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飞的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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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离开樵夫坝,郭大汉儿心里躁动不安,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他想起达尔齐,出门尽是坡坡坎坎,抬头全是雪山草地,走到哪里都是牛屎马粪。他想起降央那个家庭,四个老的吃闲饭,什么事也不能做。

连我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现在反过来给他们当长工,做重活粗活脏活,真是倒霉到了极点。

以前没见过樵夫坝,那就算了。现在有了对比,把我困在穷山恶水过一辈子,我才不会同意呢!

到了达尔齐,郭大汉儿与彭大胡子分手以后,一个人跑到树林里面。神经兮兮地扯了一把嫩青草,用石头打出绿色水浆出来,把小腿,膝盖,踝骨,手臂,脸庞,到处涂抹成绿绿的。抓一把黑色的稀泥,把脸上抹得花花点点,再把头顶放在带腐殖质的烂泥地里,钻了几钻,将头发搞成鸡窝模样。然后走到水坑旁边,照了照,觉得不够狼狈。又抓一把牦牛粪来,把衣服裤子糊得脏兮兮后,再爬到高坡上面,像小朋友坐滑板那样,快速滑下坡来,把裤子磨破,最后还歘啦一声,将衣服撕下一片吊着。

走出林子,刚好中午。

郭大汉儿折根树枝握在手上,叮叮咚咚回到家门口,在门上拍了拍。降央将门打开,他急忙把背躬着,将一只脚拿来瘸着,吊着鼻涕口水,呻呻吟吟。

“去你妈的,还知道回家?”降央正要发火,忽见郭大汉儿狼狈不堪的样子,心就软了。“你到哪里去搞这么多天?”

“哎呀,说不得。摔了一跤,差点把命给我收了。”

“收了?”降央知道郭大汉儿,经常爱说谎话,“是不是?”

“骗你干什么吧。”郭大汉儿说,“摔来爬都爬不动,在山沟里面睡了几天。”

降央把郭大汉儿裤子衣服捞开看了看,到处都是青的,就是没有伤痕。

“你龟儿子,把我当憨子是吗?”降央火了,“是不是悄悄找小吃去了?说!说不清楚,我今天就把你赶走。”

“哎呀,怎么可能吧?就是你不在,我也不敢去找小吃呀。”郭大汉儿知道,毕竟还没遣脱这个家庭,随便她怎么骂,还是忍着点为好。“老婆唉,真的,摔倒了。绝对没说半句假话,多半把骨头……”

降央半信半疑,郭大汉儿一瘸一拐,走了两步,假意把嘴痛来歪着。

“你装得真有点像哟。”

“还说人家装得像。就怪你吧,不喊我出去捡柴,哪来这场事呢?”郭大汉儿不仅编出谎话,还反过来把责任推到降央身上去。“人家走那边山上翻过去,就搞来辨不清方向。在山上东走西走,一脚蹅滑,把我摔来痛进心里,动弹不得,逼迫在山沟里面睡几天几夜。”

“几天几夜?”

“是嘛,晚上好冷哦,我都以为我回不来了,幸好,还算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说得有鼻子有眼窝,谎话编来疤都没有一个。”降央始终不相信郭大汉儿的话,“在哪里摔倒的?我们马上一路去看。”

“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都搞昏了。”

“屁才搞昏了!”

“真的,骗你干什么嘛?”

“走!”降央一把扯住郭大汉儿耳朵,“去把那个地方给我找出来!”

“哎呀,你看我,肚子饿来一点劲都没有了。还有这个脚,一跛一跛怎么走吧。”

“嫌弃我这个高原红了是吧?”降央虽然怀疑郭大汉儿,但也确实没有找到把柄。“外边的野花香是吧?”

“谁给你说的嘛?”

“谁给我说的,你当我看不出来是吗?只图把我弄到手了,就开始起心眼了?”

“不不不,老婆,老婆唉。”

“郭大汉儿,我今天就给你明说。要滚,你就早点滚。滚了还可以给我省点粮食喂牲畜。”

“老婆嗳,我怎么舍得你嘛,”郭大汉儿油腔滑调,“我爱你嘛。”

“自己不打一盆水来照一照,脓包样子,谁看见谁恶心。别说我诅咒你,无论你走到什么地方,你这种人,量你也活不出一个人样来。”

“老婆嗳,我真的摔伤了吧。你是知道的,我一个外地人,路径不熟。”

“别骗了,早就看出你不忠不孝。不然,为什么这么大年龄了,还是光棍一条……”

郭大汉儿眼睛一挤,马尿水滴了下来,装得非常像。“老婆唉,我对你是真心的。哪敢做对不起你的事嘛。这附近我又没亲戚,没朋友,我敢跑到哪里去吧?捡一条命回来,就算不错了。以后我再也不去捡柴了。不不不。再也不翻山,走那么远去捡柴了。”

“好吧。算你逃脱一回,把手伸出来,挨几鞭子。”

降央一说,郭大汉儿马上就把手板摊着。降央拿根枝条,象征性地打了几下。

“这次饶恕你了。”降央抱着侥幸心理,可能慢慢他会改正的。“要是再有下次,就别怪我心狠。不得要你回家!”

“放心吧,老婆。”

降央甩了枝条,正要走进厨房里去,郭大汉儿厚着脸皮嚷道:

“家伙都挨了,可能还是要给我一点钱,找个郎中,捡点药来吃吧。估计是把骨头摔断了。不然,以后跛脚,怎么做活路?”

是呀,真把骨头摔断了,是要医嘛,有病有痛又开不得玩笑。

“说钱没有,你把那十几斤青稞提去卖吧。”降央母亲很善良,“卖钱捡药吃。”

“那我就提走了。”

郭大汉儿走出门槛,甩了树枝,一口气跑到达尔齐。不仅用青稞调换了一些牛肉来一个人吃,还趁肉摊子上的老板没注意,悄悄偷了几张纸来揣在身上。在回家的路上,扯些根根草草,包在里面充草药,把降央一家人,哄得一点都没看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