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格拉底的审判”说起

我们从一个大家都熟悉的事件入手，即苏格拉底的审判，因为我觉得这个在后世成为著名历史事件的审判包含了雅典民主的方方面面，我们可以从此入手来进一步剖析一些东西。对于“苏格拉底的审判”，基本史实大家都很清楚：公元前399年，雅典的一个陪审法庭按照当时雅典的法律诉讼程序判处苏格拉底死刑。当时正值雅典祭祀阿波罗神的节日，按照规定是不能够处死人的，因为在希腊人看来杀人是精神上的玷污（pollution）。当时对于犯了罪的人，都要有个宗教仪式来洗涤（purification）他的罪恶。这其中最有名的是俄瑞斯忒斯，当俄瑞斯忒斯杀了他的母亲和母亲的情人以后，社会就抛弃了他，因为他被认为是沾满污秽的人（polluted person）。后来他被迫流亡到了雅典，由雅典人给他一个洁净礼，之后才让他接受审判。由于当时判处苏格拉底时正值一个宗教节日，于是就把苏格拉底关在了一个小监牢里，一个月后让他服下一种毒药而死。根据古籍记载，据说这种被称做hemlock的毒药还不是希腊本土的，是利比亚“进口”的！这件事情留给了以后的哲学家们和思想家们（包括历史学家们）一个很大的困惑，那就是雅典的民主政治为什么要判处苏格拉底死刑？针对这个问题，美国人斯东专门撰写过一部著作，书名就叫The Trial of Socrates，在1988年出版，国内也有中译本（斯东：《苏格拉底的审判》，三联书店，1998）。这位美国专栏作家和报人花了19年的时间来完成此作，就是要解开“为什么雅典要处死苏格拉底”这个疑问。我引用了这本书里的一段话来说明作者的困惑：

但是，我越是爱上希腊人，苏格拉底站在法官面前受审的情景越叫我心痛。作为一个民权自由派，我为此感到震惊，这动摇了我的杰斐逊式的对普通人的信念。这是雅典和它所象征的自由的黑色污点。在如此自由的一个社会里，怎么可能发生对苏格拉底的审判呢？雅典怎么能这么不忠于自己呢？

从这可以看出，作者的矛盾是，他认为当时的雅典是一个自由民主的城邦，和现在他自己的国家美国是一样的，人民应该有思想和言论的自由，然而雅典却判处苏格拉底死刑，因而背叛了自己的信条。国内知识界很多人也认为苏格拉底之死是雅典民主政治的一个罪状，是暴民政治的结果。但事实是否真如此呢？雅典是否如同斯东所说的，背叛了自己？雅典民主制是否暴民的统治？我想历史地理解苏格拉底的审判会解答这些疑问。而为了理解苏格拉底的审判，首先需要了解雅典的民主制。因此我们的讨论分成两个部分，一是我们要对雅典政治的制度、其基本的观念有一个正确的理解；另一方面就是我们要更加清楚对苏格拉底的审判的细节，这样我们才可以回答上面的问题，明晰原因。关于这两个问题的史料来源，由于时间有限，我不打算详细交代了。现在我们直接进入第一个主题，即雅典民主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