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浮光山影净居寺

◇花原

净居寺位于光山县西南二十公里，晏河乡的大、小苏山的两山之间。1986年公布为河南省文物保护单位，当时公布的是以一通苏东坡《游净居寺诗并叙》的碑刻而命名。

苏东坡因为“乌台诗案”被贬，前往黄州任团练副使，或许是为了寻找一方能排遣心中烦闷的道场，或许是为了因“三苏”而建庙宇的典故，或许就是为了寻找一处干净之地，反正那年的春天，他来到了这里。苏东坡也是位与佛结缘之人，人们常称他为“东坡居士”。宋代释惠洪在《冷斋夜话》中说：“苏东坡总是喜欢穿僧衣。一日，宋哲宗曾经问内侍陈衍：‘苏东坡朝服下面穿的是什么衣服？’陈衍说：‘是僧衣。’哲宗笑之。”

东坡的到来使净居寺增辉不少，欣喜的居仁禅师拿出大苏山最好的新茶，陪苏氏一道，慢慢看着茶水在逐渐沸腾，嗅着满室的茶香，谈谈天说说教。随缘、随心、随性，大苏山的纯朴慰藉着他孤苦的心。东坡的心情逐渐愉悦起来，并把苏山茶喻为“浙江春”，竖起一根手指，说：“淮南茶，信阳第一。”连苏东坡自己也想不到，至今，信阳人还心存感动，把这句话视为最佳的褒奖，在大大小小古城的茶楼上，用各种字体写着这句“广而告之”，精心装裱。其实他们明白，并不是为了这句话，而是因为有了苏东坡的来到。

“稽手两足尊，举头双涕挥。灵山会未散，八部犹光辉。愿从二圣往，一洗千劫非”。这是苏东坡在净居寺留下来的诗句，依然能看出他的不甘心。苏轼的率性不羁，使他屡次被贬，但丝毫不影响他狂放的本性。虽然身为居士，却是个美食家，东坡肘子是一绝。我对苏东坡没有研究，但明嘉靖年间，光山县令沈绍庆将其诗镌刻成碑，立于大殿。正因如此，净居寺才审批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沈绍庆，这个县令不简单。

每次去光山都是来去匆匆，净居寺一直没有去，心中一直挂念着，一念就是十多年。2011年5月，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专程去游访净居寺，也是为了看看苏东坡待过的地方，看看那通碑，算是自己了却自己的心愿吧。

光山县在信阳的东南部，地貌一半是丘陵一半是山区。沿途的自然风光随着地貌的变化不动声色地变幻着。从丘陵进入到了浅山区，连绵的小青山豁然展现在眼前，一块块的井字水田，依偎在山脚下，很是妖娆。现在正是插秧的季节，田里不时晃动着三三两两的身影。袅袅岁月，就在这单调重复的劳作中慢慢流逝，他们的喜乐、悲愁和情感，都浸入了眼前这片美丽的泥土里。

通往净居寺的道路平整宽阔，车可以一直开到寺庙前。寺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在这到处描金抹绿、骚动喧哗的年代，净居寺依旧保持了原有的建筑风貌，难得朴实寂静。一进寺庙，最显眼的是一棵千年银杏树，这棵银杏树有着宽厚的心，在它的树干里寄生了一棵柏树和一棵桧树，人们为了表现其与众不同，将此树冠名为“同根三异”。另两棵无疑是寄生而已，哪来的根？未免有点哗众取宠。倒是树的枝杈上挂满了祈福的红布条，多少显得有点热闹。

净居寺又名“敕赐梵天寺”，是我国第一个佛教宗派——天台宗的发源地。

天台宗的始创人是南北朝陈梁时代的慧思。慧思，姓李，今河南上蔡县人。因读了《妙胜定经》而有所悟，“定慧双开”成就了慧思的佛学思想，成为中国佛教天台宗的基本宗风。

传说，慧思来大苏山结庵是机缘巧合。公元554年，慧思要离开师父远行，临行前他问师父慧文，何处可以安身？师父说：“凡事因缘而生，因缘而止。告诉你个偈语：遇‘三苏’而住。”当慧思携弟子由北进入光山境内不远时，便被眼前湖光清幽的浅山所吸引，他的脚已挪不动了。

