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与“科学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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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香港西医书院的创办

1887年10月1日,香港西医书院正式开学,其办学目标是“向中国人传授医学所有学科,并以本校名义颁发行医执照”。“College of Medicine for Chinese, Hong Kong. Constitution, Curriculum and Text of Inaugural Address of the Dean(Patrick Manson)on 1 Oct 1887, ”Material of Sir James Cantlie in the Wellcome Library, MS.7937/4, p.4.伦敦的惠康图书馆(Wellcome Library)藏有康德黎之子(Neil)和孙女(Jean)捐赠的史料,其目录可自网上查阅。下文引用该馆史料略记作“资料名”, WL“档案编码”。另,西医书院虽称凡愿接受该院教育以获得医师资格者皆予接纳,并不限于中国人;但如学院名称含“for Chinese”所示,事实上是专为中国人开办。“for Chinese”被从名称中删除是在1907年。本书涉及的西医书院校史,除特别注明外,均依据如下二书。Dafydd Emrys Evans, ed., Constancy of Purpose: An Account of the Foundation and History of the Hong Kong College of Medicine and the Faculty of Medicine of 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1887-1987, Hong Kong: 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1987; Brian Harrison, ed., University of Hong Kong:The First 50 Years 1911-1961, Hong Kong: 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1962.该校是同年2月开业的雅丽氏纪念医院(Alice Memorial Hospital)附设的私立医校,但其性质是香港殖民地政府认证的学校,受香港总督保护。在香港政厅举行的开学仪式上,各界人士都有代表出席,可见各界对其期待之殷。香港英文日报China Mail曾以一版多篇幅详细报道开学仪式的出席者及有关人的贺词等。广州博济医院的嘉约翰(后述)等也前来出席。“Inauguration of the Medical College, ”China Mail, Oct. 1,1887.另,“College of Medicine for Chinese, Hong Kong, ”WL. MS. 7937/4之封面印有“UNDER THE AUSPICES OF HIS EXCELLENCY THE GOVERNOR OF THE COLONY”,意即“受殖民地总督保护”。而其最大特点即在于完全以英语授课。

关于西方近代医学传入中国,当然,香港当时在英国的殖民统治之下,与清廷统治的中国内地在行政上已经分离。只不过,在近代医学普及方面,香港、澳门和中国内地通过新教传教医生密切合作,故此处将其看作一个整体。另,论述西方医学向中国传播时,耶稣会士等天主教传教士在16~17世纪的成绩自不可忽视,但须知他们所介绍的医学和19世纪的医学有很大不同。医学作为自然科学成立并发展为现代医学,须待19世纪实验医学的确立。酒井シヅ: 《医学史导言--从医疗的原点到现代(医学史への誘い--医療の原点から現代まで)》,诊疗新社,2000,第53页;迈耶尔·斯泰因(Th. Meyer-Steineg)、苏德霍夫(K. Sudhoff): 《医学史图解(図説医学史)》,小川鼎三等译,朝仓书店,1982,第300页。再,本书涉及的中国医学史,主要参阅如下两部著作。K. Chimin Wong and Lien-the Wu, History of Chinese Medicine: Being a Chronicle of Medical Happenings in China from Ancient Times to the Present Period(王吉民、伍连德:《中国医史》), Tientsin: The Tientsin Press,(preface, 1932), reprint,台北,学海出版社,1973;陈邦贤:《中国医学史》,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日译本:“支那医学史”,山本诚之助译,大东出版社,1940)。早在1820年即有东印度公司的外科医生李文斯敦(John Livingstone, c.1770-1838?),与最早来华传播新教、被称为“对华传教之父”的马礼逊(Robert Morrison, 1782-1834)共同在澳门开办西医诊所,其后以中国人为对象的医疗活动也未曾中断。此前也曾有受雇于东印度公司的西方医生来华,但他们施医的对象主要是该公司的西方人,为中国人治疗多属零星、偶然。不过,据称皮尔逊(Alexander Pearson)在1805年开始种牛痘,曾得到中国人的合作和继承。另,因翻译《圣经》、编纂华英和英华辞典而有名的马礼逊,来华前曾在伦敦的圣巴塞洛缪医院(St. Bartholomew's Hospital)短期学习过医学,也拥有医学基础知识。鸦片战争(1840~1842)后,除广州外,医疗传教扩及上海、厦门等开埠城市,随之也有人尝试开展医学教育。美国医生嘉约翰(John Glasgow Kerr, 1824-1901)于1866年创办的广州博济医院附属医校、英国医生合信(Benjamin Hobson, 1816-1873)翻译医学著作等,都是中国医学教育史上的浓重之笔。1886年,孙中山曾入博济医院附设医校学习,接受用汉语进行的医学教育。该校的教育目的是培养有能力的助手,而非医生。翌年,以英语实施高水平医学教育的西医书院在香港开学,孙中山得知后遂决意转学。关于嘉约翰和合信的活动,请参阅本书第二章第三节。只不过,他们的主要目的是使用汉语介绍和传授西方医学。

