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回 总统罢免好战将军 老帅扮演和平使者
在中国人民志愿军反击之下,麦克阿瑟的军队终于被逐出了北朝鲜,最后只好在沿三八线上守住阵脚。这时,麦克阿瑟愁眉不展,他在致一位亲友的信中表白道:
我离国万里,备尝艰辛,身负韩战之责。但正当清扫北韩牛鬼蛇神之际,中共突然介入战争,由于兵力悬殊,终至功败垂成,忍痛后撤,痛苦之情,实难言宣,所幸将士用命,尚能稳定危局。
正是:
中国男儿志气昂,保家卫国敢赴汤。
贼帅丢盔连叫苦,扬基威风一扫光。
这时,杜鲁门认为谈判的时机已到,乃草拟了一份文告,交各有关盟国审阅,以便发布。这草稿说:
联合国在朝鲜的军队正在从事驱走对大韩民国和联合国进行侵略的侵略军。现侵略者已遭受重大损失退回去年6月发动非法攻击的那条线的左右。
现在仍存在着如何按照1950年6月27日的安理会决议条件恢复该地区国际和平和安全的问题。
现在已有可为所有爱好和平国家所能接受的在该地区恢复和平和安全的基础。
联合国司令部准备同对方做出安排以求结束战斗并保证不会重开战端。这种安排可为更进一步解决朝鲜问题开辟道路,包括从朝鲜撤走外国军队。
朝鲜人民有权获得和平,他们有权根据自己的选择和根据自己的需要来决定他们自己的政治和其他制度。
反对联合国的一方对向其提供的谋求解决朝鲜问题的机会迄今未作什么响应,这是令人遗憾的。
迅速解决朝鲜问题势将大大地缓和远东的国际紧张局势,并将为用和平程序解决该地区的其他问题开辟道路。
当然,在未做出令人满意的结束战斗的安排以前,联合国的军事行动仍将继续。
正当该草稿尚在核审之际,忽然从电台中听到了麦克阿瑟的文告,内称:
“我们现在已在南朝鲜肃清了有组织的共军力量。很明显,我们一天24小时的海空军轰炸已破坏了敌人的供应线,使其不能支持前线之军事行动。敌人的人海战术已告失败,因为我军已惯于这种战术而知道如何对付。
“比战术上的胜利更重要的是,人们已看穿我们的新的敌人——赤色中国——缺乏工业能力,不能充分供应现代战争中所必需的许多装备。它不能供应地面战所需要的东西,如坦克、大炮和其他装备。最初它用人多来填补这个缺陷,但由于大规模杀伤武器之使用,人多已不足以补救上述之缺点。海空控制,仍然如过去一样,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因此,敌人应该明白,如果联合国决定放弃目前的把战事限于朝鲜境内的容忍做法而把军事行动推进到其沿海地区和内地基地,那么,赤色中国势将会立即遭到军事崩溃之险。
“既然这样,所以,只要不牵扯与朝鲜无直接关系的事,如台湾问题和中国联合国席位问题,朝鲜问题本身是可以按其本身的是非曲直加以解决的,在这方面不应当存在什么不可克服的困难。”
评论家密勒曾明确地指出这两个文件的矛盾。他说:“杜鲁门和各位参谋长要求麦克阿瑟停在三八线上。因为,杜鲁门认为,既然南朝鲜境内已清除敌人,就该开始谈判停火。但麦克阿瑟不干,他不是主张停止战争而是要求扩大战争。他说只有扩大战争才能取得持久和平。否则,只能把拉锯战作为一种代替办法。他建议应轰炸中国的工业城市,封锁中国海岸线,在朝鲜使用蒋介石的军队,并入侵中国南部。”
杜鲁门听了麦克阿瑟这个文告后大吃一惊,美国的盟国也来电询问美国是否已临时改变政策。杜鲁门曾一再地劝告麦克阿瑟,叫他不要发表任何政策性的声明,但他偏偏故态复萌,弄得杜鲁门无可奈何,只好把已准备好的草稿弃之废纸篓,因为美国不能同时发表两个内容相矛盾的声明。和谈的尝试当然告吹。杜鲁门在《回忆录》中说:“我只能说,那天我真的大吃一惊。我从来没有低估我同麦克阿瑟之间的纠葛。但自从威克岛会晤以后,我原本希望他从此会尊重总统的权威。”
