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间惆怅客
相比与昨天，今日雨星的温度并没有更深一分，对雨星上的众生万物而言，这无异于是一件幸事。但可惜的是，这该死的温度也并没有下降一丢丢，仍旧是让人眼冒金星，头顶冒汗。
或许在遥远的首都星圈，那里的人们并没经历过这种超过了人体体温的高温天气，也自然不知道天气炎热的代价。若论整个联邦里，谁最清楚高温的后果，除了每个星球上农业基地的研究人员外，应该就是雨星居民了。
高温的后果是寂静，是荒芜，是尘埃。
得亏了在数个世纪之前，雨星上已经建好了与全联邦相连接的，贯通全球的网络系统和宪章系统，使得当地的居民几乎在家里，或者在办公室里，就可以顺利的完成自己的工作和规划自己的生活。
不用出门，不用风吹雨淋，不用让自己成为天地间的烤肉。
所以，当叶洛看到一群人穿着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短袖短裤，背着一背包的饮用水，举着各种乱七八糟手写的横幅或旗帜，丝毫不顾这炎热异常的天气，反而纷纷聚集在路上，大声的抗议示威的时候。年轻的他，不由得发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干”字。
干，除了干什么的疑惑外，还有干什么的态度。
叶洛乘坐的公交已被这群喧闹而激动的人群给堵死，平日里庞大又迅捷快速公交此时如臃肿的老人般，蹒跚漫步。
好在再往前数百米，就是伊莱亚斯的修理店了，叶洛干脆直接下车，直接不行前往目的地。
“借过一下，麻烦大家借过一下。”
“严惩凶手！严惩马帮！保护雨星的孤儿！”
“马帮违反宪章，行迹恶劣，钟花天怒人怨，请宪章局抓捕马帮！”
叶洛幼稚的，微弱的声音，自然是淹没在了这团愤怒，嘈杂，而又喧闹的抗议声中。
废了好大的劲，叶洛才从这一群示威的人流中穿过，就如同泥鳅穿过沼泽一般，纵使成功抵达终点，也得裹挟着一滩污泥。在与示威人群的肚皮与后背进行了充分接触后，叶洛与他们交换了彼此的汗水和体味。
或许这就是离别的礼物？
叶洛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想赶紧到店里去，好生洗个澡，将这身才穿上身衣服给扔进洗衣桶里，然后换个衣服，努力赚钱。
半个小时后，叶洛终于将这些所有他想做的事情给做完了，伊莱亚斯的修理店终于姗姗来迟的开张了。
只是，伊莱亚斯的修理店里缺了伊莱亚斯——他正在城南的那个电子垃圾厂里睡大觉呢！
当宣布了下学期的学费需要叶洛自行缴纳后，伊莱亚斯也等同于默认了这两个月修理店将由叶洛来经营，他就当一个躺在沙发上，成天看着联邦上层出不穷偶像剧的甩手掌柜。
修理店修什么呢？
只要涉及机械的，上至能穿越虫洞，实现空间穿梭的宇宙飞船，下至只有几纳米，却聚集了无数个运算的单元的超算芯片，这里都能修——当然，也没有人真的拿这种东西来修就是了。
这里经手更多的，还是一些过了保修期的家用电器，和少数在黑市上改装过的三无电子义肢。
出乎叶洛意料的是，修理店刚刚开门，就有客人找上门来了。
叶洛坐在修理坐后面，手里把玩着那虽然有些年头，但在叶洛和伊莱亚斯的精心保养下，仍显得精巧灵活的扳手，抬起头来，望着这名顾客。
憔悴。
悲伤。
目光交错的一瞬间，叶洛就从他涣散的眸子里读到了这两种情绪。
这位男子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可他的双眼却从眼窝里深深的陷了进去，血丝如蛛网般布满了整个眼球，就如同一个水资源被消除殆尽，曾经繁荣过，但已被废弃了的星球。随着叶洛的视线上移，他更是发现这位男子的发根处竟已变得一片苍白，不如雪，更似尘。
雨星人虽然容易焦虑，以至于喜欢沉默，并有些压抑。但终究，这里的人们是热爱生活的，纵使每个人热爱的方式有些不太一样。
