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对心灵的诉说:现代文学“情色”书写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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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史蒂芬·贝利:《审丑:万物美学》

介绍一下史蒂芬·贝利的新著《审丑:万物美学》。[2]

生活中,“丑”暗含着不健全、不正常之意,“丑”甚至代表着魔鬼和邪恶。对美的哲学思考大多时候伴随着对丑的不同审视,从柏拉图到康德,时至今日仍见解纷纷——早在古希腊时代,柏拉图就在《理想国》的大门前声嘶力竭地宣称:“如果哪位诗人一定要表现丑,那我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他驱逐出去!”英国的史蒂芬·贝利在新著《审丑:万物美学》中则说:“媚俗之物模仿艺术的效果,但对艺术本身却不在意。媚俗注定是一种粗糙简陋的即时性结果,径直指向和追求的是反馈、回应,而不是居间过程中的美学效应。”现代人史蒂芬·贝利再次试图为丑(邪恶)辩护。

俯仰历史。丑,以及常相连属的邪恶,绝大多数时候是被压抑和批判的,艺术的世界里从来都是美做主角。然而,美,或许是某种事物的真相。丑,也同样如此。可是,人们说起审“丑”时更多的是怀着一种道德论断的姿态,依据一定社会或阶级的道德标准,对自己或他人的行为作善恶褒贬的道德判断。面对此种情形,史蒂芬·贝利在书中发问:“真的有‘丑’这种东西吗?”作者又从对面说:“‘美’并不总是令人满足的。无瑕的完美也可能乏味无聊,有时候还令人烦恼不安。”这是精细的有分寸感的辩证法。而正在行进中的现实也在回应史蒂芬·贝利,有报道称,在美国的一些校园,已经禁止使用“美人”、“美女”之类的词汇,因为其中暗含着一种肤浅的优越感。史蒂芬·贝利好像心有灵犀,“我们并没有任何理由认为漂亮的人实际上就是好的、优秀的,而丑人就是坏的、有害的。”

人追求美感有着与生俱来的深层原因——趋利避害之本性。而丑存在的理由在于它有自身的优点,那便是显现了人格阴暗面的存在。赫拉克利特曾说:“最美丽的猴子与人类比起来也是丑陋的,最智慧的人和神比起来,无论在智慧、美丽和其他方面,都像一只猴子。”其实这话有不公平、不严密之处。人无权自以为是地以自己的审美代替猴子的审美,作为人,我当然认为人比猴子美,可是我还是要说,赫拉克利特越界了。从审美说,丑感和美感是主观的、相对的;从认知说,丑并非美的对立面,而是存在的一个方面。或许人们慢慢意识到了存在的繁复与多面,自19世纪兴起的、以诗歌创作中的象征主义为发端的现代派创作思潮,就把“丑”抬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以奇丑反衬隽美,这是19世纪法国文豪雨果塑造人物的法则,与另一位法国大诗人波德莱尔倡导的“以丑为美”如出一辙——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即是力求在丑与恶之中绽放出绚丽的艺术之花。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也;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也。”这是老子强调的“物极必反”的辩证法。从审美规律看,美和丑并不是截然相反的,而是可以互相转化的。丑作为美的陪衬,反衬出丑的价值。清人刘熙载就有“怪石以丑为美,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的著名论断。休谟也认为:“美和丑不是事物的性质,而是感觉,是由自然安排的恰适合于产生那些特殊感觉的……这就是美的特征,并构成美与丑的全部差异及它们的本质。”

“现代主义是现代人灵魂的自我拯救,它以忧虑、痛苦、战争、本能、噩梦和死亡为主题,致力于展示和批判生活的丑,并使形式合于展示和批判性目的。丑需要更多的思想,丑比美深刻。美直接取悦感官,取得快感与愉悦,美停留在感性,拒绝超越感性,所以,美是浮浅的。丑则刺痛感官,引起思考,在痛苦与厌恶的交织中获得精神的真实,丑是引起思考的形式,需要理智的介入,所以丑是深刻的。”以艺术威力论,绝对美的标准不在“狂”处,也不在“狷”处,而是在狂狷之间最佳点的“中和”位置。

别林斯基认为:“美都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绝对的丑陋是没有的。英国有谚语说:“长在粪堆上的花往往比种在花园里的花更美丽。”美只有一种典型,丑却千变万化。即,美不过是一种形式,一种表现在它最简单的关系中,在它最严整的对称中,在我们与我们结构最为亲近的和谐中的一种形式,呈现给我们一个完全却拘谨的整体。而丑的东西则完全相反。它是一个不为我们所了解的整体的细部,它与整个万物协调和谐,而不与人协调和谐。一如作者在书中所指出的:“风雅艺术——如果无关社会改造的话——得以完美的历史中,也有过诸多最奇妙也最令人动容的发展进程,而这其中的一场运动是通过龌龊、凶险、低贱、卑微,同时也栩栩如生、特色鲜明的一系列‘恶心厌憎’的环节来完成的。”

艺术美丽是离不开真实的,要把生活改造成艺术美,并不是要改造生活丑的性质,而是要把丑描绘得逼真传神。在书中,作者举了达·芬奇对“丑”的态度。作者借用沃尔特·帕特的话说:“达·芬奇对美的阐释更多地植根于魅力,而不是愉悦。他所寻求的不是美,而是对外晓谕讯息。”一个相应的后果就是,达·芬奇画的女性生理解剖图,故意地、挑衅地免除了那种肉欲性感的内蕴——非但没有将女性的裸体呈现为审美快感的来源,反而更乐于把女人画得毫无欲望,或者演绎得很丑陋。

美就是思想的光辉。化丑为美的转变过程,是人的心灵及审美感升华的过程。一如恩格斯所言:“一切真实的详尽无遗的认识都在于:我们在思想中把个别的东西从个别性提高到特殊性,然后再从特殊性提高到普遍性。”因此,史蒂芬·贝利的《审丑:万物美学》不是要改变丑的本身性质,而是按照生活本身的规律,对现实生活中的丑加以集中、提炼和概括,塑造出生动鲜明的典型形象,历史地、具体地反映生活的某些本质方面,从而使审美者从丑的形象中获得对历史规律和生活真理的认识。即,在表现“丑”的时候,并不是去纯粹地反映生活中的丑现象,而是通过艺术化、典型化的方法,对人的主体能动精神的构建,从而让“丑之花”绽放得绚烂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