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出潼关 会师中原
陕西预备时期
冯玉祥于一九二七年一月二十六日返抵西安,总司令部即设于“红城”内。“红城”者,旧名“皇城”,为满洲防兵驻地,冯前督陕时改建为督署,又名“新城”。于右任入陕后“新城”更名为“红城”,盖于氏在此时期左倾程度甚深也。冯氏回陕后,复驻节于此,曷胜今昔之感?部署既定,即赶速预备大举北伐,因其时南方国民革命军已克武昌,冯氏与国民政府电报往还,约定同时进兵也。
是时,奉军势力已沿京汉路达许昌、郾城。长江方面,吴佩孚虽垮台,而直鲁军及孙传芳军与南方北伐军激战于苏皖。吴之残部于学忠(犹有兵五万,联合其他灰色军队亦有二三万)经吴放为湖北督办。吴又勾结杨森,放为四川督办,联合鄂北驻军张联陛等共数万人,希图乘虚直扑武汉。陇海路方面,吴佩孚先驻巩县,后移郑州。(余于三月北上过郑,幸有吴部师长孙某竭诚照拂,故得安然通过西行,盖其已暗与武汉方面王法勤等通款矣。)另有张治公部驻洛阳(原属刘镇华“镇嵩军”);豫西则有刘镇华数万人驻防,西至阌乡,与“国民军”潼关最先头部队接近。刘之态度未有明确表示,而冯氏亦不为已甚,对其留有余地,不作骤攻之计。至晋阎方面,亦未明显表示态度。此则中原之军事形势也。
冯氏计划:首先,令全军陆续入陕。其次,则实施援鄂攻豫,会师中原之策略。当时军队之配置,分为五路:(一)中央军由其自行统率,以孙良诚为总指挥,约八万人,集中豫西,沿陇海路向东进展。(二)右路军以孙连仲为总司令,率其本部二万人,续派冯治安、韩德元两师与张耀枢一旅共约四万人,由陕南出荆紫关,向鄂豫边境进发,沿途修理电线,剿办土匪;此右路军之特别任务在于打通陕鄂之交通线,保护武汉接济“国民军”之物资,兼以防御盘踞鄂北、豫西一带之逆军。此路军后来屡建大功,有利于北伐军事不少。(三)左路军以徐永昌任总司令,率其全部(原“国民军”三军),由陕西过河,假道山西,直趋石家庄。(四)南路军,以新由晋脱险归来之岳维峻为总司令,率原有之“国民军”二军各部五万人,如杨虎臣(城)、李虎臣、邓宝珊等,集中于汉中,东向入豫西。(五)北路军以宋哲元为总司令,集中后防各部队于宁夏,东联绥远南部待命出发,东趋察哈尔、热河。以上五路大军合共三十余万人(连吴新田部在内)。因左路军徐部须假道山西,行军困难,而南路陕军又眷恋家乡,均未能依时行动。所能直接作战,指挥如意者,唯冯之本部中央军与右路军而已。
时在一九二七年四月,河南军事形势,略有变化。(上月中,余抵西安报到,以后战事,多为目击或身历者。)直系旧部靳云鹗既叛吴而与国民政府秘密联络,但又不正式加入革命阵线,屯兵于郾城一带。(余北上时路过其地,因代表国民政府与其参谋长密商合作北伐事,靳仍含糊不作露骨表示,但不阻扰余之北行,且派火车送余北上郑州。)及奉军南下节节进攻,以靳军阻路,先图解决之。靳不得不起而单独抗战。武汉革命军未能赴援,遂大败于郑州之南。靳由是一蹶不振,退守原地,此其态度暧昧、不肯切实联络革命军之结果也。会奉方探悉“国民军”与南军联合北伐,行将东出,深惧后防受威胁,不敢以孤军南下深入,转分派三族,由万福麟统率,沿陇海路西进,协同张治公扼守洛阳、新安,以御“国民军”。在形势紧张之下,吴佩孚迫得离郑南行,经南阳而至鄂边,倚于学忠为护符。在豫西刘镇华方面,因冯选派员前往联络,亦允就国民军联军东路军总司令职,一致讨奉,然仍无明确之表示(至少亦未易帜。余过陕州时,向其明白表露身份使命,刘极表欢迎,坚留余在其军任政治部长,并向国民政府致电请命。余以原有重要使命必须到冯军总部,故力辞。然所可慰者,刘果加入革命战线矣。刘之部将出身土匪之姜明玉,早已单独秘密向武汉输诚,原拟对刘倒戈,我政府给以某军名义,将印信交余带去。余离陕州,过灵宝,乃面交之。)至于山西方面,则阎亦经冯氏派员联络,得其允于“国民军”出动后,至相当时期,出兵石家庄,以断奉军归路。有此协定,故前奉命假道之徐永昌左路军遂得通过东出,且改隶晋军,受阎指挥,殆为军事便利计也。
会师中原
