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歇斯底里
此言一出,阔少何止英立刻成了众矢之的。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不知游离到了何处。
“我们先出去,别挤在走廊里了。”龙德昌开口,一边往外头挤。我们就都离开了走廊,王婆那张正对走廊、睁着双眼的脸好像在目送我们离开。
“把厨房的门关上吧,怪吓人的。”郭耳这么说着,壮胆走到厨房边——
“别留指纹。”钟今成提醒。
“好。”他也学我们的方式,用衣服裹住手掌,然后轻勾门把手,合金门就这样徐徐旋转,王婆的脸从全部变成四分之三,再变成一半,最后随着门上传来的啪嗒一声,她的脸彻底被遮挡在来厚实的门后。
我们都安心了不少。
“阔少说吧。”钟今成同时向众人解释道,“稳哥死前告诉了小罗,说阔少在我们来的第二天晚上,半夜三更背着尸体出现在后头的花园里——”
“我说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尸体!”他突然暴怒地说,“我早就跟你们说清楚了。就算那天晚上真有人背着尸体,也他妈不是我!一遍又一遍,你们是不是不信我何止英?!”他一把揪住我和钟今成的衣领。
钟今成也不甘示弱,健壮的手臂抓住阔少的左手,慢慢把它抓开。
两人都咬牙切齿,怒目相对。
“哎哎哎!现在这种情况更不要伤了和气,阔少你做了什么,就跟大家说;没做什么,那也跟大家说明白,不就行了。”田适谦以和事佬的语气说着,并把我们分开。
“是啊阔少,你就说呗,没事的。”陈一沁有些忐忑地说。
何止英瞥了眼陈一沁,一字一顿地说:“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没做。”
“那稳哥为什么看到你了?他不说别人,不说我,不说是小罗,偏偏就是你何止英?”钟今成受到了何止英的挑衅,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一倍,在雨声式微的现在,他的声音更加雄厚。
“我怎么知道稳哥怎么想的——你们凭什么相信一个死人的话就一定是真的?”何止英据理力争,“而且啊钟今成,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是稳哥跟你说的吗?是他啊——是你!”他指着我的脑袋,支撑食指的骨头都快冲破皮囊了,“你们说。为什么他(指我)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嗯?我跟你们同事多久了?一年,两年?快有三年了吧,而你——小罗,他妈的,他只是个‘小罗’,才短短不到半年时间。”
何止英像一个游说四方的政客,在所有人面前急促地走着,双手不安分地乱摆:“你们信他?不信我!?”
“小罗跟你无冤无仇的,他为什么遍一个这样的理由?”郭耳见到如此歇斯底里的何止英,对他的信任渐渐开始流逝,他也站到了我们这头。
“是啊,小罗,”他走到我面前,几乎用舞台剧一样浮夸的表情看着我,“你跟我无冤无仇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我说的都是真话。”我也有些慌张了,甚至害怕张兼稳跟我说话的场景只是我的臆想。
“我没在问你!”他对我吼完后,再高声对其他人说道,“这还不容易理解,这是小罗要陷害我啊!他编了个这样的理由,而我在那天一直在房间里,拿不出更好的不在场证明——老板,人是不是你杀的?”
龙德昌大吃一惊,他不明白何止英为什么忽然把矛头指向了他。我也一头雾水,本以为何止英会对我发动更猛烈的进攻,可他突然调转枪口,把不在讨论中的老板给拖了进来——这样也好,反正老板也嫌疑十足,让这两名我心中的嫌疑犯对峙一会儿,说不定能看出更多端倪。我闭上嘴巴,没有出声。
事后我思考过,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何止英就彻底丧心病狂了。
“是你找到这地的,你带我们来的,出了这样的事情,不都他妈是你弄得?你是不是还准备杀了我?”何止英质问自己的上司(论社会地位,何止英恐怕高上半截)。
“阔少——何止英,你在说什么啊?”
“那天我们在酒桌上,大家还记得吗?都在场吧?就是庆祝麦子的稿子落成——《忠山河窑记》,记得吗?嗯?”他又转向了其他人,把老板晾在一边,颇有气势地说,“稳哥在吧,他说了什么,说老板是横刀夺爱,对吧?”
“哎,阔少,那都是大家喝醉了酒,才说这些的,啧,这种话——”田适谦有些尴尬地地看着老板,“稳哥也没说的这么过火嘛。”
“就是说啊。”钟今成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连忙制止了有些癫狂的何止英。
不过已经晚了,张兼稳对李洁有意思,那是众人皆知,除了井礼军外的所有人都把余光瞟到到李洁身上,连老板都不例外。
“别拦着我!我说的难道不是真话?!因为稳哥说了那样的话,所以他被老板杀了。”何止英一把甩开田适谦,走到比他矮一点的老板面前,“当然,不止是稳哥,我也说了你。说你只是个乡巴佬,暴发户——那天小罗也在场,是不是他把这件事告密给你的?”
矛头终于还是指向了我。
“一个新来的,不最喜欢干这种事情了?嗯?”他走到我面前,抬起右拳,但还是克制住了心中的暴戾,“小罗小罗,你跟老板就是同谋!你编出个什么稳哥的遗言,然后来陷害老子!谁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而且稳哥为什么跟你说,不跟今成说?不跟天使说?偏偏跟你这个新来的说?谁他妈信你的话?”
