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章节名
奶奶没有生日
雪城暖阳
我在黑暗中摸索，突然掉进一个无底的黑洞里，空气一下子凝固了，使我无法呼吸。我拚命地挣扎着，可全身怎么也动弹不得，我要慢慢地窒息死去……
“老爸！”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把我从恶梦中惊醒。
扒开惺忪的睡眼，映入我眼帘看到的是女儿两两一双忽闪忽闪的明眸。原来是两两趁我熟睡中捂住了我的鼻和嘴，让我透不出气来。唉，人家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可我的女儿是阎王爷给我指派的索命小鬼儿，总是冷不丁地给我下绊使坏。
“老李同学，今天是什么日子呀，你还在睡你的大头觉呀？”两两厉声地喝道，小嘴努成了一个小红枣儿。
“让我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挠着头使劲儿地想着。
“我的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都忘记啦，你是猪呀？！”她直冲我嚷嚷，急得眼里想冒泪花儿。
呵呵，机灵鬼也有无措的时候。
我揪着两两的耳朵笑着说：“五年前的今天，一个小仙女下凡到我老李家，她的名子叫两两，对不对？这是爸爸天大的事，我怎能会忘掉呢？！”
“我说大哥，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儿！”两两白了我一眼，一脸严肃的样子。
这孩子在幼儿园里呆了两年，不知跟谁学得油腔滑调，没大没小。凡是遇到好吃、好看、好玩的，从她口里说出来就是“超好吃”、“超好看”、“超好玩”。因为淘气，让她妈生气的时候，她就会死气白赖大颜不惭地说，你们生一个超懂事的女生，晚上就会笑醒，有什么气可生的，你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在家里，她管我叫大哥、哥们儿，管她妈叫大姐、姐们儿，凡是与她一般大的小朋友之间的称呼，她对我俩都能叫出口。啧啧，现在的小孩儿简直要翻天。她整天疯疯癫癫地不着边际，现在倒怪我没有正形。
这几天，两两的生日不断拉拽着全家人的神经。为给女儿买芭比娃娃还是树懒希德，我与妻子吵得不可开交，几个姑姑、小姨为送她棕毛狗还是呼噜噜梦幻枕更是搜索枯肠。我想童话里小公文也不过如此。这很让两两高兴，整天心里像是灌了蜂蜜似的，樱桃小嘴里咿咿呀呀不停地哼着《小赖皮之歌》，走起路来一蹦一跳，脚底生风。
“叮玲玲……”，这时床头边的电话铃响了。
“李哥，请你猜一下这是谁的电话，说错你就死定啦。”两两命令道。
“这还用说吗，一定是你外公、外婆，要不就是你的婶婶、小姨。”我很有把握地说。两两拿起话筒，大声地冲着话筒问道：“是外婆吗？”
话筒里传来一个沙哑而又熟悉的声音：“两两，是我呀！”
我得听出那是娘的声音。
“两两，奶奶盼着俺的小寿星快快长高！越来越好看！奶奶知道今儿两两过生儿，可是奶奶动不得，家里还喂着一群猪呀、羊呀、鸡呀。等两两回来，奶奶给两两擀长寿面，好不好？”娘把生日说成生儿。“两两是七月初六辰时生的，这时辰生的妮儿水灵。”娘在电话里唠叨着。
“那爸爸呢？我想爸爸一定是猪时生的，不然不会又丑又懒。”两两一边对娘说着，一边朝我扮着鬼脸。不管我怎样做样子吓唬她，还是挡不住两两一串“咯咯咯”银玲般恣意的笑声。
“哈哈哈，哪有这时辰，”娘在那头开怀大笑起来，说“你爸爸是八月十五午时生的，这时辰的娃儿又俊又勤快。”
娘对我们兄弟姊妹的生日总是记得那么清。小的时候，父亲常年有病，我兄弟姊妹又多，家里很穷，平常在锅里很难见到油星子。可到了我们生日，娘总是东家借些白面，西家借点钱割几两猪肉，再用家里的黄豆换几斤豆腐，象过节日一样，破例为我们做上一顿三丁捞面。娘说这是长寿面，吃了会长得和树一样高。我们迫不急待地抢过娘递给的长寿面，就一个字：“猛”，狼吞虎咽，风扫残云，直到饭碗快要扣住我们的小脸。娘蹲在一旁啃着窝窝头，眼瞅着我们几个的吃相，笑容格外生动、灿烂。
后来我去了一百多里远的省城念书。记得一个华灯初放的傍晚，我正要在走出校门，有一个声音叫住了我：“是李子吗？”
我循声望去，一眼就看见了路灯下娘伛偻的身影，她看上去是那样疲惫，憔悴。
娘放下挎着的小竹篮儿，掀起上面盖着的蓝色粗布，从蓝子里捧出一个饭盒和一个蒜头，对我说：“今儿你过生儿。这是妈给你擀的长寿面，你就着蒜瓣吃了吧。”
这时，我才想起今天是我离开娘，到外地上学的第一个生日。就为了让我能吃上长寿面，娘不知道换了多少趟车，赶了多少个路，才辗转到来到这里。
“娘，你也真是的，跑了恁远的路就为了送这个？你意为我还是几岁的小孩儿？现在谁还吃这个哩！”我带着生硬的口气埋怨着娘。娘站在我的面前一时无语，像做了错事一样落寞、茫然。其实，酸楚的泪水早已蒙住了我的双眼，喉管像是被紧捏着一样生痛。
……
“老爸，你知道奶奶的生日吗？”两两的问话把我从过去的思絮中拽了回来。
“你奶奶的生日是……”我一时哑口无言。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市里一家企业上班。每天除了工作就是无聊的应酬，还有同事间无休止的猜度，很少回到偏远的老家看娘。只是逢年过节．才把娘接到市里来住。可每次都停不了一天，她就执意要回去，说她住在楼上憋得慌，头晕。这些年，每到我的生日，娘总是想方设法托人捎东西给我，可我竟然没有给娘过一个生日，哪怕问一下娘的生日。想到这里，懊恼、愧疚、自责一齐浸漫心头，让我无法自制。
“奶奶，哪天是你的生日呀？”两两见我羞赧的样子只好问娘。
“奶奶没有生曰。”娘说道。
我怔住了。
“啊，怎么会没有生日呢，是奶奶哄两两的。”两两才喃喃地说。
“在奶奶生下来没几天，奶奶的娘就不在了，时间长啦，谁也记不得奶奶的生儿了。”娘在那头乐呵呵地说。
两两拿着电话深思一会儿，突然兴高采烈地说：“奶奶，我有一个超好的主意，”两两眼里放着亮光，说，“我把奶奶的的生日就定在今天，今天你的生日，也是我的生日，咱们一起过生日。让爸爸给咱们买一个超大超大的蛋糕，让我二叔、婶婶、姑姑给咱们过一个超好超好的生日，行不行，奶奶？”
“行行行，”娘开心地说，“还是两两亲奶奶。奶奶年纪大啦，这生（日）儿就不过啦。”
两两一听急了，连忙说：“不嘛，我要让奶奶身体超棒，接送我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
“只要两两，还有你爸爸、妈妈一家人没病没灾，奶奶比什么都强。”娘的声音似乎有点发颤。
听到这里，我一把抹去眼里蓄满的泪水，猛然从床上弹起，胡乱穿上衣服，一把拎起两两，对着厨房里的妻子大声吼道：“走，咱们回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