斯时,国民政府电令冯为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冯派刘骥驻汉为全权代表。双方电商结果,决联合北伐,分路出兵。汉方于四月十九日誓师,翌日出发,以唐生智全部及张发奎全部沿京汉路北上,而冯氏则以所部之中央军沿陇海路东出,夹击入豫之奉军,共谋会师于郑州及开封。
军事计划既定,种种布置亦经就绪,两年来含辛茹苦,艰难奋斗始得复兴之国民军,如今回头来打倒奉军之大机会临头了。一九二七年五月一日,冯氏在西安“红城”集合军民数万人,宣誓就第二集团军总司令职,其誓词申明革命出师之大宗旨,有云:
以为大多数被压迫民众谋最大幸福之决心,联合革命民众,将全力贡献于党,拥护党之主义及政策,与国际帝国主义及国内一切反革命势力作最后决斗,完成国民革命,生死赴之。
宣誓毕,冯复高站台上,对军民全体作长篇的演讲,申明革命的旨趣,至最慷慨激烈之时,高举双手向众大声疾呼:“如果我冯玉祥不是为救国救民,而只是为自己争权利、抢地盘,你们哪一位弟兄都可以开枪打死我。”当下全场数万雄师肃静无声,一种庄严、悲壮、忠义浩然的气象,似乎充塞天地。余当时也站在台下,亲听此言,亲睹此状,心里大受感动,不禁掉下泪来。冯氏言行之感动我个人,以此一次为最深刻,而据个人所知、所闻、所见,其公开表现自己的至善,亦以此一次为最显著。演讲毕,复有一饶有意义的民众联合仪式,以农、工、商、学及妇女各界代表各一人,在台上联手围成一大圆圈,表示联合,共向冯氏致敬致辞,同时,台下则军乐大作。仪式既毕,冯氏率党、政、军及民众团体领袖,举行大规模的阅兵。所到之处,由冯氏领众高声慰问:“同志们,辛苦了!”军士则同声答:“为革命服务。”
总司令部之组织如下:总参谋长石敬亭,副参谋长曹浩森;建设部长兼法制委员长刘治洲,代理政治部长刘伯坚、副部长郭春涛,秘书处长何其巩,军务处长徐廷瑗;军需处长魏宗晋,参谋处长吴锡祺,交通处长王以智,军械处长舒双全,外交处长简又文,军法处长张吉墉,军政处长虞典书,军医处长杨懋,副官处长许骧云,前敌政治工作团主任邓飞黄,副主任简又文兼。
向东出发之军队,以孙良诚为前敌总指挥,方振武、马鸿逵二人为副指挥。全部布置事宜既备,冯氏五月五日下总动员令,并于是日亲自赴潼关指挥全军。是时南方革命军已开始集中于郾城一带矣。大军出发时,每人背负干粮一小袋,仅备三日之用。时当盛暑,急行军半日,全袋馒头已为汗水浸透,次日发霉发臭,官兵们不能不勉强泡水下咽。因无火车行驶,后方运输粮食不继,干粮既尽则挨饿续行,仍要克期进兵,真苦不堪言了。
先是,刘镇华余部数万人分驻陕州、灵宝一带,虽接受冯氏任命,允一致参加革命,唯以奉军自东压迫,身当其冲而不知冯果否出兵,故左顾右虑,未敢有明显表示。及冯下令出动,对刘部积极“推进”(命令原语)。孙、方两部即迅速东发,刘始仓皇悬挂青天白日满地红旗节节东退。孙部遂于五月六日克灵宝,七日下陕州,沿途毫无阻碍,分路向东进展。卢氏、洛宁、渑池等县相继占领。刘部被迫往南退避嵩山。张治公部则顽强抵抗,退守铁门、新安一带,构筑坚固阵地。
二十一日,大军达渑池之东,随即大举进攻,包围新安。激战之后于翌日克之,缴械者六千余人,得枪炮军需不少。而俘获品之最有价值者则有铁路机车一,车辆百余。盖大军初抵灵宝、陕州,机车尽为刘镇华夺去,以故行军运输,全靠步行,极感不便。有时粮运不继而购买无地,士兵须挨饿进行。及在新安得此车辆,即以此机车往返运送子弹、粮食,有助于军进行不少。闻新安守将于危急之时乘车东去,乃为铁路工人所诒,谓敌人已拔去铁路轨道,奉将乃退还新安,而机车遂得落国民军手云。此则联合工人民众革命之好果也。
二十三日,方振武部复进攻至磁涧,奉军万福麟率三旅之众,合张治公残部兵计不下四万人设三道阵地,以剧烈炮火抗御;孙、方军各部并石友三师加以郑大章骑兵师,连日猛烈进攻,至二十六日,敌始不支,退走洛阳。万福麟乘车东逃,张治公则南窜入山。是役俘获四千余人,枪炮数千,机车数辆、车辆数十,所获奉军遗下之炮弹尤多。