杜鲁门认为,美国宪法基本原则之一就是由政府控制军人。政策应由政府官员做出而不是由将军做出。麦克阿瑟的作为已证明他不愿意接受政府的政策,由于他好几次乱发声明,已使美国的盟国怀疑美国的真正政策。而且他实际上在制订他自己的反对总统的政策。杜鲁门说:“我一贯对麦克阿瑟将军是极为尊重的。他是我们时代最杰出的军人之一,这个地位是早已确立了的,我无意也不可能减损他的形象。我本来希望我能力求说服他,使他相信我们要他遵循的政策是正确的政策。但他持不同看法,他公开进行批评。现在,他已用行动来破坏美国政府及其盟国共同商定的政治方针。如果我允许他如此违抗政府当局,那我就有违于我在宣誓就职时所作的维护宪法的诺言。”
杜鲁门已决定要采取行动了,但他还是愿意稍事等待以便找一个更有利的条件,果真,不到两个星期,机会来了。
1951年4月5日,共和党众议员约瑟夫·马丁在众院内宣读了麦克阿瑟给他的一封回信,信上所具日期是3月20日。马丁在致麦克阿瑟的信中询问,他对杜鲁门政府拒绝使用蒋介石军队来攻打共产党一事有什么看法。麦克阿瑟做了如下的回答:
关于赤色中国在朝鲜向我们作战一事所引起的局势,我已向华盛顿极为详尽地申述了我的看法和建议。总的说来,这些意见是众所周知的老生常谈,因为它无非是要求按老规矩办事,即以最大限度的反击力量去对付进攻力量,正如我们以前一贯所做的那样。您对使用台湾中国人军队一事的看法是合乎逻辑的,也是合乎传统的。
很奇怪,有些人认识不到共产党阴谋分子已选定亚洲来进行征服全球的试验;认识不到外交家们在用口头作战之际我们是在这儿用武器作战,是在为欧洲而战;认识不到如果我们在亚洲把这场战争输给共产主义,欧洲之陷落将成为不可避免。如果我们能赢得这场战争,欧洲将十分可能避免战争而保持自由。
正如你指出的,我们必须取胜。胜利是不允许有替代品的。
于是杜鲁门召集他的战时内阁,宣布:“我打算马上开除这个狗娘养的。”会上的人都表示同意,只有马歇尔将军例外。他担心会在国会内引起麻烦。杜鲁门就把一大堆麦克阿瑟的文件档案交给马歇尔,并说:“请你回去看一遍过去两年麦克阿瑟和我之间的通信来往,明天早上9点你来办公室,如果你那时仍认为我不该开除他,我将听你的。”
第二天早上,杜鲁门8点15分到办公室,马歇尔已在那里等着,他对总统说:“总统先生,昨天我花了大半夜阅读这些文件,你早该在两年前就开除这狗娘养的。”
在这儿需要补叙一个小插曲。据宋美龄自己说,在麦克阿瑟访台期间,蒋介石曾向麦建议,由宋美龄担任反攻大陆的大陆本地游击队总司令,以作号召。
这件事是事后人们在马歇尔将军的个人档案中获悉的。马歇尔在重庆和南京时曾与宋美龄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在朝鲜战争中,美国的国防部长就是马歇尔,所以宋美龄特地写了一封信给马歇尔,内称:“委员长还告诉麦克阿瑟将军,包括游击队在内的各界人士要我来领导大陆上的游击运动。他问将军有何看法。将军答称,从工作实效考虑,他认为这是很好的,游击活动应该由一位敌人料想不到的人来领导,这当然非我莫属。”
马歇尔当初读到此处时曾大吃一惊。幸而下文又使他平静了下来。宋美龄继续说:“但将军又认为,这对我来说要做出的牺牲太大了,因为不论谁当游击队领导都充满着危险,一旦被俘就会被拷打和处死。他说,匈牙利的明曾蒂红衣主教就是一个例证,敌人虽然没有对他施用中古时代的酷刑,但利用催眠术和打针摧垮了他的意志,使他百依百顺。如果敌人俘虏了我,他们便会得到为他们的目的服务的最理想的人。这样,我所做的牺牲就太大了。我们在机场走下汽车时,他最后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可不想让你去冒这样的险。’”马歇尔马上写了一封回信给宋美龄。他写道:“当然,我对你所谈的麦克阿瑟将军访台情况极感兴趣,但我特别担心的是你可能前往大陆领导游击运动。我认为,有鉴于此事不仅危险性大,而且你的健康又不佳,这一使命将艰巨万分,让你过这种艰苦生活,领导这种事业,势将令你受苦不堪。”
