第6章 一些东西刻在我们血液里
我开始为利驰梅尔销售公司开卡车。在利驰梅尔工作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她叫露易丝。露易丝个头很高,几乎和我一般高,她的发型总是很吸引人。她在任何情况下都笑得出来,我爱她的幽默。我俩在一起的时候我特别享受,曲棍球是我们的共同爱好。我们喜欢去布伦熊俱乐部看曲棍球比赛,或者在家看电视直播。我们也喜欢走出去,像追星族一般,在波士顿当地俱乐部观看新的才艺表演。
恋爱了一年多之后,我们做了大多数热恋中的年轻人都会做的不理智的事:结婚,建立一个新家庭。上帝很快赐予了露易丝和我一双漂亮的女儿,楠希和达文·玛丽。我成了一家四口的顶梁柱,白天开卡车,晚上开出租车、做保安,周末还给别人灌煤气。总之,我一直在工作,一天下来很难见到家人。我这才发现以前老师对我的所有教导都是正确的:没有知识,想过上充足富裕的生活是非常困难的。橄榄球赛季是唯一让我感到满意的时候,比赛成了我的全部热情所在,我每一场比赛挣的钱比开一个月卡车挣的还多,工作只是我养家糊口的一种手段。
也许是因为我把所有的工作都拼凑在了一起,岳母格特对我的要求很低,她总是帮忙照看孩子,我很惊讶地发现两个女儿被岳母和其他亲戚给宠坏了。我们买了一幢可以供两家人一起住的房子,一楼装修好了之后给格特住。表面上,我们的生活比起以前改善很多,但风光的背后却截然不同——我同露易丝的关系在不断恶化。
我感觉自己没有安定下来,一直漂流着。告别棒球的同时,我也告别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在我还没有调整好自己的感情时就步入婚姻,这样只是在对别人履行责任。婚姻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我内心还在燃烧,却不知道如何把它引导到积极的事情上来。我只知道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但却不知道该怎样解决。
那个时候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修剪草坪、耙拢树叶、给草坪施肥和整理树枝。我已经30出头,不再年轻了。我一直执着地认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前方等着我去做。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我开始变得烦躁、沮丧,渐渐成了个郁郁寡欢的丈夫和父亲。我的婚姻继续在痛苦中度过,就这样,在一起8年之后,路易丝和我最终还是分开了。
我孤独地生活了一年,开始想念露易丝和两个女儿,我发现和她们分开是个错误。我应该试着去挽回自己的婚姻,而不是缴械投降。我的口头禅是“该死的生活”,这更一步步把我拖入了抑郁的旋涡。我绝望、孤独得让人难以置信,经常哭着入睡。
后来我遇见了苏珊,她正在离婚。她有3个孩子:7岁的艾米、5岁的艾珀和3岁的查克。在我极需一些能赋予生活意义的东西时,她一直陪伴着我,而曾经带给我无限乐趣的橄榄球,现在对我也已经失去了魔力。
在人生的低谷,苏珊是一个比男人要好百倍的伙伴,和我一拍即合。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家庭主妇,一个友好的朋友和伙伴,一个温柔的情人。她的厨艺闻名在外,可以和我妈妈相媲美。她能把任何食材做得美味十足。每天她和孩子们都等着我下班回来一起吃晚饭,我喜欢这种感觉。我每天早上4:30就起床,因为上班路上得花1个多小时。苏珊会和我一同起床,做好早饭陪我吃。我从来没有被这样关爱过,这简直把我宠坏了。
我和露易丝离婚时闹得很僵,感情也精疲力尽。当然,我准备好了再尝试一次,所以我和苏珊相遇两年后结婚了。不幸的是,由于和露易丝分开时闹得太糟糕,所以我和女儿们失去了联系。在我疯狂思念自己的孩子时,苏珊的孩子填补了这一空白。我尽力使自己高兴起来,使我们的关系变得融洽。在我们婚姻的早期,有一阵子,我很满足。
1978年6月下旬的一个清晨,我在一个庄严的殖民地风格的庭院里工作。几分钟后,我陷入了沉思,身体几近僵直。我把工具放下,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一动不动。我心里想,我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要在韦尔斯利(Wellesley)修剪灌木?为什么我会坐在潮湿的草地上?我属于别处,不是这里。
正在这时,我听见我的朋友斯利姆洪亮的声音:“布朗,夏天剩下的时间给自己放个假吧。去找你一直在寻找的东西,不管它是什么。”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读懂了我的心。我眼含热泪地问道:“你为什么认为我这个夏天需要休息?”