洛阳既下,冯氏令孙部沿铁路东进,方部向东南由登封、禹州趋许昌,以援助南方北伐军,而以马鸿逵警备洛阳,骑兵集团则由巩县、荥阳、汜水活动,以断敌人后方交通。二十七日,占领孟津;二十八日,过偃师;二十九日,敌援兵至,在黑石关凭险抗拒,以图拆运孝义兵工厂机件及施以破坏。迨大军赶至,激战终日,敌不支,乃向孝义逃窜。其破坏兵工厂之计未及施行,追军随至。三十日,克孝义。同日,骑兵集团已进至巩县以东,向汜水、郑州方面进击。第一路军已由登封小道抄至密县夹击敌军。奉军在三面受敌之下,情势危急,乃仓皇向东、北两路溃退;骑兵乘机截击,夺获枪炮甚多。奉军过黄河后,又为当地“红枪会”众缴械不少。五月三十日下午,国民军占领郑州。翌日,南军唐生智部亦继至。
国民军骑兵师郑大章继续追击至黄河南岸,又分由张华堂骑兵旅东追至开封,于三十一日晚上至开封郊外,而奉军全部败将残兵,遂狼狈弃城东退(见“世”日报捷电)。翌晨——六月一日,南军右翼张发奎部赶至,占领全城,全城已无奉军踪迹矣(见“东”日报捷电)。其最先入城者查系国民军三军孙岳旧部梁寿恺师也。历年首鼠两端,先降吴后降奉之国民军第二军旧将田维勤在郑州被捕,即解往洛阳正法。至是全豫遂告肃清,而一南一北之国民革命军会师中原之计划完全成功。
胜利元素
河南之役,实为革命史中最光荣而最沉痛的一章,足与其前攻鄂、赣诸役之战功血迹先后相辉映。原来奉军是役之作战方略,系以全力直扑南军,拟在最短期间沿京汉线驱之出武胜关以南,然后回陇海路攻西北军。故张学良只遣万福麟率其卫队三旅扼守洛阳,以阻西北军之东出,而尽挥三、四方面军团精锐之师六七万人迎击南军。但因其看不起“南方之强”,又料不到东出之西北军如是之多及如是之速,以致一败涂地。攻豫之役之胜利,元素有二:一为精神的胜利;二为战略的胜利。
曷为精神的胜利?国民军之作战精神,已见上文,毋庸赘述。至于南方国民革命军饱受政治训练,人人肯为主义牺牲,简直不知有生死。每遇大敌当前,无论敌人炮火如何猛烈,充当下级干部之黄埔健儿,及指导政治工作之党代表,以至上中级军官,振臂一呼,口号齐喊(广东兵将更以“××妈”三字经为最有效的作战口号),即率队奋勇向前冲锋,前仆后继,有进无退,以故无坚不克。其中,以张发奎所率之第四军、十一军号称“铁军”者,尤为锐不可当。敌人甚至一闻其名,而胆战心惊。南军是次战术,一与敌人接触,放弹不到三四粒,即行冲锋,血肉相搏。这是北方军人所不常用的战术,以不肯轻于冒险牺牲也。小商河之战,牺牲尤大。我革命军人喑呜叱咤,一往无前,整排整排的战士,血肉横飞,倒在河里,后队几至踏尸而过。奉军气馁,不得不败退。此种悲壮沉痛的战术,足为革命史上之无上光荣焉。
是役也,南军与奉军相比,人不及其众,械不及其精,弹不及其多,粮不及其足,而奉军更有重炮多种,炮弹堆积如山。又有骑兵及坦克战车等,均南军所无者。唯南军作战之妙术,唯靠冲锋;作战之工具唯凭主义,卒以制胜。尤可笑者,奉军虽有重炮掩护前线之步兵,然而后来简直不敢放一炮。何则?因炮声一响,南军大喊几声“三字经”即有数百人向着炮烟起处,拼命越过炮火线,蜂拥前进,夺其大炮。奉军上了几回大当,于是连炮也不敢再放了。至于奉军如张学良、韩麟春的第三、四方面军团,是奉军之精锐,甚有军事训练。然素乏精神训练;士兵不知主义,不知为什么而战。战时军士所倚靠者,唯在器械。及一遇不怕枪械大炮,并不知生死的革命军人,自然不是敌手。每遇南军一冲到前面,唯有喊“弟兄莫打”,即便双手缴械,或跪下投降,否则弃械逃散。奉军散兵及部分撤退之兵,多为河南各寨村民缴械,以故河南民众势力极强,为日后“红枪会”众滋事张本。而且军心不振,兵无斗志。更有甚焉者:前敌的奉军在火线拼命打仗,而其将领辈在后方日夜也拼命打麻将,打茶围,狂赌狂嫖。如此之军队,与万众一心,甘为主义牺牲之革命军作战,而仍能取胜者,真是千古怪事了。
综上观之,则谓攻豫之胜利为精神之胜利,岂不宜乎?然而此役在京汉线大战两星期,南军牺牲之人数,连伤亡共达一万四千(见汪兆铭“报告”),政治工作人员及党代表等阵亡者亦四五十名。伤亡之数,占全军四分之一。牺牲之巨,比例尤甚于攻鄂、攻赣两役。革命史最光荣的一章,是用我们武装同志的宝血写出的(政治工作人员一体武装,故云)。我们后死者,其勿忘诸!(著者按:以上南军战绩系余到郑州后,向南军同乡战友调查、采访所得。)
