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经年累月，都是勋章

黎烟推开窗，迎上夹杂着正月里的寒风，吹散了脸上未干的水汽。

沈以珩的声音循着风的方向顺到她耳里，他缓缓出声交代行程：“我有新的任务，要离开一阵。”

黎烟慢慢眨动睫羽，视线攀附在阳台上旺盛生长的绿植上。

她尽量克制自己颇有孤注一掷地气势问他：“沈以珩，这些年里，你有……找过我吗？”

阳台上的纱帘被风扬起，又落在她未着寸缕的脚背上，如此往复，不眠不休。

黎烟无知无觉，垂着眼睑在等一个答案。

他沉吟数秒，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我去过学校和你家……”

“好，”黎烟揉了揉眼睛，开口打断他，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抿了抿唇，“没事了。”

她想起电视剧里久别重逢的情侣都会有个横亘在彼此间的误会，她想她需要一个答案。

就在刚刚。

那根埋了多年的刺渐渐有松软的迹象。

黎烟却感觉呼吸畅通了起来。

正如这根隐在心头的刺，开始的一两年里总会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刺痛，时间久了，她们如影随形，融为一体，她好像麻木了，不再感觉到痛，只是有些不舒服，也不会影响生活。

突然有一天，有人帮她一把拔出，她才惊觉原来有这么个东西一直在她体内。

往事虽然不能像风一样说散就散，但至少现在，可以往前走了。

……

假期结束后，黎烟恢复上班。

沈以珩要出任务，具体事宜肯定是保密的，黎烟没有多问。

最开始每周都会受到沈以珩的报平安短信，之后是两周一次，直到最近已将近一个月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他的信息。

黎烟也联系过顾峥，结果自然是让她回去等消息，涉及机密他也不能多说，能理解是一回事，担心又是另一回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越发控制不住的担忧，一点一点地写在脸上。

直到那天，黎烟出夜班交完班已经九点多，打道回府准备睡上几个小时。

这些天她根本不让自己闲下来，蒙着头一个劲的工作，用忙碌来麻痹自己，她不愿自己多想。

黎烟出医院门的时候，急救车呼叫的铃声由远及近到停在大门。

两边的车门快速拉开，几名护士推着平车快速往急诊的方向去。

匆忙间黎烟好像瞟到一抹制服的颜色，她恍惚间听到护士在和医生交代具体情况。

“南郊工厂发生爆炸警察……”

黎烟听到那两个字一僵，脸色一下子白了，速度跟上去回更衣室换工作服准备手术。

主任看到下班的她出现在台上惊讶：“黎烟，你不是下班了吗？”

“在门口碰到就回来了。”黎烟故作镇静的回答，终于在看清患者脸时松了一口气。

“来得正好，患者人数过多，还准备打电话给你的，那就辛苦了。”

“您也辛苦。”黎烟不卑不亢。

这起爆炸当中，伤亡比较严重，所幸都保住了性命。

几个小时下来，手术结束，黎烟摘下口罩和家属交代病情。

休息椅上坐着一个男人，听到手术灯灭，他连忙走向她询问，脸上的担忧焦急明显：“医生，我是他同事，他没事吧！”

“病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待会会转入普通病房。”黎烟如实回答。

“谢谢，谢谢。”男人头发凌乱脸上衣服黑糊糊的一片。

“没事。”

接着他朝对面转弯的地方跑过去，那里背对着他站着一个男人，在接电话。

“沈队，耗子没事了。”

听到熟悉的称呼黎烟转身的背脊一僵，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回头。

打电话的男人也转身正对着她。

四目相对，遥遥两望，中间隔着不过五百米长廊。

仿佛一条银河那么宽。

他寸头底下的那张俊脸，有好几道墨痕，不过一点都不滑稽，反而多了几分味道。

忽略肩上渗出的血色，黑色颀长的身影一如当年。

倏的，沈以珩勾唇，慢慢踱步至她跟前。

那双眼睛又黑又亮，略带安抚地开口：“没事了。”

距离彼此最后一次见面，已然过了两个多月，还包括一个多月的杳无音讯，黎烟心绪繁杂，这些日子以来悬着的一颗心到刚刚终于落下。

她觉得心里有些满，又有些空。

黎烟眼珠左右转着不看他，波光流转。

“跟我来。”

沈以珩跟着黎烟来到换药室，看她细细地从治疗车抽屉里拿出纱布等用品，然后端着治疗盘来到他对面。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穿白大褂的样子，因着刚下台，里面还是绿色的手术室服，长发被发圈松松地挽着，有几绺碎发随着她迈开的步子在跳动。

“坐下，把外套脱了。”

他伤在肩上，要处理，衣服肯定是要脱的，只是……

“不用，我回去自己涂点药就好。”

“快点。”在黎烟一副别惹我的样子下还是脱了。

伤口在右肩下五厘米，不长但很深。

黎烟目不斜视专注地消毒伤口。

她坐在他背后，沈以珩感觉到她冰凉的指尖游离在他皮肤间，他被小姑娘身上的馨香包裹，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隐隐有些烫手。

消毒完黎烟开始包扎伤口，大抵是沈以珩太高的缘故，她站起身来，一拉一贴，她呼吸近在咫尺，喷洒在他脖颈。

在最后一圈结束的时候，黎烟终于知道脱衣服前他犹豫的原因了。

沈以珩左侧还半挂着衬衫，她之前的注意力都在右边，一直也没往别处瞟，他后背麦色肌理流畅，刚她不小心幅度大了几成，隐在衬衫下疤痕瞬间暴露在眼前。

不止一道，经年累月，都是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