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叶集(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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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草叶集(3)

横过草原,重复居留于芝加哥,居留于每一个城市,

观察了各种陈列,诞生,进步,建筑,艺术,

在大厅里听过男演说家和女演说家的讲演,

生之时,属于各州,并通过了各州,每一个男人和女人都是我的邻人,

路易斯安那人,佐治亚人,近在我的身边,如同我之在她或他的身边一样,

密西西比人,和阿肯色人,和我在一起,我也和他们任何人在一起,

而我仍然在主流的西部的平原,在我的瓦屋里面,

东回到了海滨州,或到了马里兰,

仍然在有加拿大人愉快地冒着冬天的冰雪来欢迎我的地方,

仍然是缅因,或是新罕布什尔或是罗得岛,或是纽约州的一个真实的儿子,

航行到别的海岸,欢迎了每一个新的兄弟,

在这里,当新的人和旧的人结合了的那时刻,这诗歌对新的人同样适用;

我自己到这些新人中间,便成为他们的伙伴或同等的人,现在我要亲自向你们走来,

要你们和我一起来表演情节,串演人物,扮演戏景。

15

坚定地和我相携着,但急遽地,急遽地向前。

为了你的生命请紧靠着我,

(在我同意真正地把我自己给你之前,我也许需要很多次的说服,但那又有什么呢?

自然不是也需要很多次的说服么?)

我并不是甜美精致的人,

长着浓髯,太阳晒黑的肤色,灰色的脖子,并显出不可亲近的样子,我来到了,

当我走过的时候,人们将和我为了这宇宙间的坚实的奖品而角斗,

而我则将把这种奖品献给任何能够顽强地坚欲赢得它们的人。

16

我在我的道路上做片刻停留,

这为着你,这为着美洲!

但我仍然高捧着现在,仍然预言着各州的幸福和庄严的未来,

对于过去,我只要说明红印第安土人在大气中所保留下的一切。

红印第安人,

留下了自然的呼吸,风和雨的声音,如鸟兽一样的森林中的呼声,呼声变成了我们现在所知道的这些名字:

阿柯尼、枯沙、阿达瓦、漫浓加希拉、苏克、南茨、查达虎契、间克达、阿洛诺柯、

瓦巴斯、迈阿密、沙鸡纳、契比瓦、阿斯柯士、瓦拉瓦拉,

留下了这些给各州,他们消逝了,他们走了,却给大地和河川以这样的名字。

17

此后,开展着,飞快地开展着,

元素、种族、调和、骚动、迅速和大胆,

又是一个初生的世界,有着不断扩展的光荣的前景,

一个后来居上的、更为宏伟得多的新的种族,有着新的竞争、

新的政治、新的文学和信仰、新的发明和艺术。

我高声宣布这一切——我不再睡眠了,我要起来

你们一向在我的心中平静着的海洋哟!我正如何感觉到你们,幽深无底,闹嚷不宁,正在酝酿着空前未有的狂涛和暴风雨。

18

看哪,在我的诗歌里面,无数的大汽船正冒着烟,

看哪,在我的诗歌里,侨民正不断地来到这里上岸,

看哪,在后面,土人的小屋、走道、猎人的茅舍、平底船、玉蜀黍叶、开垦的土地、土墙、森林后面的小村庄,

看哪,一边是西海洋,另一边是东海洋,它们如

何在我的诗歌中起伏着如同在自己的海洋上

起伏一样,

看哪,在我的诗歌里面的牧场和森林——看哪,犷悍和驯顺的动物,看哪,在卡瓦那边,无数的野牛在草地上吃草,

看哪,在我的诗歌里面,广大的内陆的城池和土地,有着宽整的道路和钢铁和石头的建筑,不断的车辆和贸易,

看哪,有着许多金属滚筒的蒸汽印刷机——看哪,横穿大陆的电报机,

看哪,在大西洋的深处,美洲的脉搏通到了欧洲,欧洲的脉搏也通过来,

看哪,强健而迅速的火车头,它在前进的时候,喘息着,鸣叫着汽笛,

看哪,农人们在耕田——看哪,矿工在开矿——看哪,这无数的工厂,

看哪,机器师在车床上忙着制造器具,看哪!在他们之中出现了穿着工人服装的更卓越的法官、学者和总统。

看哪,徜徉于各州的商店和田野,我日夜都被喜爱着,亲近着,

在这里听着我的诗歌的大声回响——读着最后来到的指示吧。

19

啊,伙伴,近前来哟!啊,你和我终于见面了,

只是我们两个人。

啊,一句话来肃清前面的无止尽的道路!

啊,某种令人陶醉的不可名状的东西!啊,狂野的音乐哟!

啊,现在我胜利了——你也将胜利;

啊,手牵手——啊,健康的快乐——啊,又一个欲求者和恋爱者!

啊,坚定地紧握着手,急遽地、急遽地和我更向前去哟!