用英语进行医学教育,其先驱有台湾的梅威令(William Wykeham Myers, 1846-1920?)、天津的马根济(John Kenneth MacKenzie,1850-1888)。关于梅威令和马根济所办医校,Wong and Wu, op. cit., pp.287-292述之甚详。他们都在1880年代初开始旨在授予行医资格的教育活动。后者在处于李鸿章保护下的医院附设教育机构,称天津医学馆(Viceroy's Hospital Medical School)。在李鸿章的全面支持下,第一、二期生成绩优异,被授予行医资格;但为预料中的中法战争培养军医而招收的第三期生(1884年入学),却因不懂英文而未能达到预期目的。据说,颁给首期毕业生的证书(diploma)用中、英两种文字书写,并盖有清廷印(Wong and Wu, op. cit., p.291)。该校后来被改组为海军系统的医校,称“北洋医学堂”(1893)。1915年后改称“天津海军医学校”。马根济后来回顾到,在当时,他的教育事业为时尚早。不过,无论使用哪种语言,只要教育事业是建立在传教医生个人努力和少数人支持的基础上,不能不说距建立稳定的医学教育制度还很遥远。社会也还不具备足以使毕业生做出贡献的各种条件,付出极大努力掌握了医学知识和技术的毕业生,大多只能服务于母校赖以存在的医疗传教活动,或为李鸿章等极少数人施医。而西医书院却是在当地官方和民间、中外人士(宗主国英国人为主)一致支持下创办的医学教育机构,这是其与上述医学教育机构的不同之处。后来的香港大学医学院就是在西医书院的组织和课程基础上发展而来。

时值中国迎来洋务运动高潮,清政府开始积极引进西方近代科学技术。一直追求如何获得商业利益的香港,也开始谈论如何才能在中国“不仅成为商业的核心,而且成为科学的核心、信息传播的核心”。该校最终目标是“在中国普及医学(medical science)”,希望毕业生不要追求个人的荣达和富裕,而要向全中国传播“科学福音”。以上引自“Inauguration of the Medical College, ”China Mail, Oct. 1,1887。要指出这些言论基于传教思路并非难事,但值得重视的是,试图通过“科学”(science)谋求中国内地和香港(乃至英国)“共存共荣”的宏大设想,已经突破了传教士们原有的“慈善”框架,且其影响正在扩大。

不过,要开启和推进可能对整个殖民地带来经济及人员负担的教育事业,仅凭普及科学的乐观预期还远非充分理由。该校之创办还有远东殖民地特有的背景。

鸦片战争后,众多行政及军籍、民籍外国人(多半为英国人)来到被割让给英国的香港岛,割让前仅约2000人的华人人口也开始激增。西医书院正式开学的1887年,华人人口增至约175000人,外国人则增至约10500人。Evans, op. cit., p.2.香港岛因平地有限,人们遂以人种、阶层分地而居。但若人口稠密地区发生疫情,必然瞬间蔓延全岛。即使没有传染病暴发,欧美人也因不习惯当地的湿热气候而时刻面临健康威胁。割让后进驻香港岛的英国陆军的健壮士兵,有不少人死于疾病,香港因此曾被称为“白人的坟场”,这已成为人们难以忘却的梦魇。因此,“普及卫生学和公共卫生(hygiene and public heath)”以预防疾病,“Inauguration of the Medical College, ”China Mail, Oct. 1,1887.不仅对军方,对当地所有外国人都是攸关生命、亟待解决的大问题。