是役胜利之第二元素,即是战略之成功。国民军兼程东出,夹击敌军,致使其首尾不能兼顾,卒至仓皇北遁。如其退兵稍迟,则前后受敌,在包围圈内必至全军尽没。当时南军虽屡挫奉军于京汉线,然而精锐损失过重,补充全无,饷械子弹及一应军用品俱乏。南军由武汉北伐,真是倾国之兵,孤注一掷,策略极为冒险,亦极为勇敢,非战略有万分把握,不轻易出此。(关于此冒险战略闻系鲍罗廷献出,预计一个月内可以赶回解敌军到汉之危。)奉军则后方补充及接济尚源源而来。苟南军再独力战斗,则汉之为汉,尚未可知也。而且当时湖北后方,夏斗寅变于肘腋,杨森东下之师及于沙市,武汉危急万分。北方战事苟再延长,结果实不堪设想。幸而国民军依时赶到,遂奏肤功。而且国民军由陕南经荆紫关而入豫之孙连仲所部数万人,此时正含辛茹苦,挺进于崎岖山间路,在后方牵制于学忠之逆军及鄂北之灰色军队,使其不至乘虚而拊南军之背,及与一切反革命的吴佩孚残部相联合,因此南军得免后顾之忧。计此一路孙连仲军,阵亡二千余人。而由潼关东出之师亦伤亡数百人。今日我们追述河南战绩,当不能忽略国民军的功劳。
至于战略上之胜利,则是南北国民革命军全部的胜利。张发奎率其军队由广东极南之琼崖北上,经广东、下湖南、取湖北、克江西,一直打到河南而入开封,转战数千里路,没有打过败仗。同时,孙良诚、方振武等亦率西北军,或由南口、或由甘肃、经察哈尔、过绥远、进甘肃、定陕西、出潼关,一直打到河南而克郑州,亦转战数千里路,也没有打过败仗。两军皆号称“铁军”。一南一北,丰功伟绩,遥遥相对,无独有偶。卒之,南北二铁军,夹击顽敌,会师中原,使“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奉军部分将领绰号“胡子”,本马贼出身),猗欤盛哉!此岂非革命史中足耀千秋之佳话乎?
尚有一趣事。张学良北遁时,留下一封亲笔函与南军,略云:此次因“政见不同”,以至南北交兵,但因训练无方,威令不行,以致不敌,“见笑见笑”。但有三件事请南军注意:一、巩县兵工厂及黄河铁桥,本来退兵时可以破坏,但不毁之,以“为国家保全一点元气,请为见谅”;(著者按:奉军于国民军东进逼近时,原欲炸毁兵工厂,不过急于东退不及施行。至黄河铁桥则确已被破坏一部分,不能通车。未几,余被任为前敌政治部主任,躬率工作人员北上,至铁桥上停车不能前进。犹记是夜为农历七月初六日——乞巧之夕。)次则请好为照料奉军俘虏(但奉军则惨杀革命军俘虏);三则河南人民,久受兵灾,困苦之极,其本人(张)已捐五万元赈济之,望南军尽力抚恤云云。(其实分文未尝捐出。)这一封信,恰好视为攻豫之悲壮沉痛的战史之小小点缀,故并及之。
郑州之会
郑州将下未下时,南军总政治部主任邓演达绕道至汉阳,由余招待及陪伴,同至豫西陕州谒冯氏,共商今后革命进行计划。事后邓对于我们在国民军的全体政治工作人员之刻苦耐劳,努力工作,嘉许备至,多方鼓励。郑州下后,邓与冯氏同至郑州与南方各位同志多人相会。冯氏乘车兼程东行,于十日抵郑。时,武汉方面之党、政、军领袖谭延闿、汪兆铭(四月初由俄回国)、孙科、徐谦、顾孟余、唐生智等,已于三日前抵郑。冯专车一列到达时,群赴车站欢迎。冯衣灰色土布军服军帽,背土制雨伞及馒头袋,一如全军士装束,满脸胡须,从一辆篷车下来,行至各位面前,众始惊讶,拱手相见(于右任亦随来)。由翌晨起至十二日,大众开联席会议,议决军、政、党务要案多件,皆与以后革命大计有关者,大致如下:(一)军事方面,河南全省及陕甘两省并归第二集团军防地;豫东、豫北之余敌由其肃清,而唐、张各部即回武汉,盖是时夏斗寅部变起肘腋,杨森东侵之师亦迫近汉口,不得不迅速回师。(二)军制方面,第二集团军改编为八个方面军,各总指挥如下:第一,孙良诚,第二,靳云鹗(以其此次协助北伐有功),第三,方振武,第四,宋哲元,第五,岳维峻,第六,于右任(统率驻陕各部,后以于不就,改委石敬亭),第七,刘郁芬(统驻甘各部),第八,刘镇华。另有河南旧军如梁寿恺等部,亦拨归冯统辖改编。全军在冯总司令麾下,嫡系二十余万人连新编各部不下四五十万。此为冯氏毕生统兵最多时期。(三)政治方面,以冯兼任河南省政府主席,刘郁芬兼任甘肃省政府主席,于右任兼任陕西省政府主席(于不就,亦由石敬亭兼代)。(四)党务方面,设开封政治分会,以督导豫、陕、甘三省党务政治,并以冯氏兼任主席。
