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所有制改革与民营企业的投资机遇
季晓南
国有重点大型企业监事会前主席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要贯彻新发展理念，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加快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其中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国资国企改革。并重点提出要完善各类国有资产管理体制，改革国有资本授权经营体制，加快国有经济布局优化、结构调整、战略性重组，促进国有资产保值增值，推动国有资本做强、做优、做大，有效防止国有资产流失；深化国有企业改革，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培育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
十九大报告在提出国有企业改革任务之后，紧接着又提出全面实施市场准入负面清单制度，清理废除妨碍统一市场和公平竞争的各类规定和做法，支持民营企业发展，激发各类市场主体活力。关于如何具体实施和推进混合所有制改革，以下三个观点供参考：
一、深刻理解混合所有制经济的内涵和意义
混合所有制经济讲了二十多年，到底什么是混合所有制经济？直到现在，大家的认识理解也不完全一样。我理解的混合所有制经济的本质，是不同所有制资本之间的融合，即资本的属性既有公有资本又有非公资本，同类资本融合不叫混合所有制经济。
公有资本和非公资本是两种不同所有制资本，它们的融合才可能产生混合所有制，也符合基本经济制度本质规定和内在要求。问题在于如何将这种融合更好地体现和落实：既有公有经济的发展，也有非公经济的发展；既有国有企业的发展，也有民营企业的发展。怎么通过混合更好地将市场主体的积极性调动起来，这是混合所有制经济的一个出发点，也是一个重要的落脚点，而重点和难点是国有资本和民营资本融合。
很多人会将混合所有制改革与股份制改革混为一谈，二者还是有一定区别的。中外合资企业、国有和民营合资企业、公司制企业、上市公司、国有控股参股上市公司、整体上市企业、只做股份制改革而不上市的企业，不管什么样的类型，只要有不同性质资本参与的股份制就是混合所有制。另外，国有企业普遍很关注的国有控股加员工持股的模式，正在试点与推行，对调动国有企业积极性有很大的作用。各种公募私募融合的基金，像PPP模式，如果只有政府资本，只引入央企资本，那只能叫产权多元化，不能叫混合所有制；如果由政府牵头组织，民营资本参与PPP，则可以称之为混合所有制。
混合所有制具有四个方面意义。
第一，混合所有制是基本经济制度的重要实现形式。要实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提出最重要就是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要坚持和完善基本经济制度，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怎么在搞市场经济的同时坚持公有制的主体地位？就是要找到基本经济制度的有效实现形式。
第二，混合所有制经济是形成竞争性市场结构的重要助推力量。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市场结构就是一个竞争性市场。按照国家工商总局统计，中国市场经济主体有7400万～7500万。这种市场机构可以是竞争性的，也可以是垄断性的或者是寡头垄断的。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有助于竞争性市场结构的形成。习近平总书记早在十八届三中全会上就提出：国有资本、集体资本、非公资本等交叉持股、相互融合的混合所有制经济，是基本经济制度的重要实现形式。混合所有制经济有利于国有资本放大功能，保值增值，提高竞争力。
同时，混合所有制改革涉及一些被国有企业垄断的行业和领域对非公有制的开放，比如石油、天然气以及军工等行业。政府提倡军民融合，过去民营资本、社会资本不能进入军工行业，但是军民融合就要求对其开放。这有助于竞争性市场结构的形成，有利于市场在资源配置中更好地发挥决定性作用。
第三，混合所有制改革是深化国有企业改革的重要突破口。2016年年底，中央召开经济工作会议提出，混合所有制改革是深化国企改革的重要突破口。在十九大报告提出加快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12项任务之前，就已经明确提出，经济体制改革必须以完善产权制度和要素市场化配置为重点。
第四，混合所有制有利于调动国企和民企的活力和积极性。根据企业理论和普遍实践，一般而言，企业的产权结构决定了企业的体制机制，企业的体制机制决定了企业的活力动力，企业的活力动力决定了企业的竞争能力，企业的竞争能力最终决定了企业的经营效率。但中国强调以公有制为主体，国有经济要发挥主导作用，这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要继续探索的重大问题。
