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古人书之《韩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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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没有底儿的玉巵

原文

堂溪公谓昭侯曰:“今有千金之玉巵,[1]通而无当,[2]可以盛水乎?”昭侯曰:“不可。”“有瓦器而不漏,[3]可以盛酒乎?”昭侯曰:“可。”对曰:“夫瓦器,至贱也,不漏,可以盛酒。虽有千金之玉巵,至贵而无当,漏,不可盛水,则人孰注浆哉?[4]今为人之主而漏其群臣之语,是犹无当之玉巵也。[5]虽有圣智,莫尽其术,为其漏也。”昭侯曰:“然。”昭侯闻堂溪公之言,自此之后,欲发天下之大事,[6]未尝不独寝,[7]恐梦言而使人知其谋也。[8](《韩非子·外储说右上》)

注释

[1]卮(zhī):一种圆形酒器。[2]通:贯通。当(dàng):器皿的底部。[3]瓦:泥土烧制的器皿。《说文》:“瓦,土器已烧之总名。”[4]孰:谁,哪一个。注:灌注,倒入。浆:一种带酸味的饮品。[5]犹:犹如,好比。[6]发:发动。[7]未尝:没有不是。独寝:单独一人睡觉。[8]梦言:梦里说话,即说梦话。

译文

堂溪公对韩昭侯说:“现在有一只价值千金的玉杯,没有底儿,上下贯通,可以用来盛水吗?”昭侯说:“不能。”堂溪公又问:“有一只陶制的器皿,有底不会漏水,可以用来盛酒吗?”昭侯说:“可以。”堂溪公说:“陶制的器皿极便宜,有底不会漏水的话就可以用来盛酒。玉杯虽然价值千金,极贵重,可是没有底儿,不能盛水,人们谁会往里面倒饮品呢?现在作为君主而泄漏群臣的言论,这就像没有底儿的玉杯。即使有聪明睿智的人,也不会把自己的道术全部贡献出来,就是因为会被泄漏出去。”昭侯说:“太对了。”昭侯听了堂溪公的这番话后,从此每当要对天下采取重大的行动,都是自己单独睡觉,唯恐说梦话而让人知道了他的谋划。

解说

这则故事说的是作为君主,首先在为人上要矜持,不能随意把臣子的进言泄漏出去,否则臣子就不敢轻易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告诉君主。这是韩非关于“术”的理论的重要内容。在“经”的部分韩非解说道:“辞言通则臣难言,而主不神矣。”“堂溪公知术,故问玉卮;昭侯能术,故以听独寝。”

君主要监管庞大的官僚体系,一对耳朵一双眼睛,无论如何是不够用的,所以韩非强调一定要建立起“使天下不得不为己视,天下不得不为己听”的制度,从而达到“身在深宫之中而明照四海之内,而天下弗能蔽弗能欺”的效果。要实现这样的目标,说白了,就要让官员之间相互监督、相互告发;让官员之间形成有效的制衡关系,从而无法朋党勾结,这对君主来说是最为有利的,君主只需要高高在上地做好仲裁者的角色就足够了。不过,假如君主居然是个喜欢传话的大嘴巴,那么上面的一切设想就都将失去效用。韩非认为这样的君主只配当个亡国之君:“浅薄而易见,漏泄而无藏,不能周密,而通群臣之语者,可亡也。”

韩昭侯是战国时期韩国比较有作为的一代明君,他任用申不害为相,国内大治,诸侯不敢侵伐。循名责实以驾驭臣下的一套“术”正是申不害提出的。按理说,昭侯应该精通治术;可他对堂溪公的谈话没有从驭臣之术来理解,而只是抓住保密这一点;他执行起来也有些过度:担心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呓语也有泄漏机密的风险,以至夜里睡眠都要把妻妾都赶走。昭侯可能以为这样做就不会成为“无当”之玉巵了,但这似乎并非堂溪公比喻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