徐州之会
方郑州之会犹未散时,南方诸公忽接共党首领陈独秀自南方拍来紧急密电,报告冯氏已归顺南京方面,促他们急返。会议甫毕,诸人即行返汉,而留顾、徐二人在汴助理党政。(二人旋亦南归,但以后徐仍常来往。)是时,蒋总司令自克闽、赣、浙、皖、苏后,以不满于鲍罗廷与共党及左派之在武汉把持中央,与武汉方面同志分流。四月中旬,召集中央执监委胡汉民、吴敬恒、张人杰等,在南京组织中央党部及国民政府。然而汉口与南京双方在党政方而虽分化为两局面,而彼此对于北伐之举却能顾全大局,一致行动。方唐、冯两军沿京汉、陇海两线攻奉之际,蒋总司令亦提师沿津浦线进攻孙传芳余部,直至徐州。十七日,蒋氏电约冯氏往徐商洽军、政、党务。
时,汉方诸委员已南下,冯氏即乘车东往,自己所坐的是铁篷车,随员何其巩、熊斌等数人则坐头等花车。十九日抵徐,与蒋、胡(汉民)、吴(敬恒)、李(煜瀛)、李(烈钧)、张(静江)、钮(永建)、蔡(元培)、黄(郛)各要员暨李(宗仁)、白(崇禧)、黄(绍竑)三总指挥等相晤。冯氏驻京代表李鸣钟亦随到。冯氏此次徐州之行,极端秘密及慎重,我们在总司令部各人员鲜有知之者。事前,他令铁路局备车往西去,及车头机器发动,忽下令东趋。铁路人员甚以为苦,卒费了许多时间始克遵令东行。讵料列车开动不久,即遇炸弹爆发。冯氏幸免丧生,亦云险矣。乃即下令严行查办,终不能破获谁是主谋也。
上次郑州之会,冯氏为主而汉方诸委员为宾,至是次会议,则冯氏反而为宾。至徐时备受主方同志极热烈之欢迎。从前,他曾屡与国民党人物接触及相交,但只是个人的交情。在这两次的会议,他初次与全党的领导集团作官式的相叙,并与党的最高的机构作正式的接洽。一切所历所见的实际情况,对他一向的生活经验大为不同,所受的印象并不完全如他理想所期望的。是时,强敌甫败退而宁汉双方意见愈深。据李宗仁言:冯氏到徐州之夕,宁方先与其谈论对付武汉问题,要其一致行动,进攻武汉。冯氏即婉却之,一力主张调解。翌日开会,遂不提出此问题,而只谈共同北伐事云。试想:冯氏以新进之党员,对于双方分流之背景,毫不了了,而且与汉方同志在郑州会后无几时,政治军事之新地位由此而来,无异互订联合共进的新盟约。此时,墨沈未干,言犹在耳,何能忽尔反唇相稽,反戈相向耶?顾冯氏拥有雄师(嫡系军队共二十四五万人,全部四五十万人,为宁汉双方所不及),介于两者之间,双方均欲拉拢为助,借以自重。他最初的感觉即是“左右做人难”,更不欲介入兄弟阋墙之争,故一到徐州即有上言之表示。乃舍此不谈而言他;以抵徐未久复饫闻宁方诸同志对于鲍罗廷及共产党之厌恶,与汉方如出一辙。于是在联席会议中一致决定清党去鲍及贯彻北伐两大计。而冯氏个人及西北各省之军事政治之新局面仍照郑州会议所决定,一无改变也。会议散后,各人亦感结果满意。蒋、冯两公会衔发出联合北伐通电,冯氏并单独去电汉方请去鲍罗廷。电文有云:“所有以前发现共党对本党及国民革命破坏之阴谋与实据,先应设法矫正。至于鲍罗廷顾问鼓动政潮,已失助国民革命之本意,应送其回国。而国民党及国民政府必须统一,万不可分离,以为国民革命之障碍。”发电后,冯氏遄返豫省,进行第二步军政工作,积极准备第二次北伐。
军政变化
一九二七年下半年,全局军事政治又起大变化。因宁汉争执愈烈,双方调兵在长江上游备战,徐州防务为之松弛。奉方以“安国军”名义乘势反攻,由旧直系之孙传芳统大军南下。七月二十四日,复占徐州。蒋总司令再行北上督师,约同冯军会攻。唯第一集团军兵力仍苦不足。冯氏以前方兵力亦有限,豫省驻军受灰色军队之牵制(如靳云鹗,详后),陕甘后方又以运输困难调集迟缓。八月初,先令鹿钟麟任东路总司令,竭力进攻。所统之国民军旧二军及新编之师,与奉军及张敬尧等作战,均不得力。方期所派入鲁图攻济宁之郑大章部骑兵及另派往截断徐州、兖州间铁路之一部,特奏切断敌军后路之效,而津浦线第一集团军已退,奉军又大举进援,冯军不得不退回豫境,坚守陇海路线。
在宁方,则党中要人亦深知非与武汉复合不可。甚至有决定性之动力则以李宗仁、白崇禧等一致主张蒋氏下野,以促进统一之局面而挽救全党于危亡。面遇党国之危机,蒋氏果当机立断,于八月十二日飘然辞职,去宁赴日。于是,时局急转直下。九月间,汉宁两方领袖,大会于南京,党部与政府复合为一,大局乃有转机矣。