“你像生活在一团迷雾里。我能看出你不属于这里。今天晚上来办公室,我给你开支票,提前把劳动节前的工资付给你。去你要去的地方,找你想要的东西吧。”
既可以去自由探索,又可以提前拿到工资,这样的交易让我无法拒绝。现在我只需要说服妻子。
我回到家里对苏珊说:“你可以让妈妈过来照顾孩子吗?我们暑假去远行吧。”
“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
“我想带你去体验一次神秘的探险。”
她挑起眉毛,显得很惊讶,“我们要去哪里?”
“我真的不太清楚,”我告诉她,“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斯利姆给了我一个为期8周的带薪假期。”
我们要自驾游出去玩了,苏珊看起来和我一样高兴,立刻走进厨房给妈妈打电话。
几分钟之后她回来了,满脸笑意:“妈妈同意从达克斯伯里过来照顾孩子了。她几个小时后就到。”
我们把行李打包好之后放进汽车里,第二天出发了。
我们一路向西行驶,途中观光旅行了很长时间,最后来到了俄克拉荷马市,住进了姐姐贝丽尔的家。她告诉我们,想在这里住多久都行。她还坚持说,我们并没有影响她的生活。然而,我在那里实在没有事情可做。俄克拉荷马不适合我们。我意识到,解决我动荡不安心理的办法并不是更换地理位置,它是一个抽象的事物,难以捉摸。后来,在回家的路上,我比以前更迷茫了。
行驶在阿肯色州的州际公路上时,我们看见一个广告牌,上面写着:下一个出口“出售篮筐”。苏珊说:“布朗尼,我们在这里停车吧,我想买个篮筐。”在苏珊去买东西的空当,我随手翻看着从大厅里捡来的斯特劳特地产目录消磨时间。里面列出了全国各地要出售的农场列表。翻到马萨诸塞州的页面时,我发现了一个出售农场的广告,看上去很吸引人:
谷仓改建的宅院,
殖民地风格的大房子
——有烧木柴的火炉、蓝莓灌木、丁香花丛和苹果树。
面积2英亩。
价格面议!
我抬起头,苏珊拎着篮筐走了过来。
“苏珊,看看这个。”我边说边给她看那个农场。她和我一样感兴趣,于是我们决定开车直奔马萨诸塞州西部的奥兰治(Orange)去看农场——30个小时的车程。奥兰治离我们居住的韦尔斯利只有75英里,却像是完全不同的世界。这里是乡村,镇子周围有许多带有起伏小山的农场。这里景色迷人,是富有诗意的田园。住在这里肯定会很宁静祥和,没有拥堵、噪音和交通堵塞。我们都喜欢这里的氛围,它像极了我们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我们劳动节上午到达,由于是节日,也没指望会看到房子。但我们还是开车去看了,发现房子锁着门,一个老人正在路边不时地锤敲和测量。
我问他:“您知道我们在哪里能找到卖这房子的人吗?”
“我想我能,”他带着缅因州的口音,“那个人就是我。我叫罗恩·斯顿。我刚把它整理好准备卖掉。”
“广告上写着价格面议。您要价多少?”