自己之歌[18]

1

我赞美我自己,歌唱我自己,

我所讲的一切,将对你们也一样适合,

因为属于我的每一个原子,也同样属于你。

我邀了我的灵魂同我一道闲游,

我俯首下视,悠闲地观察一片夏天的草叶。

我的舌,我的血液中的每个原子,都是由这泥土这空气构成,

我在这里生长,我的父母在这里生长,他们的父母也同样在这里生长,

我现在是三十七岁了,身体完全健康,

希望继续不停地唱下去直到死亡。

教条和学派且暂时搁开,

退后一步,满足于现在它们所已给我的一切,但绝不能把它们全遗忘,

不论是善是恶,我将随意之所及,

毫无顾忌,以一种原始的活力述说自然。

2

屋宇和房间里充满了芳香,框架上也充满了芳香,

我自己呼吸到这种芳香,我知道它,我欢喜它,

这种芬芳的气息,要使我沉醉,但我不让自己沉醉。

大气并不是一种芳香,它没有熏香之气,它是无嗅的物质,

但它永远适宜于我的呼吸,我爱它,

我愿意走到林边的河岸上,去掉一切人为的虚饰,赤裸了全身,

我疯狂地渴望能这样接触到我自己。

我自己呼出的气息,

回声、水声、切切细语、爱根草、合欢树、枝杈和藤蔓,

我的呼气和吸气,我的心的跳动,血液和空气在我的肺里的流动,

嫩绿的树叶和干黄的树叶,海岸和海边的黝黑的岩石和放在仓房里面的谷草所吐的气息,

我吐出来散布在旋风里的文字的声音,

几次轻吻,几次拥抱,手臂的接触,

在柔软的树枝摇摆着的时候,枝头清光和暗影的嬉戏,

独自一人时的快乐,或在拥挤的大街上、在田边、在小山旁所感到的快乐,

健康之感,正午时候心情的激动,由床上起来为迎接太阳而发出的我的歌声。

你以为一千亩是很多了么?你以为地球是很大了么?

你已有了长久的实习,学到了读书的能力了么?

你在理解了诗歌的意义的时候曾感到非常骄傲么?

和我在一处待过一日一夜,你就会有了一切诗歌的泉源,

你将会得到大地和太阳的一切美善,(还有千万个太阳留在那里,)

你将不再会间接又间接地去认识事物,也不会通过死人的眼睛去观看一切,也不会以书本里的假象和鬼影作为你的粮食,

你也不会通过我的眼睛观察,从我去获得一切,

你将静静地向各方面倾听,经过你自己而滤取它们。

3

我曾经听过谈话者的谈话,谈到了终与始,

但我并不谈论终与始。

从前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多的起始,

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多的青春和年岁,

将来也不会有像现在这样多的完美,

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多的地狱或天堂。

冲动,冲动,冲动,

永远是世界的生殖的冲动!

相反而相等的东西从朦胧中产生出来,永远是物质,永远在增加,永远是性的活动,

永远是一致的结合,永远有区分,永远是生命的滋生。

这用不着详为解释,博学的人和愚昧的人都感觉到确是如此。

如同最确定的东西一样地确定,完完全全地正直,结结实实地拴牢在一起,

如同马匹一样地强壮、热情、骄傲、有电力,

我和这种神秘,我们站在这里。

我的灵魂是明澈而香甜的,非我灵魂的一切也是明澈而香甜的。

一者缺则二者俱缺,不可见的东西由可见的东西证明,

等到它又变为不可见的东西的时候,那就轮到它又被别的东西所证明。

指出最美好的,并把它同最坏的东西区别开来,是一世代带给另一世代的烦恼,

但我知道万物都是非常和谐安定的,当他们争论着的时候,我却保持沉默,我自去沐浴,赞美我自己。

我的每一种感官和属性都是可爱的,任何热情而洁净的人的感官和属性也是可爱的,

没有一寸,没有一寸中的任何一分是坏的,也没有任何一部分比其余的对我较为陌生。

我已很满足——我看,我跳舞,我欢笑,我歌唱;

紧抱着我那和我相爱的同寝者,通夜睡在我的身边,当天一亮,就轻脚轻手地走了,

留下盖着白毛巾的篮子,满屋子到处都是,

难道我应当踌躇于接受和认识,并责备我的两眼,

叫它们别向大路上凝望,

而应立刻为我清清楚楚地核算,

这一件值多少,那两件值多少,或究竟哪一件最好么?