秋间,长江以北之战事仍不停顿。孙传芳与张宗昌于八月中由徐州长驱直下,直至江南,由何应钦、李宗仁、白崇禧三位总指挥(并无总司令)率师大败之于南京附近之龙潭。张宗昌之鲁军亦沿陇海路西进攻豫东,冯氏不得不尽力应付。然冯军此时心腹之患却在后方之靳云鹗。靳本隶吴佩孚麾下(为曾任北京内阁总理靳云鹏之弟),向驻豫中,在郾城设总司令部。吴倒后,无路可走,乃托庇于国民革命军。
因其于讨奉之役,不无微劳,国民政府乃委为第二集团军之第二方面总指挥、河南省政府委员,后又兼民政厅长等职。冯待之亦不薄,先后曾拨付现洋五十四万元,从军衣、子弹、粮食无数,比待自己军队为优。唯靳则原是军阀官僚,唯升官发财、占据地盘是务,屡曾要求政府升其为第五集团军总司令。时在武汉之政府不得已乃改调为中央直辖之第八方面军。靳仍不满,始终欲占河南地盘。乃密与孙(传芳)、张(作霖)结三角同盟。其条件则孙攫苏、浙,张(宗昌)占山东,出兵攻击,而以靳为内应;约定共灭西北军后,则以豫归靳。故靳屡抗命,不肯攻徐。上次会攻徐州之役受其牵制,(时,鹿已进至九里山,距徐州仅十里,而靳在后方不肯前进,且现叛变迹象,)以致功败垂成。靳复假开拔之名,向武汉骗款三十万元,且运动“红枪会”众响应。又私在总部刻“安国军”关防,定期举事攻击冯军。唐生智亦与之有秘密联络,为其后值,假刀杀人,殊可痛恨。冯见逆迹已彰,且为北伐之后患,乃以最敏捷之手段,于三日内调马步兵十余万,四面包围。九月七日,开始总攻击,靳所据之十一县防地,数日间全行克复,并解散其全军。其本人幸得逃去。靳前谎报军额十二万以骗饷械,而实不过二三万人。是役,除残部一二千人逃窜皖北,及秦德纯一部始终不变外,余悉解决(秦氏此后正式编入第二集团军,任军长)。靳逆既平,内患尽去(陕西田玉洁部后亦叛变,为留陕冯军削平)。
豫东大捷
一九二七年十二月,我回冯军销假,曾由南京中央党部第二次任命为政治工作委员。回豫后,得饫闻秋冬间冯军与奉鲁军在豫东大战的史迹。今补述如次。
内患既平,冯氏遂得以全力东御张宗昌攻豫之师。当时,战事形势至为严重。冯先与阎锡山协商,由晋军攻直隶,而由冯军攻苏北、山东。九月杪,晋军先发动与奉军作战于新乐、保定间。冯军则分三路——第一路鹿钟麟率五万人由马牧集、砀山攻徐州;第二路刘镇华、郑金声率五万余人由考城攻济宁;第三路孙连仲率四万余人由大名攻德县。韩复榘、石友三、孙良诚、郑大章(骑兵)等军九万余人集中开封、郑州一带为总预备队。十月九日,全军同时发动攻势。第一路军与徐源泉等十万众(前线五万余人)激战于马牧集之际,二路军以调集迟缓,未开战,而且刘部匪军姜明玉等忽相继叛变,执副总指挥郑金声降奉,随与刘志陆(粤人,陆荣廷旧部)断一路军后路。鹿以前线兵力不敷,后方复受威胁,于激战五昼夜后,急由归德撤退。退师才毕,铁路即被切断了。所以冯有“这一下,我便打了双料的败仗”之言(《我的生活》第二一二页)。
十一月六日,郑金声在济南为张宗昌所杀。郑,山东历城人,性侠义忠烈,早年从戎。辛亥年与冯氏同任管带,驻海阳,相与密谋革命,共预滦州起义之役;事败,冯氏幸免罪,郑有助力焉。其后驻绥远。一九二四年“首都革命”之役,郑率其混成旅附义,遂加入“国民军”一军,历任师长、军长。一九二六年天津、南口诸役,战功甚著。至是遇害,冯与全军痛悼之。至一九三二年九月初郑之嗣子继成住济南车站刺杀张宗昌,为公为私的不共戴天之仇乃得复了。
是时,奉方以全力分三面进攻:(一)南面孙传芳在津浦路与第一集团军何应钦部相持于明光以北。(二)奉军与第三集团军阎锡山部相持于五台、娘子关一带。(三)直鲁军则分三路猛攻河南;褚玉璞、徐源泉、姜明玉等八万人任中路,沿陇海路西进;刘志陆、潘鸿钧等四万余人任左路,进攻太康、陈留等处。别以孙殿英等三万余人由大名进豫北。奉军主力在黄河之南者不下十五六万。幸而奉军不协同进攻而集中于豫西北,否则战局不堪设想了。冯氏之应付军略:先令孙连仲、韩复榘两军赶急冲击豫西北彰德方面的奉军张学良。奉军受了重大的打击,后退百余里;韩随即赶到豫东,与石友三等加入前线,而孙连仲则留防豫北。布置既妥,冯乃倾全力击破南岸之直鲁军以保卫豫省。