然而,要建设排水设施、铺设上下水道以改善卫生环境,却很难得到生活习惯、价值观迥异的华人居民的理解和支持。医疗方面也极难消除华人社会对西医的强烈怀疑,患病后到政府公立医院(Government Civil Hospital)求助的中国人一直不见增加。香港政厅曾与华人领袖合作,于1872年开办兼行中医的东华医院(Tung Wah Hospital),并指定其为政府公认医疗设施;但该院当时主要从事的是慈善活动,而非医疗。康德黎(后述)曾就东华医院评道:“东华医院当局不单纯是医院管理者。他们是一群政治、商业实力人物,处于香港所有基尔特和秘密结社的顶端。”James Cantlie, Leprosy in Hong Kong, Hong Kong: Kelly & Walsh,1890, p.4.东华医院引进西方医学,1894年爆发鼠疫乃重要契机。关于该医院在香港华人社会中的作用,请参阅帆刈浩之《香港东华医院与广东人网络——以20世纪初的救灾活动为核可见,对中国人提供近代医疗并改变其公共卫生观念,虽可满足居住香港的所有外国人保护自身健康的迫切要求,而且相信对中国人也是“福音”,但却极难奏效。因此,培养中国人成为拥有和实践“正确”医学理念和医疗技术的医生,就成为最有效的方法。

加之,在英国的殖民统治下,香港政府及教会开办的学校培养了许多“说英文的中国人”,这对开办西医书院也是有利条件之一。此类学校的典型要数孙中山曾就读的拔萃书院(Diocesan Boy's School)和中央书院(Hong Kong Government Central School)。心(香港東華医院と広東人ネットワーク——二十世紀初頭における救災活動を中心に)》, 《东洋史研究》第55卷第1期,1996年6月,第75~110页。该文经修改后收入帆刈浩之《身体跨境社会史——华侨网络中的慈善和医疗(越境する身体の社会史 華僑ネットワークにおける慈善と医療)》,风响社,2015。  孙中山于1883年9月上旬入拔萃书院,翌年4月15日转入中央书院。黄宇和:《三十岁前的孙中山——翠亨、檀岛、香港(1866~1895)》,香港中华书局,2011,第265~267页。这些学校本来是为培养香港政厅和贸易公司所需要的翻译和买办人才而开办的,后来发挥了西式医生孵化器的作用。关于香港的主要英文教育机关及其所培养的华人精英,请参阅Carl T. Smith, Chinese Christians: Élites, Middlemen, and the Church in Hong Kong, Hong Kong: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5, pp.140-143。西医书院的入学条件是必须具有基本学习能力,亦即必须能够用英文理解课业。在香港以外的其他地区要招收满足此条件的学生无疑十分困难。有实例显示,上述台湾、天津的医校曾试图从香港中央书院等毕业生中选拔学生。Wong and Wu, op. cit., pp.289,291.黄宇和称,西医书院不举行正式入学考试,而是经康德黎面试,得其许可即可入学。黄宇和:《三十岁前的孙中山——翠亨、檀岛、香港(1866~1895)》,第383页。

