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弥子瑕的贤德和他的罪
原文
昔者弥子瑕有宠于卫君。[1]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刖。[2]弥子瑕母病,人间往夜告弥子,[3]弥子矫驾君车以出。[4]君闻而贤之,[5]曰:“孝哉!为母之故,[6]忘其刖罪。”异日,[7]与君游于果园,食桃而甘,[8]不尽,以其半啗君。[9]君曰:“爱我哉!忘其口味以啗寡人。”[10]及弥子色衰爱弛,[11]得罪于君。君曰:“是固尝矫驾吾车,[12]又尝啗我以余桃。”故弥子之行未变于初也,[13]而以前之所以见贤而后获罪者,[14]爱憎之变也。故有爱于主,则智当而加亲;[15]有憎于主,则智不当见罪而加疏。故谏说谈论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后说焉。(《韩非子·说难》)
注释
译文
解说
在《说难》篇,韩非从各种不同的情形说明臣子向君主进言的困难,指出进言的困难主要在于难以准确把握君主的思想和心理活动;因此,进言成功的首要条件是要不择手段地迎合君主的心理和要求,从而获得君主的欢心和信任。在讨得君主的宠爱之后,无论怎样的进言都将畅通无阻地被采纳。否则,进言不但不容易成功,而且会冒丢掉性命的危险。应该说,韩非对人情世故的洞察力相当深刻。在现实生活中,人们之间的交往何尝不是如此呢?跟自己感情深厚的人,说什么都动听,怎么说都正确;而听自己所憎恶的人说话,则别扭、反感、挑刺的情绪经常充斥心头。普通人要真正清楚地把理智和情感分开,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情感支配认识是相当不稳定、不可靠的。卫灵公对弥子瑕的宠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退,他对弥子瑕的看法也就同时随着情感的淡化而发生变化,甚至对相同的一件事作出截然相反的评判。所以韩非反复强调,作为一国君主,一定要彻底去除感情和情绪对处理政务的影响,要在无情无欲的状态下看待下属的言行。
但是,明知君主的爱憎和认识是复杂多变的,韩非却天真地认为,凭借对君主的心理活动深入透辟的分析研究,自己应该有能力通过把握君主的爱憎情感,赢得君主的欢心和信任,从而为获得施展才华和抱负的机会打通道路,这就未免不够明智了。韩非恰恰是因秦王嬴政的爱憎之变而落得个身死异国的结局,对此司马迁为他深深地惋惜,《史记·韩非列传》特意全文收录了《说难》全文,感慨道:“余独悲韩子为《说难》而不能自脱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