因敌军经马牧集之战后,占据归德,沿陇海路猛进,于是施“诱敌深入”之计,电令前线各部节节退后,伏兵铁路两旁成长袋形。其时勇将前敌总指挥孙良诚不明战略,拼死进攻,不肯后退。冯严令催迫,至不惜以军法从事威胁之,始得完成计划。据记录,直鲁军之优越武器为钢甲车及迫击炮。其精锐皆在铁路两旁;破敌妙计,端在诱其深入,在铁路正面以沉着雄师与其作持久战;然后急出精兵突击其两翼背后,但得破其一翼即可败其全军矣。直鲁军果然中计,沿铁路中路挺进,由兰封逼近开封。自十月二十三日起,铁路正面战事发生。二十六日,黄河南岸至杞县,全面剧战,昼夜不停,双方肉搏冲杀。孙良诚、马鸿逵等部日夜迎战,疲惫不堪。俟敌军主力已深入重地,孙即急令右翼埋伏的精兵分六路由杞县出击。二十七日,总预备队韩复榘三师由开封开至前线杞县。二十八、二十九两日,配合右翼石友三等军并力冲杀出来,纷向敌军后方抄击,大破其铁路迤南的阵线。三十日,直鲁军全线大败东溃。孙、韩、石等亦全面猛追。十一月二日,左翼孙良诚部吉鸿昌师占领兰封。而铁路正面之敌首尾不相应,亦败溃,鹿钟麟部与郑大章骑兵再进,包围敌军。吉、石、韩各军亦各向东追杀残敌,分占沿铁路各城邑。围攻刘镇华军于考城之敌亦退。五日,韩军庞炳勋师(国民军旧三军)复克归德,俘获甚多。次日,石、郑两军更追过马牧集、砀山。鹿钟麟乃进驻归德。是役军略成功,获全胜。总计俘奉军三万余人,获枪二万余支,大炮四十余尊;另钢甲车六列,实为冯军前所未有之大捷也。
时,前方将领,均欲乘胜直取徐州;唯冯氏取稳健步骤,以津浦路方面,第一集团军何应钦正谋攻蚌埠,在军事形势上与己军未能衔接,且奉鲁军力量强大,未可轻视;孤军深入,策非万全,故即下令退师,各部遵令。其间,独有韩复榘一将,恃勇倔强,抗命前进,欲乘胜夺取徐州。冯氏无法制止,但不放心,即令刘汝明随进备援。刘仍未忘曩年韩之投晋事,初不愿行,经冯氏勉以大义,始率部东趋。韩复榘逼近徐州,果被重兵包围,不得脱。幸刘部赶至,复大败敌军,韩方得解围退却。(见《我的生活》第七一六—七一七页)。以后全军暂屯归德一带,紧守前线,以待南方革命军在蚌埠之发展焉。由此可见冯氏用兵之稳健。
第二次大捷
凡战事发展,每有出人意表者。是役全胜后,冯军作战略的撤退,却于无意中成为第二次“诱敌深入”之妙计。盖在前线各军转进新阵地间,直鲁军已另行编配,卷土重来,由济南开十八列车运强大援军,再赴陇海线。缘其统帅部见冯军忽而撤退,误以为其内部有变,后方不稳,故乘机大举反攻也。其阵容仍分三路:右路以刘志陆指挥潘鸿钧、姜明玉等五万余入由考城直指开封;中路以前敌总指挥褚玉璞及徐源泉统五万人由陇海路西进;左路以张敬尧指挥二三万人向太康、杞县前进。冯军各部分路迎击。十一月十九日,直鲁军右路先击败刘镇华军,占考城,西侵之势甚凶猛。唯其左路张敬尧各部力薄势弱,屡败不敢进。中路褚、徐等鉴于前役深入中计大败,此次不敢冒险轻进。唯其右路刘、潘等未尝受创,乘胜突进。是时,全部国民革命军已居有利形势;在南面何应钦大部已攻蚌埠,与冯军渐能呼应,此一利也。在陇海线各路敌军,因内部复杂,各将领互相欺瞒,侈言进军,不肯互报确实军情,故无联络共进之效,此二利也。冯氏于是急定应敌军略,取“各个击破”之计,立调韩复榘、石友三两部任中路;鹿钟麟任右路,孙良诚、马鸿逵任左路,与刘镇华部会合。二十四日,左路开始攻击,先解决考城全部敌军,击毙其军长潘鸿钧,俘二万人,枪万余支,后奉命乘胜急进。在这一役中,吉鸿昌初露头角,自后以骁勇善战名。
吉鸿昌那时正当师长,因前在河北新乡、彰德一带,我任“前敌政治部”主任时,遇“红枪会”之役,与他同患难,成至交,深识其人。于此不能不附笔细述。他是冯军中一员“怪将”,不特二十六史中所看不到,就是历朝的稗史、野史、小说也见不到同样的战将。他头大眼细,眉粗鼻尖,长的满脸浓黑的胡须一如剧场上张飞、王彦章的脸谱。身高六呎以上,体重二百余磅。他打仗习惯,一到开战,便赤条条的裸体上阵,胸前现出一大堆茸茸长毛,几乎掩盖了他便便大腹。全身肌肉横生,条条突出如虬龙盘旋于胸前两臂间。这还不算奇怪;尤甚者,不知道他从哪里物色得两名特别高长的大汉,各高逾七尺。也赤膊紧随他左右上阵作战。一执大刀(关刀),一挥大旗。开战时,他本人左手握短枪,右手持大刀。