1887年8月30日,西医书院创院委员会正式决定开办书院。“Committee for the Foundation of a College of Medicine in Hong Kong, 1887, ”Evans, op. cit., Appendix Ⅰ.此时的8名委员中,何启何启(Ho Kai, 1859-1914),字迪之,号沃生,Ho Kai为广东音。原籍广东省南海县,生于香港。中央书院毕业后于1872年留学英国,学习医学和法学。与英国女子结婚后,于1882年携妻回香港,任香港高等法院律师。1890年被任命为香港定例局(立法局)华人议员,从事香港政局和华人居民间的沟通工作,并成为多项社会事业的领袖。1887年,为悼念去世的夫人创办雅丽氏纪念医院,并于该院附设医校,此即西医书院。人们熟知的是,何启十分关心中国的近代化进程,曾批判洋务论,提倡变法的必要性,后来也曾支援孙中山的革命活动。1902年受封爵士(CMG: Companion of St. Michael and St. George), 1912年叙骑士爵(Knight)。关于其生平,请参阅G. H. Choa, The Life and Times of Sir Kai Ho Kai: A Prominent Figure in Nineteenth - Century Hong Kong, Hong Kong: The Chinese University Press, 1981。、孟生孟生(Patrick Manson,1844-1922),苏格兰人。1866年赴任清国海关医生来到台湾,开始研究热带医学。后到厦门,再迁香港,为西医书院第一任院长。他居住亚洲长达23年,其间致力于丝虫病(filaria)的病理病原研究,成就斐然,享誉世界,被称为“热带医学之父”。据称,罗纳德·罗斯(Ronald Ross, 1857-1932)在1898年发现疟疾病原体是通过蚊子传播,即曾得到孟生的帮助。1889年回国后任英国殖民部主任医官,并创办热带医校,致力于教育。1903年(KCMG: Knight Commander of St. Michael and St. George)和1912年(GCMG: Grand Cross of St. Michael and St. George)两度叙爵,皇家热带医学卫生学会(Royal Society of Tropical Medicine and Hygiene)于1907年成立时就首任会长。关于孟生的生平请参阅以下研究。Philip H. Manson-Bahr and A. Alcock Manson-Bahr, The Life and Work of Sir Patrick Manson, London: Cassell, 1927; Philip Manson - Bahr, Patrick Manson: The Father of Tropical Medicine, Edinburgh: Thomas Nelson and Sons, 1962; Douglas M. Haynes, Imperial Medicine: Patrick Manson and the Conquest of Tropical Disease, Philadelphia: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2001; Gordon C. Cook, Tropical Medicine: An Illustrated History of the Pioneers, London: Academic Press,2007, pp.51-66.、康德黎康德黎(James Cantlie, 1851-1926),苏格兰人。先入阿伯丁大学人文学院(natural science,自然科学专业),后转学医学。曾在伦敦的医院(Charing Cross Hospital)从事诊疗及医学教育,同时积极参与尚在草创时期的市民急救医疗普及活动、组织志愿兵卫生队、改善公众卫生等运动。1877年任皇家外科医学院特别研究员(FRCS)。康德黎夫妇曾对在西医书院求学的孙中山钟爱有加。1896年回国,同年10月发生“清国驻英公使馆幽禁事件”,康德黎为营救被囚的孙中山与孟生一同奔走呼号,后出版孙中山传记(James Cantlie and C. Sheridan Jones, Sun Yat Sen and the Awaking of China, New York: Fleming H. Revell,1912.伦敦的Jarrold & Sons也曾出版该书),终生支持孙中山的革命活动。因研究热带医学及从事社会医疗活动功绩卓著,1918年被授予爵位(KBE: Knight of the British Empire)。康德黎生平请参阅如下研究。Neil Cantlie and George Seaver, Sir James Cantlie: A Romance in Medicine, London: John Murray,1939; Jean Cantlie Stewart, The Quality of Mercy: The Lives of Sir James and Lady Cantlie, London: George Allen & Unwin,1983; Cook, op. cit., pp.115-126.即后来名留校史的三台柱,其中贡献最大的是何启。何启是留学海外并获得医学学位的第二位中国人,第一位是黄宽(1829~1878),广东省香山(现中山市)人,字绰卿。曾在马礼逊学校接受初等教育,后与容闳等赴美留学,学习文学后转赴英国,在爱丁堡大学学习医学后,1857年受伦敦传道会指派为传道医师回国。但回国后与传道会关系十分紧张,短期内辗转数职,如香港政府公立医院医生、李鸿章个人医生、广州博济医院医生等。一生富裕,但作为医生在社会上并无建树。Smith, op. cit., pp.159-160;Wong and Wu, op. cit., pp.228-229.除捐资兴办西医书院的母体雅丽氏纪念医院外,还作为香港最有名的华人精英长期担任西医书院唯一的华人理事,为稳定该校经营并提高其社会地位而竭尽全力。