4

旅行者和探问者围绕着我,

我所遇到的人民,我早年的生活,或者我所生存的市区或国家对于我的影响,

最近的消息、新的发现、发明、社会、新的和旧的著作家,

我的饮食、衣服、亲朋、外表、问候、债务,

我所爱的一些男人或女人的实际的或想象的冷漠,

我的家人或我自己的病患或错误、金钱的遗失或缺乏,或抑郁不欢,或者情绪高昂,

战役、内争的恐怖、可疑的新闻的狂热、时紧时松的事件,

这一切日日夜夜接近我,又从我这里离去,

但这一切并不是我。

不管任何人的拉扯,我站立着,

快乐,自足,慈悲,悠闲,昂然地独立着,

往下看,仍然一直挺着胸膛,或者屈着一条胳臂靠在一个无形的但是可靠的支柱上,

歪着头看着,好奇地观望着,且看会有什么事发生,

自己身在局中而又在局外,观望着亦为之惊奇。

往回看,我看见了我过去的日子,我流着汗同语言学家和辩论家在云雾中争斗,

现在我没有嘲笑和申辩,我只是看着,期待着。

5

我相信你,我的灵魂,但我绝不使别人向你屈尊,

你也不应该对别人自低身份。

和我在草上优游吧,松开你的嗓子,

我不需要言语、或者歌唱、或者音乐,不要那些俗套或一番演说,即使是最好的我也不需要,

我只喜欢安静,喜欢你的有调节的声音的低吟。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如何躺在明澈的夏天的清晨,

你如何将你的头,压住我的大腿,柔和地在我身上转动,

并撕开我胸前的汗衣,将你的舌头伸进我裸露着的心,

直到你触到了我的胡子,直到你握住了我的双足。

立刻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宁与知识,迅速地在我的周围兴起和展开,

因此我知道了上帝的手便是我自己的诺言,

上帝的精神便是我自己的弟兄,

而一切出生的人也都是我的弟兄,一切女人都是我的姊妹和我所爱的人,

而造化的骨架便是爱,

无穷无尽的是僵枯地飘落在田地里的树叶子,

和叶下小孔里的棕色的蚁,

是虫蛀的藩篱上面的苔藓、乱石堆、接骨木、毛蕊花、牛蒡草。

6

一个孩子说:草是什么呢?他两手满满地摘了一把送给我,

我如何回答这个孩子呢,我知道的并不比他多。

我猜想它必是我的意向的旗帜,由代表希望的碧绿色的物质所织成。

或者我猜想它是神的手巾,

一种故意抛下的芳香的赠礼和纪念品,

在某一角落上或者还记着所有者的名字,所以我们可以看见并且认识,并说是谁的呢?

或者我猜想这草自身便是一个孩子,是植物所产生的婴孩。

或者我猜想它是一种统一的象形文字,

它的意思乃是,在宽广的地方和狭窄的地方都一样发芽,

在黑人和白人中都一样地生长,

开纳克人、塔卡河人[19]、国会议员、贫苦人民,我给予他们的完全一样,我也完全一样地对待他们。

现在,它对于我,好像是坟墓的未曾修剪的美丽的头发。

卷曲的草哟!我愿意待你以柔情,

你或者是从青年人的胸脯上生长出来的,

假使我知道他们,我会很爱他们,

或者你是从老年人、从很快就离开了母亲怀抱的婴儿身上生长出来的,

而在这方面你便是母亲的怀抱。

这片草叶颜色暗黑,不会是从年老的母亲的白头上长出来的,

比老年人的无色的胡子还要暗黑,

这黑色倒像是出自于淡红色的上颚所覆盖下的口腔。

啊,我终于看出这么多说着话的舌头了,

我看出它们所以是出于口腔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愿意我能翻译出这关于已死的青年人和女人的暗示,

关于老年人和母亲们和很快就离开了她们的怀抱的婴儿们的暗示。

你想那些青年人和老年人结果怎样了?

你想那些妇人和小孩子们结果怎样了?

他们都在某地仍然健在,

这最小的幼芽显示出实际上并无所谓死,

即使真只有过死,它只是引导生前进,而不是等待着要最后将生遏止,

并且生一出现,死就不复存在了。

一切都向前和向外发展,没有什么东西会消灭,

死并不像一般人所想象的,而是更幸运。

7

有人认为生是幸运的事么?

我将毫不迟疑地告诉他或她,死也是一样的幸运,这我完全知道。

我和垂死者一起经过了死,和新堕地的婴儿一起经过了生,我并非完全被限制于我的帽子和我的皮鞋之间,

我细看各种事物,没有任何两件东西是相同的,但各个都很美好,

大地是美好的,星星是美好的,附属于它们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我并不是大地,也不是大地的附属物,

我是人们的朋友和伴侣,一切都如我一样不朽而且无穷,

(他们并不知道如何不朽,但我知道。)

每一种东西的存在都为着它的自身和属它所有的一切,属于我的男性和女性为我而存在,

那些从前是男孩子而现在恋爱着女人的人为我而存在,

那骄傲的、并以被人轻蔑为痛苦的男人为我而存在,

情人和老处女为我而存在,母亲们和母亲们的母亲们为我而存在,

微笑过的嘴唇,流过泪的眼睛为我而存在,

孩子们和孩子们的生育者也都是为我而存在。

去掉一切掩饰吧!你对于我是无过的,你不会被认为陈腐,也没有被抛弃,

透过白布和花布我能看出一切究竟,

我在你身边,执着不舍,追而不休,永不厌倦,也不能被驱走。

8

幼小者睡在他的摇篮里,

我掀起帐纱看了好一会儿,并轻轻地用我的手挥开了苍蝇。

儿童和红面颊的女孩走向路旁,爬上林木丛生的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