“请问这个，你能修好吗？”男子的声音十分消沉，听上去就不带什么希望。
他说话的同时，递了一支看上去已经有了一些年头的电子表过来。
叶洛带上洁白的工作手套，谨慎的将这个手表接了过来。虽然他还不太清楚这只手表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从对方的表情来看，这个手表一定是承载着他很重要的东西。
可能是光年之外的回忆，也可能是触不可及的希望。
但无论是什么，叶洛可不希望自己将其给破坏了。
他不想当一个没犯罪的罪人。
于是乎，他拿起了小起子和螺丝刀，用他那精准稳定的双手，将这个手表略有些磨损，却在主人的精心保养下，一尘不染的表盘给翘了开来。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掌管着时间流逝，记载着春秋变化的齿轮仍在周而复始的卖力转动着，在他们的努力下，带动着那三根时分秒的指针也跟着无止尽的绕圈圈。
每一秒，方走一下；每一分，便转一圈；每一时，就进一步。
这只表的计时功能没有一丝一毫的问题，不管外界风雨如何，他仍旧能毫不抱怨的履行自己的使命。
只是，它缺少了自己的灵魂。
只剩下了一个不知疲倦的躯壳。
如今，时间仍是一个很重要的法律概念，但却再也不像历史书籍中描写的那般，是一个难以获取的珍惜资源了。
因此，现在的手表，已经几乎不是用来仅仅获取时间了。正如手机不是用于打电话，书籍不是用来阅读，音乐不是用来聆听那般了。
叶洛发现，在这手表的齿轮旁边，有一根被烧焦了的半导体，想来是由于长时间的使用，导致超过了他所能负荷的最大极限，以致于内部起火，将附近的线路，和那用来播放三维投影的电磁脉冲输出口全部烧坏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的大脑，即用做数据储存的那一块微型芯片，仍旧是完好的。
只是，用电磁脉冲，来做播放输出这一技术。在许多年前，就因为负载能量过高，容易引发高温和爆炸等不良后果，就被联邦明令禁止了。
“输出口已经被烧坏了啊……说实话，如果要修的话，就要重新给他做一个新的输出装置，现在整个雨星上只有一台脉冲机，除非是去那里做修复，不然的话，成本确实是太大了，还不如重新买一个新的。”叶洛好心的劝阻到。
倒不是他不想赚这个钱，实在是从成本的角度来看，如果要做修复的话，确实太高了。而且，如果要做这个修复工作的话，那他今天一天都得耗在这——晚上就去不了拉娜那里了，那么今晚发生一些甜蜜小故事的概率，也就彻彻底底的变为零了。
谁知道，在听到叶洛说得这番话之后，这名男子的眼里却突然闪现出了璀璨的光芒，就像是在冬天里快要饿死的人，突然闻到了远方传来的熟悉的年夜饭的香味。
“你的意思是……你能修好它吗？”
此刻，他的声音竟显得有些颤抖和干涸。
“修倒是可以修好，不过这个成本确实有些过大，毕竟……”
叶洛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听到一声巨大的转款提示声，这名男子竟足足转了五万元过来。
“够不够！不够的话告诉我，我把剩下的钱再转过来！”他用期盼的眼神盯着叶洛，激动的说道。
“足够了！足够了！”叶洛赶紧说道，生怕一句话说错，对方又转一笔钱过来，“不过你得等我一会，它的电磁脉冲发生仪完全被烧坏了，现在联邦对这玩意管控极其严格，市面上根本没有现货，我得重新做一个，修好的话最快都要晚上了，要不你明天下午再来领？”
“不！”男子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就在这里等你，无论你修到什么时候。”
“好吧……”叶洛有些无奈的答应了。
而他心里想的却是：淦！今晚看来去不了拉娜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