该校开办时的院长(Dean,实为校长)是孟生,他此前曾在台湾、厦门致力于研究热带流行病,且已享誉世界。1883年在香港开业后将大部分精力用于社会活动的孟生,被称为西医书院诞生的“最好催化剂”。Evans, op. cit., p.29.他曾在开学典礼上发表长篇演讲,获得一致称赞。“Inauguration of the Medical College, ”China Mail, Oct. 1,1887.

第三位人物康德黎,有评价称其“更多的是教育家,而非学者”。Cantlie and Seaver, op. cit., p. xiv.曾在伦敦从事医学教育、公共卫生及急救医疗普及活动的康德黎,在西医书院也展现了其教育家的才干。康德黎于开学在即的1887年7月27日才抵达香港,却不畏准备工作异常复杂和繁忙,担起了教务长(Secretary)的重任,并于1889年孟生回英国后继任院长。而继康德黎就任教务长的是何启。

上述三人除对书院卓有贡献外,他们都毕业于苏格兰阿伯丁大学(The University of Aberdeen)医学院,也不可忽视。而将他们紧密结合在一起的,除同学之谊外,还有共同而强烈的问题意识。

从1495年创办的国王学院(University and Kings College)发展而来的阿伯丁大学,其办学历史之久,在苏格兰属第三,全英属第五。不过,有学者认为,该大学因长期与马修学院(Marischal College, 1593年创建)竞争,作为高等学府“规模既小,成就也乏善可陈”。Jennifer J. Carter, and Collin A. McLaren, Crown and Gown 1495-1995: An Illustrated History of the University of Aberdeen, Aberdeen: Aberdeen University Press,1994, p.73.进入19世纪后,英国出现统一教育体系的主张,其后全国开始大学改革,牛津、剑桥等名校也被迫做出回应。这次改革意味着大学的组织和课程走向不列颠化。苏格兰的所有大学多年来曾维持独立的文化传统,但此时却必须面对要求改革的严厉目光,位于爱丁堡东北约150公里的阿伯丁大学也难免受到此浪潮的冲击。在1860年由国王学院和马修学院合并而成的新生阿伯丁大学,改革成效最显著的是医学院。Ibid., pp.77-79; John Malcolm Bulloch, A History of the University of Aberdeen 1495-1895, London: Hodder and Stoughton,1895, pp.200-201.孟生等获得的学位(M. B. 、C. M,医学学士及外科硕士学位),就是按英国议会制定的医师法(Medical Act, 1858)标准新增设的。孟生在1865年获得M. B.和C. M. 、翌年获得M. D.(内科博士)学位,康德黎于1873年获得M. B.和C. M. 、何启则于1879年获得M. B.和C. M.。M. B. 、C. M.为特定科域临床医师资格证明;M. D.则是学位,授予通过含医学以外领域的高级考试并提交学位论文者。Bulloch, op. cit., p.200.另M. B. 、C. M. 、M. D.分别为Bachelor of Medicine(L: Medicinae Baccalaureus)、Master of Surgery(L: Chirurgiae Magister)、Doctor of Medicine(L: Medicinae Doctor)的略称。