正是:
美龄巧语欺洋人,急出老帅汗一身。
卿卿本为娇美女,岂能上陆当司令。
杜鲁门见到马歇尔也同意解除麦克阿瑟军职,十分高兴。为了防止走漏消息,以免麦克阿瑟抢前提出辞职要求,杜鲁门立即发表了解职公告:
我抱着极为遗憾的心情得出结论,认为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不能全心全意地支持美国政府和联合国就其职责方面所规定的政策。鉴于合众国宪法所加于我身的特定责任,也由于联合国委托给我的责任,我已决定我必须改组远东司令部。因此,我解除麦克阿瑟将军的司令之职,并指派马修·李奇微中将接替。
我们的自由民主国家的宪法制度的一个重要原则就是允许对国家政策进行充分和激烈的辩论。但军事司令长官必须根据法律和宪法手续下达给他们的政策和指示。尤其在危机期间,这一考虑特别重要。
麦克阿瑟将军是我国最伟大的司令官之一,这一历史地位是雷打不动的。他在各种重要岗位上已做出卓越的贡献,全国人民都对他感恩不已。正因如此,我对我不得不采取这样一种措施再度表示遗憾。
李奇微秉承杜鲁门之意,开始与中朝联军进行了停火谈判。
麦克阿瑟虽被杜鲁门所撤,但仍未死心。他乘1952年大选之机,又向当选总统艾森豪威尔呈递了一个“解决朝鲜问题意见书”,其中建议不惜使用原子弹:
我们应当告诉俄国人,如果不能达成协议,我们将决心肃清北韩境内的敌军。肃清工作可能用如下的方法达成:使用原子弹轰炸敌人的集结和装备,使用适当的放射性物质撒布战场,切断从鸭绿江补给的交通线,同时,在北韩实施两栖登陆。
我们应进一步告诉俄国人,在上述情形之下,我们可能还要消灭中共发动近代战争的力量。摧毁中共所有的机场及工业补给基地,切断和苏联薄弱的补给线,由中华民国军队在鸭绿江口附近东北地区登陆,并有效地给予不断的后勤支援,直至共产政权崩溃为止。
但艾森豪威尔毕竟比他的老上司清醒,他没有接纳麦克阿瑟之计,而是继续走杜鲁门的方针,决心以妥协收场,完成朝鲜谈判。
麦克阿瑟退职后做了蓝明顿打字机公司的董事长,十分清闲,所以得以有大量时间读书看报。他的思想有了改变,最后成了一名反战的和平主义分子。他在逝世前不久,在洛杉矶对退伍军人做了一次最有名的和平主义演说。他说:
“你们许多人是我昔日的战友,你们都知道战争之可怖,并希望今后不再发生战争。战争是如何成为人类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的呢?最早,我们可追溯到《圣经》中之大卫与哥利阿之战。那是斗将,一个人对一个人。随着时间之进展,专业的军队代替了个人。军队又随着时间之进展从小发展至大。现在的单位就是整个国家。
“在我的一生中,我看到了战争的演变。在本世纪之初我参军时,武器就是来复枪、刺刀或剑,杀伤的敌人对象每次只有一个人。然后是机关枪,每次可杀伤一打。然后是大炮,每次可杀伤成百。然后是空中投弹,每次可杀伤成千。然后是原子弹,一次可死几十万人。这还没有完,新的科学武器每次将可杀死成百万人。正在实验室进行研制的武器也许可一次就把全球人口都消灭掉。
“第二次世界大战(它所使用的武器现在看来已过时了)清楚地表明,战胜国需对战败国的创伤负起责任。美国为了医治德国和日本的创伤花了成亿成亿的美元。所以战争成了使交战双方两败俱伤的科学怪人。如果你失败,你就被消灭。如果你胜利,你也只有输个精光。战争已不能像决斗那样可分一个高下了。它只能制造双方自杀。因此,我们的问题是,能否从世界上消灭战争。如果能做到的话,那就是人类文明最大的进步。它将瞬息间就驱散笼罩人类的最大阴影。它不仅驱走恐惧和带来安全,而且将带来经济繁荣,把人类的生活水平提高到任何人甚至梦想都没有意料到的高度。现在花在军备上的成千亿美元很可以帮助消灭地球上的贫穷现象。
