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伦理学：价值最大的科学之一
伦理学对象的推演表明，作为一门规范科学，伦理学主要是规范伦理学，是关于道德规范的科学。道德规范分为道德原则和道德规则：道德规则不过是道德原则的引申和实现，道德原则无疑远远重要和复杂于道德规则。因此，伦理学主要是关于道德原则的科学。伦理学所研究的道德原则可以归结为七条，亦即善、公正、平等、人道、自由、异化和幸福：善是一切伦理行为应该如何的道德总原则；幸福是善待自我的道德原则；公正与平等以及人道、自由、异化五大道德原则是国家制度好坏的价值标准。
这样，一方面，从量上看，伦理学所研究的道德原则绝大多数都属于国家制度价值标准范畴；另一方面，从质上看——亦即从道德的社会效用看——公正与平等以及人道与自由等国家制度价值标准，正如亚里士多德与斯密所言，远远重要于仁爱和善行，远远重要于其他一切道德原则。因此，伦理学就其最重要和最主要的部分来说，亦即就其核心与基础来说，乃是一种关于国家制度好坏的价值标准的科学，属于如何治国的科学。这就是为什么，我国有“半部《论语》治天下”之说；而亚里士多德亦云：“伦理学这门科学就是政治科学。”[1]
诚然，全面说来，伦理学是治国和做人的科学；但是，根本说来，伦理学是治国的科学。因为国民品德好坏，总体说来，取决于国家制度好坏。只要国家制度好，绝大多数国民品德必定好；只要制度不好，绝大多数国民品德必定坏。不但如此，伦理学主要是关于国家制度好坏的价值标准的科学，还意味着：伦理学是对于国家发展进步具有最大意义的科学。因为国家制度是大体，是决定性的、根本性的和全局性的；国家治理是小体，是被决定的、非根本的和非全局性的。国家制度的优劣好坏决定国家治理优劣好坏。这样一来，一个国家实行何种道德规范，也就是该国发展进步的基本原因：推行优良的道德规范是国家繁荣进步的基本原因；推行恶劣道德是国家停滞不前的基本原因。
这个道理，只要简单比较一下中西社会发展之异同就更清楚了。为什么春秋战国时代中西同样繁荣进步？根本说来，岂不就是因为那时的中国和西方同样崇尚思想自由原则。西方有普鲁泰克拉、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等百花齐放；中国有孔孟、老庄、墨子、韩非子、公孙龙子等等百家争鸣。为什么中世纪中西同样萧条停滞？岂不就是因为那时中西同样丧失了自由而支配于专制主义道德。为什么近代以来，西方突飞猛进，中国却极大地落伍了？岂不就是因为西方摆脱了专制主义而极大地发扬光大了自由原则，而中国却一如既往甚至变本加厉。为什么美国经过短短200多年就成为世界第一强国？最根本的原因岂不就在于崇尚自由乃是美国的主流意识形态？
我在北京大学讲课时，曾问学生们：北京大学最需要什么？最需要大师吗？最需要伟大的物理学家、化学家、生物学家，最需要伟大的经济学家、法学家、政治学家，最需要伟大的哲学家、伦理学家，是吧？同学们齐声答道：是的！我说：错啦！同学们，你们的回答是错的。北京大学最需要的是思想自由！中国最需要思想自由！最需要符合国家制度价值标准的好制度！有了思想自由，有了言论出版自由，有了好国家制度，没有孔子和亚里士多德，我们也能创造出孔子和亚里士多德！没有牛顿和爱因斯坦，也能创造出牛顿和爱因斯坦！然而，如果没有思想自由，没有言论出版自由，没有好国家制度，即使有孔子和亚里士多德，即使有牛顿和爱因斯坦，也必定扼杀他们于摇篮中，或者改造而使之沦为平庸！
陈独秀肖像
因此，陈独秀1916年在《新青年》的《吾人最后之觉悟》文章中写道：“吾敢断言曰：伦理的觉悟，为吾人最后觉悟之最后觉悟。”诚哉斯言！吾人的伦理觉悟——从而抛弃恶劣道德而奉行优良道德——实乃吾人最后觉悟之最后觉悟，说到底，推行优良道德从而实行好国家制度是国家繁荣进步的最后最根本原因；推行恶劣道德从而实行坏国家制度是国家停滞不前的最后最根本原因。伦理学是关于优良道德的科学，主要是研究国家制度好坏的价值标准的科学，因而对于人类用处莫大焉，是具有最大价值的科学之一。
思考题
1．伦理学诞生之前，道德早已存在；正如语言学诞生之前，语言早已存在一样。那么，伦理学究竟是干什么用的？达尔文论及人类道德的荒谬时曾这样写道：“极为离奇怪诞的风俗和迷信，尽管与人类的真正福利与幸福完全背道而驰，却变得比什么都强大有力地通行于全世界。”试由此解析和比较伦理学的三种定义：伦理学是关于道德的科学；伦理学是关于优良道德的科学；伦理学是关于道德价值的科学。
2．试论休谟难题和伦理学公理。一些人，如大物理学家爱因斯坦，把诸如基督教的“黄金律”和儒家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命题当作伦理学公理。他们的观点对吗？试确立一些伦理学公理，然后看看，从你所确立的伦理学公理能否推导出伦理学的全部内容、全部对象？
3．从中西社会发展之异同，解析陈独秀的名言：“自西洋文明输入我国，最初促吾人之觉悟者为学术，相形见绌，举国所知矣；其次为政治，年来政象所证明，已有不克守缺抱残之势。继今以往，国人所怀疑莫决者，当为伦理问题。此而不能觉悟，则前之所谓觉悟者，非彻底之觉悟，盖犹在倘恍迷离之境。吾敢断言曰：伦理的觉悟，为吾人最后觉悟之最后觉悟。”
参考文献
弗兰克纳：《伦理学》，三联书店1987年版。
王海明：《新伦理学》（修订版）上、中、下三册，商务印书馆2008年版。
Stevn．M．Cahn，Peter Markie，Ethics：History，Theory，and Contemporary Issues．Oxford University Press，New York，Oxford，1998，p.681．
[1] 《亚里士多德全集》第八卷，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4—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