西医书院尽量按英国标准设置和制定其组织、制度、课程等。“本校所实施的教程完全符合英国医校的规定。实际上,我们启动的五年教程,在本国也是直到今年才实现立法,我们比本国还要先进。”“College of Medicine for Chinese, ”China Mail, Jul. 23,1892.另,如后所述,西医书院开办之初,其计划课程不足五年。故康德黎此语属于“事后认定”。康德黎此话不无自夸,却凸显了英国标准在西医书院的分量。考虑到香港处于英国殖民统治之下,这或许十分自然。但显而易见的是,在大英帝国领地建立国家水准的医学教育制度,与孟生等的母校曾经追求的目标完全一致。

那么,他们设想的英国标准的“医学”(medical science),其实际状况如何?西医书院创办之初的课程设置如下。

 

第一学年冬季:解剖学(初级)、生理学(初级)、化学、临床诊察、外科入门、物理学、植物学

第一学年夏季:植物学、组织学、应用化学

第二学年冬季:解剖学(高级)、生理学(高级)、外科

第二学年夏季:药物学、治疗学、比较解剖学

第三学年冬季:内科、外科、病理学

第三学年夏季:产科、军用外科、病理组织学、卫生学

第四学年冬季:内科、产科·妇科·小儿科、法医学、毒物学“College of Medicine for Chinese, Hong Kong, ”WL. MS. 7937/4, p.12.另,考虑到识读药物名称等需要,拉丁文也自1888年被列为必修科目,但似对中国学生难度太大,1892年废止。Harrison, op. cit., p.9.西医书院的史料后被保存在香港大学,日中战争中免遭湮灭,最终为国民党所有。罗香林除利用这些史料外,还广泛搜集当时的报刊史料等,并根据年度末考试记录整理出各年度所设课程,但与此处所列存在若干差异。其原因或为某些课程虽有设置而未进行考试,或因办学过程中对当初计划有所修改等。罗香林:《国父之大学时代》,台湾商务印书馆,1954,第13~14页。该书另有英文打印草稿(final),本书亦曾参照。Lo Hsiang-Lin, Dr. Sun Yat-sen and the College of Medicine for Chinese in Hong Kong(Final Draft), Library of 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HK 951.08 S95 L79 d).

 

上述课程范围广泛,涵盖基础到专业的各领域,显然符合西医书院“传授医学所有学科”的创办目的。除课堂讲授外,书院还积极开展临床实习,以使学生掌握实用医疗技术。雅丽氏纪念医院于是成为其实习基地。书院规定,要取得行医资格,学生须在各学期通过授课、教育实习和临床实习修满一定时数(3/4以上)、拥有规定的临床经验或实际经验(产科、种痘、调剂),还须通过各年度末的资格考试。考试分笔试、口试和实际技能三项,考官数名从授课教员以外指定。“College of Medicine for Chinese, Hong Kong, ”WL. MS. 7937/4, pp.8-11.考试成绩要报告理事会,还须刊于英文报纸《德臣报》(China Mail)以做公开记录。依课程设置计算,最快三年半即可获得医师资格;但临床实习需

四年,且当初计划似未能顺利执行,故直至五年后才有首届毕业生满足上述条件走出校门。

任课教员,除康德黎讲授解剖学和临床内科、何启讲授法医学外,其他教员各依专业要求从外部聘任。外聘教员主要是开业医师及雅丽氏纪念医院的医生,其他还有政府公立医院医师、伦敦传道会(London Missionary Society)的传教医生、香港植物园职员、英国陆海军外科医生等(孟生不授课,只任考官)。西医书院历任职员一览及其简历,请参阅Evans, op. cit., appendix III, XIX。令人意外的是,外聘教员皆属义务授课,不取报酬。开学后五年间,教员死亡1名、退隐8名、辞职10名,该事实暗示着教员负担之繁重。“College of Medicine for Chinese, ”China Mail, Jul. 23,1892.当然,西医书院的教员是逐步向专任制演变的。教员们的热忱之高、课程之充实以及资格认定制度之严格姑且不论,教学依靠义务授课,其水准如何不无疑问。实际上,西医书院的最大困难就是确保合格师资。但应该承认,能聘请到如此众多任课教员的西医书院的诞生,在中国近代医学教育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