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从棋盘到圆桌
在战略性问题的推演中运用最为广泛的就是研讨式推演（seminar wargaming）。研讨式推演是指以研究讨论方式为主完成交互对抗、博弈模拟及决策制定的推演，更多用于研究综合、宏观的战略性问题，偶尔也用于研究作战问题。研讨式推演最适合的应用领域是研究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等多种因素相互交织、相互影响的战略层面的问题。例如，从讨论式对抗模拟衍生而来的政策实验中的讨论式博弈，能够借助讨论式对抗手段发现并暴露冲突。在推演中，无论是利益冲突方，还是观察员、政策研究和制定者，都可以深化对利益格局的认识。通过参演人员的研讨以及专业团队在推演中的信息和数据输入，能够更好地分析利益冲突、各方观点和论据，并激发新思路和新见解的产生。[15]
研讨式推演的发端是20世纪20年代末德国元帅曼施坦因组织的“政治–军事推演”。二战结束后，美国军队和一些地方研究机构也开始组织研讨式兵棋推演。20世纪80年代，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应用物理实验室的作战分析实验室在政治–军事对抗模拟的基础上发展形成了较为规范的讨论式对抗模拟方法。[16]此后，讨论式对抗模拟方法又进一步被兰德公司改进，用于其他领域的政策分析，如科学政策的制定[17]、网络犯罪预防[18]、区域治理[19]等。这种推演通常分为两种类型：一是解决问题型，二是预测发展型。不过，二者之间的界限很多时候并不是很明显。这种讨论式对抗模拟为参与者提供了更好的研究与分析问题的平台，通过讨论来形成设想，通过互动来解决问题，把各个方面的专家知识和观点结合起来，用参加者之间的合作效应来促进新见解的产生。[20]当前，美军“X系列兵棋推演”是最典型的研讨式兵棋推演，其中以“施里弗太空推演”最为著名。[21]这些研讨式推演虽然有时也会使用一些规则、数据或模型，但人的经验和知识始终发挥着主导作用。
在组织方法上，研讨式兵棋推演与其他兵棋推演大致相同，需要将推演者分为两个或多个对抗推演方，采用“背对背”的形式完成决策、交互和裁决。在讨论式对抗模拟过程中，参加研讨的人员扮演一系列决策者，并代表其进行决策，对抗的双方陈述为什么采取某项行动以及预计会产生什么结果，决策后果由参加者通过讨论来判定，并使用模型和数据库来支持结果分析。[22]不过，由于推演涉及的知识和信息过于广泛、过于专业，非长期钻研根本无法领悟其中精髓，所以参加推演的人员只能是相关各领域的专家或正在相应岗位上任职的官员。以美国相关推演为例，参与者通常是来自白宫、国务院、国防部、中央情报局、能源部、财政部等相关部门的专家或官员。推演的机制很简单，推演各方一般由若干名推演人员组成，推演控制组也由相应数量的若干名成员组成，推演组中的每个人根据推演主题扮演相应部门领导的角色。各推演方根据提供的态势分析局势，提出相应的目标、战略和计划，然后形成包含决策方案的文档提交给推演控制组。控制组根据各方提交的文档对各方计划进行综合分析，形成新的态势并下发给各推演方进行下一步作业。同时，推演时间根据需要向前推进，推演时间的回合跨度从几小时到几个月不等。[23]
与兵棋推演对信息化环境的高度依赖不同，研讨式推演对环境的要求相对简单，也称为桌面演习（table top exercise）或是自由式推演（free form game）。研讨式推演相对其他形式的推演而言是最“松弛”的一种。首先，它不建立在模型、数据的基础上，尽管也需要将它们整合进推演之中。其次，它不被局限在各种规则、裁定、回合等限制之中。在这种推演中，战略环境的模拟是利用定性的和描述性的情景实现的。参演者正是在有限的环境中基于条件刺激采取应对挑战的决策。这些情景的带入通常是以信息通报的方式进行的，比如突发新闻、信息简报等，为扮演决策者的人员提供一种决策环境的认知。例如，在美国国防大学国家战略推演中心每年一次的核心推演活动中，推演设计者需要借助多种多媒体手段，将推演情景推送给参演者，包括视频投影、在线材料和幻灯片演示等。[24]在随后的决策环境中，就出现了决策的互动和路径的选择。每个人的决策都会影响事态发展的进程，同时也会让推演进程走向不同的轨迹。当然，在需要的情况下，这种轨迹是可以回退的，回到需要重复研究的节点进行复推。这种可操控性，不只为决策提供了检验的可能，更为决策提供了更多思考的时间。而时间正是危机决策中最稀缺的资源，没有之一。此外，通过对推演过程中参演人员的决策过程进行研究，可以进一步了解角色扮演方的利益认知、政策目标和具体举措思路。各方通过在推演平台上的交流，实现信息的交互、思维的碰撞，最终提升集体的战略研究水准。
虽然看起来研讨式推演对环境的要求相对简单，但作为承担战略级研究任务的关键手段，其实难度更为突出。它比其他类型的推演要求的条件更高、标准更苛刻，更导致了战略级研讨式推演作为一种针对战略环境的人机结合式仿真复杂系统，实施难度更大。研讨式推演高度依赖推演设计和情景想定所提供的战略仿真环境。因此，专家团队的推演专业化素养和业务素养的双重达标是推演成功的关键保障。最重要的是，推演进程的控制和推演信息流的管控是推演成败的核心。传统的对抗模拟采用的是封闭式的对抗，参演者就像敌对的双方一样，在对抗模拟过程中相互之间只共享有限的信息，一方只能通过控制组知道另一方决策的结果，而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分析决策、做出判断的。讨论式对抗模拟在信息方面是彼此开放的，通过研讨，每一方都可以完整地获取博弈信息，能够分享其他参与方关于局势的分析和思考，因此在问题分析和情景理解方面具有独特的优势。[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