每冲锋陷阵,三人同进,呜咽叱咤,真是神威凛凛,有如三个怪物煞星下凡督战,不徒敌军望见胆寒披靡,就连本军官兵也为之胆壮力生,倍增勇气。以智勇兼备,深得军心,所以无往而不胜。前在西安时,他因事被撤职,罚在总司令部内任苦役,未几冯氏见他刻苦悔改,立志自新,乃再委他任师长。在这大战中,他所以特别努力奋战,大显身手,连立殊功,遂得升级(著者按:吉鸿昌与张自忠、冯治安、赵登禹、郑大章为冯军后起的五虎将,足媲美中期的孙良诚、孙连仲、刘汝明、韩复榘、石友三五虎将。前期的五虎上将是张之江、李鸣钟、鹿钟麟、刘郁芬、宋哲元。其他骁勇善战、功绩卓著的将领尚多,不可胜数,以上是其表表者)。
十二月二日,全军围姜明玉于曹县,连下数邑。围城至一九二八年一月三十日,以坑道爆炸曹县城墙,乃克之。叛贼姜明玉被生擒后自戕。鲁西肃清,左路军事乃结束。中路韩、石两军配合左路前进,于十一月下旬连败徐源泉、褚玉璞等军。右路鹿钟麟等亦由杞县进军,连占睢县、归德、夏邑。十一月下旬,不及三日,三路连捷,击破直鲁军十余万人,残部东溃,无能再举矣。于是豫东又告肃清。
尚有足资谈柄者。鲁军张宗昌顾有白俄兵五六百乘车作战,全军尽没。白俄均饱受军事训练,不畏枪炮,强悍勇敢,甘愿战死,唯最畏冯军之“大刀队”。每念及白刃相加,血肉横飞,身首异处,甚或头半断而不能脱离,即不寒而栗。此次作战,常遇“大刀队”袭击,每每战斗力丧,故大败云。冯氏派人以理晓谕,皆愿投降,随军服务。又:全胜后,韩复榘一军俘获新式犀利武器手提机关枪三千余挺,冯氏尽以配给卫队旅。韩颇悻悻有怨言,终亦无奈总司令何也。
再克徐州
当豫东大战时,北方奉军以阎锡山坚拒加入其阵线,遂于十月三日对晋宣战,猛攻山西,全省岌岌可危;而在南方则孙传芳、张宗昌大军,尚与何应钦军酣战于徐州之南,冯氏决定乘胜直攻徐州,如是乃可杀奉军之势以救山西,并以威胁南面津浦线孙、张之师,迫其撤退。韩复榘、郑大章等奉令东进,于十二月三日至徐州城下,占车站,开始攻城。一时,张宗昌、孙传芳、褚玉璞均被困城内,急调后方部队来援。冯军石友三、鹿钟麟等部进兵较难,于七日始至徐会齐,而各军苦战经旬,疲惫已甚,难当数倍之敌;且有溃兵、土匪扰乱后方。冯氏急令前线各军暂且后撤,专俟南方革命军北上,再行夹攻徐州;并调刘汝明师肃清后方,维持交通。旋接何应钦电,南军进展顺利,约于十四日会攻徐州。冯氏于是复令各军分路东趋;韩由正面,石由北面,鹿由西南面进攻,包围徐州,共击破敌军三万余人,但直鲁军先于十三日反攻津浦线;冯军复败之,再由陇海线蹑其后。敌不能支,卒于十五日放弃徐州,分路北遁。十六日,徐州克复,第一、二集团军会师。
豫东之战,冯军伤亡甚多,每日运回伤兵至开封者,数以千计。一时,医院无地方安置,无医生看护诊理,更无药物医治,为状甚惨。尤可哀者,死亡过多,无棺殓葬,临时只有用布裹尸,埋之黄土,称为“革命棺”,尚比不上古之“马革裹尸”也。这亦可留为革命史中之壮烈的不朽佳话。
豫东既平,冯氏于是倾全力肃清豫北,先是,方冯军集中精锐作战于马牧集、兰封及徐州等地时,豫北防军力薄,直鲁军孙殿英等数万人,遂得大肆活动,连占多城。时有梁寿恺(国民军三军旧部)违令擅攻大名,败退至新乡。冯氏以其违令有误戎机,又以其染有洋烟癖,即解除其兵权,以韩复榘兼领其众,而令其离军休养。此所以顾全孙岳面子故不以军法从事也。
由一九二七年十月中旬至十一月初,彰德、卫辉各邑均为敌占领。兰封初捷后,韩复榘尝一度赴援,虽获胜仗,但不旋踵又须赶回豫东应战。冯军乃于豫北取守势,由秦德纯(靳云鹗旧部)等与敌军相持。至十二月徐州克复后,遂调刘镇华、鹿钟麟、石友三、郑大章、孙连仲各部过河,大举进攻。韩复榘则在豫中京汉线以防御樊钟秀叛军(樊声言以二十万之众北袭)。一九二八年一月,各军捷报分至,迭克各邑。至二月初,豫北直鲁军尽退。其防线在彰德以北。各军毙敌及俘获无算。至三月中,最后将林县之“开门会”匪巢攻破,焚其伪宫,于是豫北肃清。其后,大军北伐,再无后顾之忧,而晋方危难亦得缓和了。
(节选自简又文著《冯玉祥传》,台湾传记文学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