恰巧，有一位老农从这儿经过，慧思前去询问此地的山名，老农告诉他：这后面的山是大苏山，前面的山是小苏山。慧思心中一动，问：“您老贵姓？”“苏。”

“三苏？”慧思一时有些恍惚，凡事因缘而生？于是，他留在了此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在这里营造寺庙，只是简单地结庵而居，一住就是十四年。如此，大苏山成就了他一生的佛教事业，成为他禅法思想的转折点。

慧思在大苏山讲学时，他最得意的弟子是智顗。智顗抛开殷实的家境，跟随慧思在大苏山修习了7年，一天在诵读《法华经》时，突然得悟，这就是佛教史、哲学史和思想史上著名的“大苏开悟”。公元575年智顗到浙江天台山建国清寺，开宗立派，创建了我国第一个佛教宗派——天台宗。他的著作传入朝鲜、日本等地，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被日本天台宗佛教徒誉为“天台智者大师”。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中国刚刚改革开放，在光山的县城里，突然多出了十几个与当地人打扮截然不同的异乡人。当地政府解释说，他们是日本的商人。其实，他们是日本天台宗派的和尚，前来寻根。他们为了感恩，想在光山捐修冷库，用来储藏当地的特产板栗和茶叶。但被婉言拒绝，那时的人们还心存疑虑。

净居寺真正的修建是在唐中宗神龙二年，律宗大师道岸率弟子鉴真等从长安返回故里光州，为了追念慧思、智顗二圣，为了天台宗寻根，在慧思结庵的原址上动土营造的。门前的银杏树就是他亲手栽种。

净居寺精巧齐整，寺庙的山门为风火墙，有着豫南的建筑风格。宋朝神宗御题“敕赐梵天寺”匾额，镶嵌于山寺门前。其主体建筑为大雄宝殿，硬山式建筑，布瓦覆盖。面阔五间，进深三间，为九架砖木结构。殿内金柱二十四根，单檐、檐柱六根，每根檐柱上方有额枋，额枋为阳刻人物木雕。三十扇花格扇门，格扇门上方有十五扇花格扇窗。外廊廊柱的石础为当地的红砂石，细而高，这是因为，豫南阴雨潮湿重，故而石础要高出许多。大雄宝殿东西厢房各五间，东厢房为驼峰斗拱式的明代建筑结构，西厢房为清代建筑。难能可贵的是，在大雄宝殿的墙面上，裸露在外的墙砖下部，居然有唐代修缮寺庙时保留下来的青砖。为此，值得你为它焚香叩拜。

碧霞楼是净居寺尼姑们居住的地方，拱形的门楣上镶嵌着“碧霞楼”三字，名字浪漫富有诗意。这里已经没有了僧尼，院落很小巧，很破旧，包青的外墙砖已经脱落。那些曾经娉婷袅娜的女尼们，青灯伴随着吟唱般的诵经声，消蚀着她们的年华，心中隐藏的秘密，随风飘到了哪里？当年东坡来到这里，喝的苏山茶水，也许就是由不施粉黛清丽的女尼亲手烹煮，所以才让见多识广的苏轼怦然心动，发出了由衷的赞叹，佳茗似佳人。回首红尘芳菲尽，一枝花开是断肠。如今，佳人难再寻……

净居寺是我在信阳看过的最完美的寺庙，毫无粉饰，更像是隔壁的邻家，是放松心灵的地方。虽然很旧，但光阴停留在了那里，让你的脚步放得慢些再慢些。轮回的脚步不由又停在了银杏树下，听说，在大炼钢铁时，为了伐树当柴烧，当地人用刀砍斧斫对其都无可奈何，善良的人们于心不忍只好罢手，银杏树才得以保留。久久徘徊在树下，思量着，是否也在树枝上系根红布条，为它祈福呢？刚伏下身伸手取红布，霎时，我好像明白了，那两棵寄生的树，谁说无根？也许就是慧思大师从遥远的地方播下的种子，为的是庇佑这一方圣地，它们的根已深埋在一起，同根同生。一阵风吹，吹落一地树叶，像翻飞的蝴蝶纷落怀中，刹时，泪水模糊了双眼，它是净居寺文明亘古俱来的见证啊。那一朵无声的花开，能否让我靠近你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