产权制度改革是国企改革的重要基础。国企改革要解决深层次、长期面临的政企不分、机制不活问题，这些都涉及产权制度改革。过去推进股份制改革，股份制成为公有制的主要实现形式。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一个重大论断，即混合所有制是基本经济制度的重要实现形式。无论是股份制还是混合所有制，它的本质都是产权制度。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必然选择，是基本经济制度的本质规定和内在要求，也是全面深化国有企业改革的重要方向。
混合所有制经济的思想在1993年的十四届三中全会上就已经萌芽，正式使用混合所有制经济的概念和术语是在1997年9月，到今年是20周年。社会各方面一直关注股份制改革，混合所有制改革真正热起来是在十八届三中全会之后。为什么？一是国企改革，二是重大产权制度改革，三是宏观的国际竞争力。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引发金融危机以后，外部需求和国内有效需求都大幅下降，各种企业都面临重大压力，尤其是中小民营企业。大家要寻求如何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更好地生存发展。国企管理人员认为中央文件提出的混合所有制改革后的企业，国企可以持股；民营企业认为混合所有制改革给民企发展提供了一个新的契机，原来垄断、排他性的行业的进一步开放，有助于缓解“国进民退”的局面。所以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受到了各方广泛关注和欢迎。
二、积极稳妥推进混合所有制经济发展
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归纳起来有两个关键问题，第一个是混合所有制经济面临的一系列深层次的矛盾和问题，第二个是混合所有制改革的有效途径和方式。
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要解决的一系列深层次的矛盾和问题，不仅仅涉及混合所有制经济。2018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也是国企改革40周年，国企改革在整个经济体制改革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但很多人对国企改革并不满意，认为跟期望相差甚远。混改主要涉及12个方面的问题。第一，如何调动国资和民资的积极性，既然国有、民营资本是混改的重点难点，双方就要有积极性；第二，有效的民营资本如何与巨额的国有资本结合好；第三，国有、民营企业在经营管理上的一系列差异如何协调；第四，国有企业内部员工怎么持股，怎么更加科学有效地持股；第五，国企管理人员和员工担心混改后会丢掉饭碗的问题如何化解；第六，垄断行业如何改革；第七，国企现有体制机制能不能适应混改后的干部制度、用工制度、决策机制、破产机制等一系列机制；第八，国有资产监管体制如何适应混改要求；第九，资本市场如何满足或适应混改要求，如果不解决国有企业一股独大的问题，混改后很多问题依然很难改变，因此要减持国有股，对一部分持股比例很高的企业如中石油、中石化进行非公减持；第十，混改中如何有效避免国有资产流失，如何评估国有资产定价等系列问题；第十一，混改企业党建工作如何开展；第十二，混改后如何巩固加强公有制的主体地位。这涉及一系列的重大理论设计问题。
十八届三中全会结束不久，全国政协组织了一次混合所有制经济研讨会。很多世界500强企业的管理者受邀参加，王健林是其中之一。在问到王健林如何看待混合所有制经济时，王健林很坦率地说：“如果不让我控股，我不会出一分钱跟国企合作。”国企怎么能随便让你控股？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特别是世界500强企业合作，如果让民营企业控股，就会涉及合并报表的问题。报表并到哪个企业？报表对于很多央企、国企、民企的管理人员来说，都有着很重要的参考作用，也决定着他们是否要根据业绩需要进一步持股。
另外，民营资本怎么跟国有资本相匹配？国家电网、中石油、中石化的资产总额超过四万亿元，净资产两万多亿元。现在的中国首富由马云或者王健林交替领跑，他们的个人财富也就是两千多亿元。民营企业非常看重国有企业拿出资产是否优质和高效，他们才愿意去做混改。同时，民营企业考虑把优质高效资产或资金拿出去，而只占10%的份额，将来还要缩小，10%税后净利润30%上缴国家分红，企业没有积极性。还有一个实际问题是那么多离退休员工，是由企业财务兜底，还是银行兜底，还是证券市场兜底？
混改是个社会系统性工程。中石化搞混改，拿出资产总额3400多亿元的销售板块30%的股权，引入25家民营企业。如果把土地多年增值算进去，资产总额会达到七八千亿元，8000亿元的30%就是2400亿元。王健林把个人名下所有的财富都变现也才是国有企业一个板块的30%。国企混改需要大量的社会资本，民营企业必须抱团才能实现。
