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宿命

康德28号。曾英杰正在向沈跃报告自己已经调查到的情况：“我通过警方的全国户籍系统搜寻‘方明山’这个名字，发现全国同名同姓的有两万多人，不过符合心理医生这个条件的却只有一个。这个方明山是上海市一家心理咨询中心的医生，曾经在德国留学，获得了博士学位。”

沈跃点头道：“这就对了。沿海发达城市的心理咨询不但开展得较早，而且被人们接受的程度更高。说到底，心理咨询与治疗的发展和经济的发展是息息相关的。英杰，过几天我们一起去一趟上海。”

曾英杰提醒道：“这个人很可能涉嫌犯罪，我们去之前最好让龙总队和上海警方对接一下。”

沈跃道：“这件事情我会跟龙警官讲。对了，魏总队那边有消息没有？”

曾英杰略带歉意地说道：“我没有问过这件事情。”

沈跃倒是没有在意，说道：“从时间上看，估计也差不多了。”随即，他拿起电话打给魏总队长，问道：“樊顺有消息没有？”

魏总队长哈哈大笑，说道：“沈博士，你真料对了！我还正说要给你打电话呢，又担心你还在北京没有回来，怕影响你在那边的工作。樊顺回来投案自首了，他交代的情况和你分析的几乎一模一样。而且法医也证实了，樊顺的妻子根本就没有怀孕。”

沈跃顿时放下心来，可是心情却有些糟糕。他对魏总队长说：“给他请个好点的律师吧，他是一位优秀的警察。太可惜了。还有，从这件事情上你们要吸取教训，队员们心理上的问题更应该引起你们的重视。”

魏总队长叹息着说道：“沈博士，你说得很对，不过这些事情只能让别人去做了。上面对我的处理意见下来了，因为我对下属和枪支管理上的重大失职，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我被免职了。”

沈跃惊讶地问道：“樊顺已经回来自首了，怎么还给了你这么重的处分？”

魏总队长说道：“严重的后果已经造成，我必须要对这件事情负责。我个人对这样的处分没有任何意见，作为一名老警察，我更应该懂得纪律对我们的重要性。沈博士，谢谢你，樊顺回来自首了，是你让我在离职前没有留下遗憾。”

沈跃唏嘘不已。

龙华闽对沈跃非常客气，一见到他居然罕见地伸出手去要和他握手。沈跃哭笑不得，摆手道：“我不大习惯你这样的方式。”

龙华闽大笑着指了指他，道：“你呀……欧阳局长特地打电话来把你赞扬了一番，他说想要把你调到他们单位去。”

沈跃耸了耸肩，道：“你说我会答应吗？那样的地方更不适合我。”

龙华闽笑道：“我就是这样对他讲的。说实话，我还舍不得你离开呢。对了，欧阳局长还告诉了我一个特别的消息：星野男入境了。”

沈跃愣了一下，问道：“他到中国来干什么？”

龙华闽摇头道：“目前还不知道。不过小沈，你可要小心一些才是，我觉得这个人这时候到中国来，针对你的可能性极大。”

沈跃说道：“嗯，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朝冈太郎没有破解掉我在凯文意识里面设置的密码，于是在气急败坏之下派了星野男过来。一定是这样。朝冈太郎狂妄自大，他不能容忍自己败在我这样一个晚辈手下。”

龙华闽担忧地说道：“星野男会不会搞出一些像云中桑曾经那样的事情来？”

沈跃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会。他跑到中国来犯罪，岂不是以卵击石、自投罗网？如果他真的是针对我而来，很可能会直接来找我挑战。不管他了，最近我得去一趟上海，我找到当时给阚四通看病的那个心理医生了。”

龙华闽叹息道：“你呀，为什么非得要追求完美呢？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提前和上海警方联系一下，是不是？”

沈跃点头道：“是的。我怀疑这个心理医生曾经催眠过倪小云，向她暗示了阚四通的相关行踪，甚至给了她犯罪的暗示。当然，这只是我目前的猜测，一切都必须在见到方明山之后才知道答案。”

龙华闽皱眉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法院目前对倪小云的判决就太重了。”