“他,我也不知道啊,他就是跟我说了。”我这句话和何止英的口若悬河相比实在是苍白无力,可事实就是这样啊,“他说跟你们太熟悉,所以找到我。”
“太熟悉?你们听听、听听,这就是他跟你说这件事的理由?这是让人贻笑大方!”他干笑几声。没人附和,大家都一言不发。
“而且,我们刚才在说井礼军的事情吧?你不谈他,忽然说起我?”何止英把头低下,眼球向上瞟,从下往上看着我,用一种库布里克式的凝视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就像两根钉子一样贯穿我的身子。我想起了那盗火后被钉在上山的普罗米修斯。
“你不就是想转移我们大家的注意力,把嫌疑放到我身上?井礼军是不是你的帮凶?!”
他又向前一步,看着我和井礼军。
“我——阔少,”几年习惯于预知梦的辅助,面对突发情况,我已经丧失了冷静思考的能力,有些胡言乱语地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说谎的人是你——既然你说道了那次饭局,好,那我们再说说那次。麦子的稿子,最先是给你看的吧?你是怎么评价他的作品,你说不知所云,结果,这样的你,在最后却说要请客吃饭来庆祝麦子落稿,这不就是对麦子的侮辱吗?”
何止英一时语塞。他这样的行为确实古怪,说不定他本人真的就是这样想的——他只是想借“庆祝麦强大作落成”的名义来请众人吃一顿,显摆他的阔绰。他无言地瞪着我,仿佛正印证了我的想法。
“陈一沁,你那次也在,你说是不是——阔少随手翻了翻稿子就给别人了。”我鬼迷心窍地喊了陈一沁的名字,不过当时也顾不了这么多,我只是想展现自己的雄风罢了,虽然没阔少家有钱有权,但气势上不能输。
“啊,嗯。”陈一沁突然被拉入争执,有些进退两难地吭了几声。
“那天我可是认认真真看了麦子写的东西,剧情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你还记得吗?”我没有顾及陈一沁的只言片语,继续逼问何止英,“你可能连男主姓什么都他妈的忘了!”
他还真忘了,结巴地说道:“那又怎么样?这跟我们说的事有关系吗?”
“麦子失踪的前一天他很失落,我正好在阳台遇到了他,他跟我说了写作的事情,说别人都觉的他写得不行,”我自顾自地说着,“别人不就是你吗?何止英!”
“哈——所以呢?”
“你和麦子失踪脱不了干系!”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实在气涌心头,说话已经没有任何逻辑了。
“我脱不了干系?你的意思是我把麦子杀了把他尸体藏起来然后大半夜的去刨别人的坟之后还拖进这壁炉里给你们烧着玩一番?”
“别吵了!别吵了。”老板之前虽然受到了何止英的侮辱,但还是保持了该有的沉稳形象,他终于发话。我站在他身边,因而感受得到他的全身都在发热——那是一个人爆发前的征兆,“大家都冷静一下,中午休息休息,晚点再说。都别离开客厅了。”
“你们——好,好!”何止英大口喘着气,几滴汗水从油亮的头发上渗出来,一直保持很好的发型也在狂暴之后变得凌乱了许多,他用食指点了点我和钟今成,然后独自一人趔趄地走向楼梯,蛮横地经过张兼稳的尸体。
其他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目送他上楼,我也一样。
那可能是人一辈子恶意的集合,我想,我是再也没法露出那样的眼神了。
“不说别去其他地方吗!”龙德昌想叫住他,可回应他的只有重重的摔门声。
大厅重新陷入寂静。
正午的阳光照穿乌云,玻璃墙上的水痕曼衍流转,折射着阳光的七彩,构成一副绮靡的西方壁画。
我们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进行。
也不知谁的肚子先咕嘟叫了一声。
外头的鸟儿在悦耳啼鸣。
“我们自己弄午饭吧,饿着肚子可不行。”龙德昌最胖,他也最先忍受不了饥饿的折磨。他从沙发上站起,我坐在沙发另一头,屁股明显感受到沙发在回弹。“大家觉得?”
“老板,你要进那个厨房吗……”陈一沁害怕地说着,她甚至不愿看厨房一眼。
“我们把吃的从冰箱里拿出来,然后在外头烤着吃。”龙德昌拍了拍钟今成和井礼军的肩膀,“来,你们力气大,帮我来搬下。”并对井礼军说道,“不好意思啊,礼军,刚才大家的情绪都有些激动了,希望你能理解。”
“没事。”井礼军生硬地说,看了我一眼,之后跟着龙德昌和钟今成进了厨房。
在我和何止英针锋相对后,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在避开我。我孤独地坐在沙发的一角,自知之明地没有和任何人说话。
实际上,不只是我,就算是其他人也同样安静地待在一处。
“我们就到外头吃吧,到时候给阔少留一些。”方才的争吵像没发生一样,龙德昌轻快地说道,“正好天晴了,这不正是要让大家开心一点吗?来来,都帮个忙,把菜拿出去,我来生活。”他挽起袖子,强颜欢笑地走了出去。
大厅里的人也慢慢动了起来,每人抱着一点菜,走出了别墅。
外面的空气很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