2016年，国有控股上市公司1082家，约占上市公司总数的1/3，其中中央企业控股的上市公司395家。国有控股上市公司的资产占全部国有企业资产的60%。这么多股份制企业，国有资本在其中持股比例过高，一股独大。以石油行业混改为例，中石化A股持股比例高达75%，中石油持股比例高达85.6%，其他股东根本不具有话语权。2016年，中国进口石油3.8亿吨，对外依存度达到65%，并且还在上升。如果不到海外收购投资，光靠进口，一旦出现问题，将对中国宏观经济造成很大冲击。中国三大油企，“十二五”期间在海外高位收购，但油价在低位，于是出现了前几年三大油企利润一度大幅增加，之后又集体亏损的局面。再比如，中石油现有在岗员工150万人，加上离退休人员共计400万人，这种巨型企业如果出现重大问题，连政府都兜不住，会对社会和中国经济造成巨大冲击。这样的情况下，混改是个好的路径。个人认为中石油没有必要控股85.6%，51%的股权就可以保持绝对控股。中央提出来要打造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如果背负着一大堆的社会负担，怎么可能成为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这些问题都要逐步解决。还有混改中的党建问题，习近平总书记在2016年10月10日全国党建会上的讲话强调，要确保企业发展到哪里，党的建设跟进到哪里，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就体现在哪里。
所以，混合所有制改革面临一系列的深层次矛盾和问题，中央关于混合所有制经济的提法也在不断变化。2013年召开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中央强调“积极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2014年3月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要“加快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2015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是“有序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而2016年8月24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国有企业改革的指导意见》中提的是“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没有“积极”，没有“加快”，也没有“有序”，就是“发展”。2016年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混合所有制改革是国企改革的重要突破口，到了十九大，指出深化国有企业改革、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很重要，但是面临一系列的深层次矛盾和问题。
三、把握混合所有制改革带来的投资机遇
中央确定的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的原则，是因地施策、因业施策、因企施策。即使面临深层次的矛盾和问题，国企改革和混合所有制改革也要迎难而上，探索有效的改革办法。要分类分层推进，鼓励各类资本参与国企改革，鼓励国资入股非国企。要探索实行国有控股企业混改试点，探索混合所有制员工持股，推进整体上市。
2017年10月，国家发改委、国资委组织了两批共19家央企混改试点，其中第二批混改引起了广泛关注。第三批31家试点企业也已经确定，目前正在积极推进。2017年两会期间，国资委主任肖亚庆答记者问时强调，2017年混合所有制改革的突破口要进一步扩大，符合条件的三四级企业可以进行混改，并强调混改确实要让各个股东方、利益方都得到利益。
在一系列重要讲话和政策措施的推动下，民营企业应把握混合所有制改革带来的投资机遇。个人认为混改将为民营企业带来六个方面的投资机遇。一是国企改革重组带来的增值扩股机遇；二是国企转让或减持国有股带来的机遇；三是垄断行业改革带来的机遇；四是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特别是PPP模式带来的新机遇；五是转让特许经营权或购买公共服务为民营企业提供的机遇，特别是对中小民营企业来说机遇更大；六是组建各类混合基金的机遇。
组建混合基金对民营企业来说有一定的市场想象空间。2016年8月18日，中国国新公司、中国邮政储蓄银行、中国建设银行、深圳市投资控股有限公司共同牵头设立中国国有资本风险投资基金，总规模两千亿元，首期一千亿元的目标目前已经完成。2016年9月26日，中国诚通集团发起成立国有企业结构调整基金，总规模达到3500亿元，现在到位650亿元左右。
另外，除了结构调整基金、风险基金，还有军民融合产业发展基金、贫困地区产业发展基金。国有企业结构调整基金，目前共计投资了17个项目，基本上都是地铁基建类投资量大的项目。但是大基金下面可以成立若干子基金，让民营企业参与。有两个可以参考的案例。一个是北京产权交易所第一任总裁退休后成立了一个私募基金，也是世界最大的单一结构基金。其中，与世界第一大银行——中国工商银行北京分行，搞了一国企混改基金，本身也是一个混合所有制。当然这跟其过去长期从事的工作有关，对行业比较熟悉。另外一个是在结构调整基金下面设立私募子基金，重点鼓励投资在大健康领域有潜力的企业。在未来，生命健康、人工智能、大数据等领域肯定都有很重要的突破。中小民营企业还是很有机会的，需要积极探索，如何抱团选择好的项目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