沈跃淡淡地说道：“其实，我对倪小云的判决结果是有看法的。虽然是倪小云催眠了阚四通的驾驶员，从而引起了那起车祸，但是从阚四通死亡的根本原因上讲，他自己安排的自杀方式才是最主要的致死原因，法院将倪小云判为无期徒刑实在是太重了。”

龙华闽解释道：“这主要还是考虑到阚四通在民营经济领域的影响，所以不方便将他自杀的过程讲出来。”

沈跃激动地说：“法律是什么？是天平，它代表着公正！”

龙华闽看着如此激动的沈跃，依然耐心解释道：“我们国家的法律确实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而我们现在所做的这一切正是在维护法律的尊严。比如说，上次你对邱继武进行了心理分析后，我即刻就将情况通报给经警大队，他们果然调查到有多名官员曾接受过阚望的原始股，而且后来他们手上的股份又都被邱继武高价收购了。现在那些官员都已经被双规并正在接受调查。”

沈跃想不到龙华闽会采用这样的方式，顿时就有些怀疑他的真实目的了。不过沈跃转念一想，又觉得他不应该是那样的人，问道：“邱继武呢？他是不是也被传讯了？”

龙华闽点头道：“是的。不过邱继武解释说，他只是从那些官员手上收购了股份，是正常的商业行为。”

沈跃叹息道：“想不到邱继武如此奸猾。他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在暗示警方，阚望才是那个行贿的人。不过这样一来，阚望就应该看清楚这个人了吧。”

龙华闽道：“谁知道呢？经警队的人也传唤了阚望，阚望解释说他送出去的原始股对方都是付了钱的，当时的股票就只值那个价钱。这些生意人，一个个都狡猾得很。不过无论是那些官员还是阚望、邱继武，究竟是否构成了受贿与行贿犯罪，这最终还需要法律去判定。但是从我们国家现有的法律来讲，对行贿人的处罚相比受贿的处罚较轻，特别是这样的案子，我们现有的法律很难界定。”

这时候沈跃再也忍不住了，直接问道：“龙警官，你那样做究竟是为了帮阚洪呢，还是为了维护法律的尊严？”

龙华闽瞪着他，严肃地回答：“你说呢？小沈，想不到你会怀疑我在这件事情上的根本动机！我龙华闽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你还不知道？”

沈跃很是后悔，充满歉意地说道：“对不起。”

是的，沈跃真的很快就后悔了，他发现自己对龙华闽的怀疑确实是不应该的。他是了解龙华闽的，其实这个人和他一样，特别是在维护法律尊严的这个问题上，他也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人。

而现在，沈跃有些担心起一个人来：齐敏，她现在一切都还好吗？

仿佛心有灵犀般，沈跃正这样想着，齐敏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沈博士，有空吗？”

沈跃一听到她的声音，心里瞬间涌出一阵愧疚之情，可是分明又感觉到齐敏的声音中带着一种高兴的情绪，急忙就回答道：“有空啊，你在什么地方？”

这座城市沿江而建，江边有不少酒楼和茶楼。这里的夏天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阳光并不炽烈，空气最为清新。特别是坐在江边，从茶楼的窗户望出去，江岸杨柳葱葱翠绿，随风摇曳，宽阔的江面上船只川流不息，更是别有一番风景。

齐敏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淡黄色薄毛衣，脸上薄施粉黛，淡淡地描了眉，整个人看上去淡雅端庄，容貌精致。沈跃第一眼就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幸福的神采，所以一见面就微笑着问她：“邱继武终于回到了你身边，是吧？”

齐敏怔了一下，脸上瞬间泛起一片红晕，点头道：“沈博士，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这个人真是有些可怕，我在你眼里好像根本就没有任何秘密。不过现在想来，上次我去找你并请求你帮忙，那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啊。沈博士，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有了今天。”

沈跃问道：“邱继武已经放弃了对四通集团的收购计划？”

齐敏看着他，说道：“他说过，这个世界上能够阻止他的人只有你。他万万没有想到你会采用那样的方式。”

沈跃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怎么知道是我阻止了他？”

齐敏道：“他说，除了你，没有人能够猜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沈跃看着她，问道：“他是不是很恨我？”