“你们会立即说,消除战争是若干世纪来的人类愿望,但这是做不到的,是不可能的,是一种幻想。不对,情况已经变了。核战争涉及广大群众的生死存亡,它应由群众来做出决定。不管在苏联一方也好,在自由世界一方也好,情况都如此。全世界老百姓,不管自由的还是不自由的,都不要核战争,这也许是全世界人民已取得一致意见的唯一问题。但现在双方的领导人都是落伍分子。他们不想方设法来实现公众的要求。在联合国也好,在其他国际论坛也好,他们不敢真正来解决这个问题。他们不敢宣布真理:在世界战争消除以前人类不可能有一个新的飞跃进展。老百姓都知道,但就是领导人不知道。其实,这是一个双方可以取得一致的问题,因为双方都可以因此而获利。这是双方的利益完全可获一致的唯一的一个问题,而且也是一个决定性的问题。这一问题解决了,其他问题就不难迎刃而解。
在美国人心目中先后参加过两次世界大战的麦克阿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英雄。麦克阿瑟回到美国后,在华盛顿受到了万人空巷的英雄式欢迎。许多大城市都爆发了支持麦克阿瑟、反对杜鲁门的游行示威活动,杜鲁门支持率下降了26%。四个州的议会通过了决议,要求杜鲁门总统收回成命。1951年4月19日,麦克阿瑟在国会大厦发表了题为“老兵永不死”的著名演讲,极为自豪地宣示:“老兵永不死,只是渐凋零”。
“目前的紧张局势来源于两大错误设想。一是苏联认为资本主义国家在准备进攻苏联,他们迟早要发起进攻。二是资本主义国家认为,苏联在准备进攻我们,他们迟早要发起进攻。我说,双方都错了,就广大群众而言,双方都同样希望和平。
“日本人吃过大规模毁灭的苦头。在制订日本新宪法时,日本首相对我说,他要求在宪法中规定消除战争机构,我同意了。他对我说:‘世界人士可能会嘲笑我们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家,但100年以后,人们可称我们为先知。’
“如果世界要存在下去,它必须作出这样一个决定。问题是什么时候才做?什么时候才有雄才大略的伟大人物出来把人们的普遍愿望变为现实?我们已处于一个新的纪元,老办法、老经验已不再够用了,我们必须拿出新思想、新观念、新主意,正如同我们的祖先在面临我们的新世界时所做的一样。总得有个人出来带一个头,我们美国人该出来带个头,我们应当现在就出来宣布我们愿在与世界各大国合作之下废除战争。”
美国报纸纷纷发表评论,认为这篇演说是麦克阿瑟一生中最伟大的演说。《纽约先驱论坛报》说:“曾主张‘要打就打大仗’的将军,认为‘在战争中胜利是没有替代’的将军,现在成了最大的和平呼吁者。他的形象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伟大。”
为了和平,麦克阿瑟还亲自二度进白宫,向肯尼迪总统进言:“美国不应当到亚洲大陆上去和亚洲人打仗。亚洲人不怕死亡,美国人没有办法打败亚洲人,我们必须立即停止在越南的战争,美国必须马上撤出越南,否则将会带来一场灾难。”肯尼迪回答说:“你的意思我深思熟虑过了,我已下了决心。但我必须等待,我将在选举过后采取行动。我将在我的第二个就职演说中把我的一切都豁出去,我将在该演说中宣布无条件撤出越南。”
不幸,肯尼迪没有能活到参加再次竞选,因此,这使命就落在后来的尼克松身上了。是尼克松完成了肯尼迪本来想做的事。
诺贝尔和平奖金获得者、墨西哥的裁军代表罗布雷斯最喜欢在日内瓦裁军会议上引用麦克阿瑟的和平演说来为其裁军倡议张目,因为出自一位美国好战将军之口的话,其分量要大大压倒任何其他观音菩萨的话。
麦克阿瑟的转变是“人的思想是可以转变的”一个极为生动的例子。
正是:
思想改变并不奇,或往东来或往西。
贵在出自本人意,不宜老子来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