“嗯,我想它价值35000美元,加上额外的一英亩(1英亩约等于4047平方米)地,总共价值37500美元。”
我看了下苏珊,她的脸亮了起来。她的表情告诉我,这个地方很让她兴奋。
“成交!”我毫不犹豫地说,然后开了一张支票作定金。
这是我成年生活中第一次找到“家”的感觉。我之前生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只是一个住所,而这次的家不同,它适合我们。家的周围环绕着我们喜欢的东西:后院有鹿,有可以采摘的苹果,每年春天有芬芳的紫色丁香花。无论从哪个窗户向外望,都能看见山脉。
苏珊兴奋地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每个房间都记下她要贴的壁纸、要喷涂的漆画、要装修的颜色,以及要置备的家具。我们直接开回韦尔斯利,一路上都在谈论墙纸和漆画。到家之后,我们立即告诉孩子们,我们要搬到新房子里去了——我们第一个真正的家。
几天之后,我们驱车返回奥兰治。这真是一个漂亮而宁静的地方。每天早上,鹿儿会在后院里散步,吃苹果树上的叶子。在我们的周围是起伏的绿色山丘,离道路大约1英里的地方是一汪清澈的湖水。哀怨的鸽子发出“咕咕”的叫声,每天早上把我们叫醒。这一切就像在梦里一样,我们喜欢在这里生活。
孩子们对新家也兴奋不已。他们喜欢新学校,因为这里不像在韦尔斯利那么拥挤。苏珊也很享受女主人的角色,并乐意为我们效劳。眼前只有一个问题——我要做什么工作?
奥兰治只有一个雇主,罗德尼·亨特公司,它为纺织业和治水行业设计和提供产品。罗德尼·亨特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治水产品制造商,这似乎是一个蓬勃发展的企业,因为它的设施占地大约数百英亩。我填写了申请表格,却没有收到任何音信。我去了邻镇,依然没找到工作。我去了远在50英里之外的伍斯特山和斯普林菲尔德,还是没找到工作。
两个月之后,罗德尼·亨特公司打来电话,雇佣我做工厂的工人。薪水还挺可观,那里的人们也很友善,看样子这是一个好去处。
可过了不久,我发现自己又不满足了。比起现在的工作,修剪草坪确实是在一个比较高的台阶上,至少干那份工作时我可以置身户外,每天能尽情行走。这份新工作很浪费体力,工作环境又脏又乱。我每天从下午3点上到次日凌晨1点,而且经常会有强制性加班,一直工作到凌晨3点。我负责组装和用油漆彩绘巨型铸铁水闸。每次下班的时候,我的脸和头发上都会覆盖一层薄薄的油漆。这些油漆是有毒的,所以油漆罐上都写着警示语:“如果不小心接触皮肤,立刻去最近的医院。”这样的描述让我感觉像在超级污染场所工作。不仅身体沾满讨厌的油漆,我每天还会把油漆分子吸到肺里。每天凌晨交班后,我都迫不及待地往家赶,淋浴更衣。每次出浴之后,我都看见浴缸里漂着一层厚厚的铜锈。当我擤鼻子的时候,手帕上沾满黑漆,这一切让我恐慌又反感。
在那样糟糕的时间段工作也不利于我的家庭生活,我很少能见到孩子们。当我睡觉的时候,他们离家上学去了;他们放学回来时,我又离家去上班。苏珊支持我的工作,但是一家人经常不在一起,对她来说也很艰难。
但这份工作至少可以使我们维持生活,在经济上渡过难关。而且,苏珊和孩子们喜欢我们的新家。尽管如此,一些东西仍然在不停地啃噬着我。我还是感觉生命中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我常常不知所措,在一团迷雾中思考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从13岁那年父亲自杀之后,我就一直在迷茫的大海上随波逐流。我感觉有一些超越地平线的东西一直在用力拖着我,就像月亮牵引着潮汐。
答案显而易见。它就在前面盯着我,但我却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