齐敏不说话。

沈跃叹息着说道：“其实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不应该这么做。邱继武收购四通集团只不过是一次正常的商业行为，我本不该参与其中。现在他的计划失败了，没想到却让你因此获得了幸福。可是卫成的妹妹呢？她岂不是因此成了另外一出悲剧的女主人公？”说到这里，他看着齐敏，认真地说道：“不管怎么说我都应该祝福你，毕竟你最终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齐敏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问道：“其实，你并不认为现在的我就真的幸福，是吧？”

沈跃心想：邱继武如此不珍惜你们的感情，他总是将他自己、他的事业放在第一位。但愿他日后能有所改变，无论是在对人生的认识上，还是在良知上。当然，沈跃不可能直接对齐敏讲出这样的话，他说道：“不。齐敏，一个人究竟幸福与否并不是他人的评价或以为能够决定的，而是你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我知道，你一直爱着他，即使是他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内心对他的情感依然真实而强烈。这就足够了。”

齐敏看着他，轻声说道：“谢谢你，沈博士，我也祝你幸福。”

此时，江面上一艘刚刚驶过的轮船里传出一阵悠长的汽笛声，无论是齐敏还是沈跃，他们仿佛都从中听出了一种快乐的旋律。

两天后，上海。

沈跃不喜欢这座城市，它太拥挤了，从机场到市区的高速路上一直堵车。沈跃认为，城市就像一具鲜活的躯体，道路和地下管道就如同这个躯体的血管和消化器官，长期出现堵塞本身就说明这座城市的功能出现了问题。

几个小时后沈跃和曾英杰才住进了城区的一家酒店，二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后直接去往方明山工作的那家心理咨询中心，到达时，上海警方的人已经在那里等候。

沈跃向上海警方的人解释道：“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这个人究竟有没有涉嫌犯罪也不清楚，所以我得先进去和他谈谈再说。”

眼前这家心理咨询与治疗中心看上去非常不错，装修风格十分淡雅。中心里没有等候的病人，这是因为心理咨询和治疗采取的是预约制，病人之间不会在这里碰面，这样才能够更好地保护病人的隐私。

曾英杰直接将警官证递给前台，道：“我们想找方明山博士了解一起案件的情况。”

前台说道：“方博士正在接见病人。”

曾英杰正准备说话，沈跃即刻制止了他，说道：“没关系，我们可以等。”

大约等候了近半个小时，一个中年男人从楼梯上下来了，曾英杰正准备站起来，沈跃低声对他说道：“这是病人，不是方明山。这个人的脸色不好，说明他最近一段时间的睡眠质量较差，这也是他来这里的原因。”

果然，这时候前台拿起了电话，对着话筒说了几句后就对沈跃和曾英杰说道：“方博士请你们上去。”

方明山四十来岁年纪，上身穿着白衬衣，打着一条淡黄色领带，头发梳得很规整，目光深邃。沈跃瞬间对他产生出了一种好感——心理医生就应该这样干干净净，必须随时给人以最好的第一印象。

曾英杰在方明山面前出示了警官证后，沈跃直接就问道：“方博士，你曾经有一个病人叫阚四通，他患有非常严重的抑郁症。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方明山道：“对不起，我必须要为病人的身份和病情保密。”

沈跃看着他，道：“我也是一位心理学家，不过这次我们是为了一起案件而来。”说着，他吩咐曾英杰道：“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和方博士单独谈谈。”

曾英杰点了点头，出去了，却没有走远，而是站在门外。他这是担心沈跃的安全。他刚刚出去就听到沈跃问道：“一直是你在给阚四通看病，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方明山点头道：“是的。”

沈跃叹息着说道：“阚四通的病情我非常了解，长达十年的抑郁症，心理疏导和药物治疗的效果都不好，最终还是和很多抑郁症患者一样选择了自杀。”

方明山惊讶地问道：“自杀？”

沈跃看着他问：“你一直以为他的死是因为他杀，是吧？”

方明山满脸疑惑，问道：“难道不是吗？”

沈跃发现对方刚才所有的表情和话语都是真实的，并没有丝毫做作成分，心里也暗暗纳罕。他想了想，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面取出倪小云的照片朝他递过去，问道：“你认识她吗？”

方明山仔细看着照片，沈跃却一直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方明山摇头道：“不认识，没见过。”

他的表情是真实的，并没有撒谎。沈跃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却感觉空落落的，找不到方向。看来倪小云设计的那起车祸真的与眼前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可是，难道一切真的仅仅是巧合吗？

