犼先生:锦绣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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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左眼绚烂,右眼苍凉

瞄准镜后,有汪紫色眼眸紧盯前方,娟娟如丁香花瓣。眸子里映着奔跑的身影,那是机器叛逃者刚刚踏入小溪。蓦地,两道细窄的光束从枪口迸发出去,紫色眸子瞬间灿烂得宛如焰火,奔跑的身影则一头栽倒在了溪水里。机器人的背部被贯穿出一个大洞,身体上的武器装备也碎成残骸散落四处。

“父神保佑,我说过他今天死定了。”随着这自负的话语,看起来只是一片野花丛的地方,逐渐显现出了盈坤的模样。她身体表面潮水般涌动着,先前的伪装正在聚裂成紧身的丛林迷彩作训服。她的皮肤是明媚的淡蓝,光滑而温润,泛着一些金属的光泽。她的头部正在抽出紫金色长发,那些头发似有生命,边生长边钻插缠绕。最后,她满头长发结出了大约三四十根发辫,细长狂野,及腰摇曳。她的两肩部各有一颗金色星辰加一颗银色星辰,分别象征着恒星和行星。这是军衔肩章,盈坤是中尉。

她收起枪,看着另一片草丛,显然是向隐藏在那里的长官邀功。长官此时还不知道,就从这一枪开始,这支作战小分队里所有的士兵,很快就会为盈坤一个人的自负付出代价了。

那堆草半真半假地回应女中尉,“很遗憾,今天不能拿你解馋喽。”伽马暴力也很快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同样的丛林迷彩作训服,淡蓝的皮肤,不过他的眸子颜色要更深些,如怒放的紫玫瑰。他头顶以下没有头发,头顶上除了利落如草坪的短发外,也结出了数根细长的紫金色发辫,垂到肩膀以下。此外,他右耳朵上方,靠近头顶处还额外结了根比较粗的短辫,辫梢垂在脖颈,摇摆不停,嘚瑟又张狂。长官的两肩部各有一颗金色恒星和两颗银色行星,军衔是上尉。

这时候,一只芒果大小的斑蝥从上尉耳边轰隆隆飞过,它的斑纹红黑相间,似乎在警示本尊有毒谁也别惹我。可伽马暴力的发辫却猛然扬起,触手般抓住了斑蝥,不由分说就把它甩进了嘴巴里。长官合上槽牙,斑蝥的头被脆生生咬掉了。

“我爱死了这颗星球上的美味。”他发出咔哧咔哧、吸溜吸溜的声响,像在品尝一颗真的芒果,“嗯!真他妈臭,还挺辣,这让我很兴奋。父神保佑,他说的水花园就是这里吧,这么多好吃的食物。”

盈坤恶心地白了一眼他,“现在还没资格高兴。”

几根发辫帮助长官把斑蝥的腿塞进嘴里,他发出了咯嘣咯嘣的咀嚼声,“一切都不是问题,征服这颗星球比征服你要简单得多!”

盈坤愣了愣,冲他狠狠竖起了中指。女中尉心里非常明白,自己的族群距离灭绝只一步之遥了。他们先是被侵略者夺走了家园——那是颗算不上富饶的星球,香沙沙落星。随后,整个星系又在战争中意外湮灭,幸存者只好开始了星际游牧。他们所在星系的历史,就是一部纷乱的战争史。

战斗是香沙沙落人活着的唯一意义,战士是他们唯一的身份。那场战争,断断续续持续了万年有余。资源和财富在战乱中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对所有参战国来说,保卫和掠夺的边界已经彻底模糊了,唯一清晰的,只剩下杀戮本身。于是,在你死我活中,生存本身就成了正义,任何参战者的战斗理由都可以冠冕堂皇——为了生存。

动物界的大多数掠食者,以吃饱肚子为猎杀标准——你很难想象,老虎会把某个山洞当成储物间,尔后不断地猎杀野猪去填满它,只为了去减轻它对未来的焦虑。然而,最高级的掠食者——人类,会这么干。贪婪和焦虑的本能,让人类统治了世界,又毁灭了世界。香沙沙落人赖以生存的星系,同样如此。

领袖圣决者带着幸存的国民开始了星际游牧,或者换个说法更准确——军队的最高统帅带着残余的士兵,开始了星际流亡。星舰就是他们的国土,舰员就是全体国民。

当战争早已成为生活方式,突然间失去敌人,这成了诸多香沙沙落人绝望空虚的原因。可是,他们的战斗力已今非昔比,星际流亡中,他们不是没有遇到过宜居星球,可实在是没有能力争取到立锥之地。

如果说,香沙沙落人因为失去家园而失去了自信,那么游牧中所遭遇的那次太空袭击,则让他们陷入了深深的自卑。他们从未见过那样的对手,庞大而怪诞。虽然最终侥幸逃出了魔爪,然而,包括盈坤在内的任何理智尚存的人,都知道危险远没有结束。

一如这颗星球上的美好生活远没有开始。这颗星球的名字叫“怒安娜”。确如其名,怒安娜时刻保持着愤怒。她从未对居于自己之上的人类哀其不幸,只怒其不争。她见证了人类的蹉跎与荣耀,更见证了他们的邪妄与狂魔。

伽马暴力之所以认为“一切都不是问题”,是因为怒安娜还未进入蒸汽时代,稚嫩而羸弱。可是,惊扰和惊心才是生命的常态,哪能轻易见到惊喜。星舰坠落到怒安娜以后,不少机械士兵和香沙沙落人类士兵趁乱叛逃,他们随时都可能揭穿目前的神妖把戏。更糟糕的是星舰在坠落时解体,武器装备基本损毁,有生力量损失惨重,“暗夜信使”也下落不明。“暗夜信使”是香沙沙落人的终极容灾设备,也叫“复活舱”。它承载着民族的所有记忆——万年来所创造的物质产品、精神产品,以及与之相关的所有资料、档案、制度、运行系统,全部储存于其中。更别说那次太空恐怖袭击的发起者,随时都可能追来。

盈坤心事重重地摇着头,放下竖起的中指,朝被射中的机械叛逃者走去。

长官终于享用完了他新鲜又恶心的“芒果”早茶,挥舞起短辫,回身粗着嗓子喊:“蠢货们!快跟上来!看你们松松垮垮的死鸟样儿,香沙沙落的未来迟早得毁在你们手里。快!快!”

十几个蠢货赶紧小跑着跟上来。女兵的发型装束跟盈坤一样,男兵则跟伽马暴力如出一辙,不同的只有军衔肩章,大部分是流星、彗星、人造卫星什么的,还有的人则什么都没有。

“这帮蠢货”是香沙沙落流星战军的战士。一群人儿走向了溪边,背影绚烂又黯淡,可恨又可怜。这些天,他们剿灭了一些机械叛匪,可在情报方面一无所获。倒在溪水里的这个,不知道能不能给他们带来些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