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手枪的不幸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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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阴郁的冬日,公审判决宣判,旁听席上挤满了一百五十多人。

午后一时十分,鹤审判长用他那一贯低沉的声音开始宣读判决理由。内容如下:

除去铁皮罐等证物之外,其他内容均与预审笔录完全一致。被告人在庭上的供述对判决无任何影响。

宣读判决理由之后的午后二时,审判长再次让全体被告人起立。

判决书正文如下:幸德秋水以下二十四人均适用“大逆罪”,判处死刑。认定制作铁皮罐的新田融并非故意进行大逆犯罪,因此根据“爆炸物取缔条例”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为宫下提供药捻的新村善兵卫,适用“协同犯罪”,判处有期徒刑八年。

与入庭时顺序相反,管野斯加首先被带上了斗笠。走出这里就是和其他人的诀别了,斯加回首,颤抖着用力说道:【59】

“大家,永别了。”

不知是谁与此呼应着高喊道:“无政府党万岁!”

翌日,即一月十九日,被判处死刑的二十四人中有十一人得到特赦而减刑为无期徒刑。

就在如疾风一般迅速的庭审与宣判之后仅仅六天,就执行了幸德以下十二人的死刑。二十五日斯加也走上了绞刑架。事后对于行刑的场景,有人评论为“如电光火石般迅速”。

此次事件在海外也引起了极大的反响。日本国内还在对案情进行封锁的明治四十三年(一九一〇年)九月,国外的新闻机构就已经将案件作为“天皇暗杀计划”进行报道了。纽约、伦敦、巴黎等地,针对镇压左翼思想的抗议运动迅速展开。毫无心理准备的日本政府只得在宣判前两天,向各国驻日使领馆分发了大意为“本案的诉讼程序完全依照法律,犯罪事实与证据清楚明了”的说明文书。

判决之后,日本国内的反应更加强烈,尤其是对相当多的知识分子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德富芦花曾经向供职于桂太郎首相近前的兄苏峰提出过对幸德进行减刑的建议,但却未被接受。幸德等被处死后的第八天,二月一日,德富便在第一高中进行了名为“谋叛论”的演讲,公开指责政府。【60】

与谢野铁干更是对好友大石诚之助的死悲愤至极,为致哀悼之意作诗一首。

当时在《朝日新闻》从事校对工作的石川啄木也在八月写下了“我们要站起来,必须向这个时代的闭塞现状宣战”的文章。诗作方面,他在《无果的争论之后》中写道“……我了解,他们悲伤与无果的心”,以示对逝者的哀悼。

森鸥外、永井荷风等十几位文学家也相继发表了与此次事件相关的作品。

而此次事件使日本的社会主义者们蒙受了近乎致命的打击。整个社会主义运动进入了所谓的“寒冬”。

另一方面,桂太郎政府也在七个月后倒台,政权再一次交给了西园寺内阁。

而当日本国内终于对整个事件完整地进行报道时,司法审判中的问题,尤其是第一次公审过程的异常迅速,马上成为了争论的焦点。二十六人因为重大嫌疑被起诉,但却不允许一名证人出庭,公审从开始到结案仅仅用了十九天。从刑事搜查开始到判决宣布的整个过程也没有超过八个月。

虽然,公审中允许被告人自由陈述以及为被告人选配了有能力且熟悉刑事案件的辩护律师等情况受到了赞扬,但这一切对于最终判决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判决结果完全是照搬预审报告。二战后的昭和年间,预审制度被完全废除,很多人认为此次事件完全可以说是这一结果的诱因。【61】

其次,由于审判是非公开进行的,对于最终的判决本身很多人也抱有疑问。

大津事件中,政府对于司法权进行露骨的干涉,却遭到了法官们的勇敢抵制。而在大逆事件中,虽然不能确认当执法官受到明显的干涉,但可以肯定的是法官全体是在强大的政治压力下进行审判的。

被宣布判处死刑的二十四人中,真的有人触犯了《刑法》第七十三条吗?

除了宫下、管野、新村、古河、幸德之外的其他人,未必能够被认定为“刺杀天皇”犯罪的同谋,这一观点在之后的岁月中也成为大多数人心中的定论。

法院并非是根据他们的“行为”,而是依据他们的“思想”慌忙进行宣判的。因此,民间广泛流传着政府“利用司法制度进行思想统治”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