方明山也发现了沈跃神情的变化，问道：“阚四通究竟是怎么死的？你为什么要怀疑我？”

沈跃将阚四通车祸案的整个调查过程和结果都告诉了他，然后说道：“我一直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本以为倪小云是被你催眠过、暗示过，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因为你并没有撒谎。”

方明山看着他，问道：“沈博士是研究微表情的？你是威尔逊先生的学生？”

沈跃点头，问道：“你认识我的导师？”

方明山满脸羡慕的表情，点头道：“十年前我见过威尔逊先生，他在微表情领域的研究成果实在是令人敬佩。沈博士，看来你已经得到了他的真传，任何人脸上表情的瞬间变化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沈跃被他夸赞得有些不好意思，谦逊地摆手道：“比起威尔逊先生来我还差得很远。方博士，你是阚四通的心理医生，或许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别人比你更了解他了。你觉得我的那个怀疑有道理吗？难道阚四通的自杀与倪小云的策划真的就是巧合吗？”

方明山沉吟着说道：“既然我们是同行，有件事情我告诉你也无妨。阚四通从多年前就开始来我这里治疗，不过他很忙，有时候要半年才来一次。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多次提醒他最关键的是要将一些事情放下，这样才可以达到最好的治疗效果。可是他根本就不听。他对我说，不行啊，公司有那么多股东，还有上万职工，我必须要把基础打牢才放心。我采用过多种方法试图减轻他的痛苦，可是收效甚微。沈博士，你是知道的，抑郁症是最常见，同时也最难治疗的心理、精神性疾病，并不容易治愈。后来我对他进行了催眠，发现他的病因是源于小时候的贫穷，还有自尊受到过严重的侵犯。我对他说，如果将他童年的那段记忆封存起来的话，说不定病情就会得到缓解，可是他不同意。他说，童年的经历是我后来奋斗的根本动力，如果把那段记忆封存起来的话，他的人生也就不完整了，那样的结果是非常可怕的。我没有劝说他，因为我觉得他说得很对。我们每个人一生的经历，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成功还是失败，都是一笔宝贵财富，人生的完整性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其实我知道，他身边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他非常孤独。由于我是他的心理医生，他对我还是比较信任的，经过数年的来往，他已经把我当成了真正的朋友。我也非常敬佩他，在我治疗过的所有病人中，他是意志力最强的，而且我发现这个人非常有智慧。他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他懂得的东西比很多高学历的人都多，那是他从生活中领悟出来的最真实、最有用的智慧。”

想不到其间还有这样一段故事。这一刻，沈跃从心底里对阚四通产生出一种由衷的敬佩之情。是要活下去，还是宁可放弃生命也要保持人生的完整性？在如此艰难的抉择面前，能够义无反顾地去选择后者，这本身就说明了他内心的无比强大。可惜的是，这个人却有着致命的内心狭隘，而他的这种内心狭隘却恰恰又是让他走向死亡的根本原因之一。他仿佛陷入到了一个宿命的、无法自拔的可怕轮回之中，实在是让人感叹不已。

沈跃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他确实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可是他的内心却充满着仇恨，同时也因此加重了他的病情。”

方明山叹息道：“是啊。可是作为他的心理医生，我做不到让他丢掉根植于自己内心深处的东西，除非是将他童年时候那些痛苦的记忆封存住。不过反过来讲，如果没有童年时候的那些痛苦经历，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阚四通。沈博士，刚才我讲的情况你应该早已分析到了，我就不再具体讲述了。不过有一件事情或许可以回答你刚才向我提出的那个问题。我记得他最后一次到这里来治疗的时间是去年夏天，大概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他的病情有些不稳定，就建议他最好是在上海多住一段时间，或者最好能够每个月来一次。可是他说他最近实在是太忙了，而且还没有想好究竟要将公司交给哪个儿子。那天晚上他请我吃了顿饭，在上海最好的酒楼。他要了一瓶价格非常昂贵的酒，就我们两个人。吃饭的时候他对我说了不少感激的话，说如果不是我的话，他未必能够活过这十年。我很内疚，毕竟我没有能够解决他的问题。后来，他忽然向我请教起催眠术方面的问题来，我发现他对这方面好像很有研究，就问他是从什么地方学到这些知识的。他回答说最近他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书，觉得很有意思，同时也想尝试通过自我催眠的方式进行自我治疗。我顿时就觉得他的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因为自我心理调适确实对心理和精神性疾病的作用很大，于是就告诉了他一些催眠术实施的具体方法，特别是自我暗示方面的知识。”

沈跃仿佛明白了，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很可能是阚四通催眠了倪小云，倪小云的那个计划其实就是阚四通自己的方案？”

方明山摇头道：“不知道。但是这样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你说是吧？”

沈跃从方明山的诊室出来，对曾英杰说道：“我们走吧，我已经知道那起车祸案的真相了，那件事情与这位方博士没有任何关系。”

在与上海警方的人告别之后，沈跃将刚才所了解到的情况对曾英杰讲述了一遍。他问曾英杰道：“如果我去催眠倪小云，确实发现她的意识中有被阚四通催眠过的痕迹，这可不可以作为她减刑的依据？”

曾英杰想了想，回答道：“最好是像上次你催眠云中桑那样，还有别的心理学家在场，我想是可以作为证据的。”

回到省城后沈跃也问了龙华闽同样的问题，龙华闽的回答和曾英杰完全一样，不过他提醒道：“法院已经对倪小云进行了宣判，即使现在有了新的证据，也必须要倪小云自己向上级法院提出上诉才可以。所以这件事情应该先去征求她本人的意见。”

于是，沈跃即刻来到省第一监狱。

当倪小云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沈跃差点认不出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曾经那位漂亮的董事长助理。眼前的她面色憔悴，双目无神，佝偻着背。沈跃忽然感到一种难言的伤感，温言问道：“你还认得我吗？”

倪小云这才抬起头来看他，眼神闪亮了一下，却又瞬间黯淡了下去，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

沈跃当然知道倪小云为什么会对他有着如此巨大的敌意，而此时他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却带着一种深深愧疚，依然温言对她说道：“倪小云，我是来帮助你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倪小云忽然间大笑起来，歇斯底里地叫道：“帮助我？你？哈哈！简直是太可笑了！”

沈跃真诚地对她说道：“我真的是来帮助你的。你想过没有，你策划的那起车祸案其实并不是出于你的本心，而是你被阚四通催眠后的结果？”

倪小云尖利的笑声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沈跃：“阚四通？他催眠了我？”

沈跃点头道：“很可能是这样，不过我还没有证据。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通过催眠你的方式找到证据，或者是排除那样的可能。”

倪小云刚刚闪亮的眼神很快就变成了刚开始时的黯淡木然，同时还流下了眼泪。她摇头说道：“不用了，我自己知道，我是真的恨他，也是真的想通过那样的方式得到一大笔钱。现在，那个真正喜欢我的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的心也早就死了。即使你说的是真的，即使我因此被减刑，我早些出去也是受罪，还不如就一辈子待在里面。”

沈跃内心的伤感更甚，劝说道：“你还年轻，而且你的父母、弟弟也需要你。你想过没有，这对你来讲是唯一可能会得到减刑的机会。”

倪小云依然在摇头，道：“虽然阚四通已经死了，但四通集团还在，在世人眼中我已经是一个恩将仇报、低贱下作的坏女人。我已经报答过我的父母了，以前他们是我最大的负担，现在他们也因为我而被周围的人看不起。我不想出去了，这辈子都不想出去了，这就是我今生的归宿，这就是我的命。”

沈跃还想继续劝说她：“不，这不是你的命，有些事情是可以改变的……”

倪小云忽然愤怒了，她指着沈跃，大声道：“姓沈的，你不要总是把你当成是什么救世主，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现在你又假惺惺地来关心我，老娘就不领你的这个情！你给我滚，滚！”

说完后她转身就朝里面走去，再也没有看沈跃一眼。

沈跃站在那里愣神了好一会儿，叹息了一声后离开了。

康如心在外边将里面的情况看得真真的，见沈跃出来后颓然的样子，劝慰着对他说道：“也许你根本就不应该来，她的心早就死了，而且对外面的世界有着深深的恐惧。沈跃，你是心理学家，难道还看不明白这一点？”

沈跃郁郁地道：“是啊……”

康如心挽住他的胳膊，柔声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完美的事情，有时候遗憾和缺陷本身就是一种完美。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