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惟信

孙惟信（1179—1243），字季藩，号花翁，开封（今属河南）人，居婺州（今浙江金华）。弃官不仕，有声名于时。工词，有《花翁集》。

昼锦堂

【导读】

这是一首描写男女相见引发相思的词。词中所讲的主人公偶然相遇佳人，因佳人对其美目流盼便以为对自己有意，而萌生相思之情。全篇人物形象描写比较成功，画面清丽，风格婉美。

【原文】

薄袖禁寒①，轻妆媚晚，落梅庭院春妍。映户盈盈②，回倩笑、整花钿③。柳裁云剪腰肢小，凤盘鸦耸髻鬟偏④。东风里，香步翠摇⑤，蓝桥那日因缘⑥。

婵娟⑦，流慧眄⑧，浑当了、匆匆密爱深怜⑨。梦过栏干犹认⑩，冷月秋千。杏梢空闹相思眼，燕翎难系断肠笺⑪。银屏下，争信有人⑫，真个病也天天。

【注释】

①禁：禁受，禁得起。②映户盈盈：指女子在门口看街时微笑的美态。见周邦彦《瑞龙吟》词：“因念个人痴小，乍窥门户。侵晨浅约宫黄，障风映袖，盈盈笑语。”③回倩：回眸含笑的样子。倩：形容笑靥的美好。《诗经·卫风·硕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钿：头上的发饰。④凤盘鸦耸：女子发髻盘旋堆垛成凤凰的发式。米芾《醉太平》词：“高梳髻鸦，浓妆脸霞。”⑤翠摇：指步摇，古代妇女首饰的一种，上有垂珠，行走则摇动，以增女子妩媚之态。⑥蓝桥：桥名，在今陕西蓝田东南蓝溪上，此指与情人相遇的地方。唐《传奇》记载唐长庆间秀才裴航下第，途经蓝桥，渴甚，有女子云英以水浆饮之，甘如玉液。后裴航访得玉杵为聘礼，娶云英为妻。⑦婵娟：形容女子美好之态。⑧流慧眄（miàn）：形容流动如水波的目光。眄：看、望。⑨密爱：男女间亲密相爱。⑩梦过：这里指男女欢爱过后。⑪燕翎：传递书信的信使。⑫争信：怎信。

【译文】

轻薄的衣衫抵御着春寒，傍晚化的淡妆更是妩媚好看，梅花虽然已经开始凋落，但仍在庭院与春天争艳。你在门前笑盈盈倚门而立，你悠然地整理头上的发饰，还有那回眸一笑的姿态是那么的美丽。你那纤柔的腰肢像柳枝那样轻细，像云朵那般飘逸，你将秀发盘旋堆叠成凤凰一般，轻盈地向一边偏垂。东风里，你香步轻移，身上的玉佩步摇交相鸣响，叮咚清脆，好像一首轻柔的乐曲，这就是那天在蓝桥，我有缘相遇时的你。

体态美好的你，一对流动如水波的目光惹人爱怜，含情脉脉之中透着一股灵气，这全都是你我匆匆相遇便深情相爱怜惜的依据。那一刻，虽然像美梦一样稍纵即逝，但我每次见到你曾倚过的栏杆，还能清晰地记起，就连天上那轮寒月和你荡过的秋千，也都会有清晰的记忆。你那杏眼柳眉耗尽了我相思的目光，恐怕再庞大的燕翎也难系满我相思断肠的书信，更难传递我思念你的信息。银色的屏风下，怎会有人因为思念到了这般田地，真是一个害了相思、天天相思不断的大病之人。

夜合花

【导读】

这是一首描写女子思念所爱之人的词。全词声情并茂，风格幽秀，韵律谐美，是孙惟信词的代表作，也是花翁词风的典型篇目。

【原文】

风叶敲窗，露蛩吟甃①，谢娘庭院秋宵②。凤屏半掩，钗花映烛红摇。润玉暖③，腻云娇。染芳情、香透鲛绡④。断魂留梦，烟迷楚驿，月冷蓝桥。

谁念卖药文箫⑤，望仙城路杳⑥，莺燕迢迢。罗衫暗折，兰痕粉迹都销。流水远，乱花飘。苦相思、宽尽香腰。几时重恁⑦，玉骢过处，小袖轻招。

【注释】

①蛩（qióng）：蟋蟀。甃（zhòu）：井壁。②谢娘：唐代歌妓名，后泛指歌女。③润玉：形容肌肤像玉石一样润滑。④鲛（jiāo）绡：传说中鲛人所织的绡。亦借指薄绢、轻纱。绡：用生丝织成的薄绸。古时传说有鲛人居于海底，其所织之绡称为鲛绡。李颀《鲛人歌》：“轻绡文彩不可识，夜夜澄波连月色。”⑤卖药：这里泛指隐士。古人家贫或求隐时常卖药养生。晋皇甫谧《高士传》载，汉代避世逃名的高士韩康就在市中卖药三十余年。文箫：用典唐代裴所著《传奇》。书中说唐太和末年有书生文箫在钟陵西山遇到仙女吴彩鸾，两人互相爱慕，彩鸾唱歌道：“若能相伴陟仙坛，应得文箫驾彩鸾。”后两人最终结为夫妻。⑥仙城路杳，莺燕迢迢：形容情人居所遥远，音信难以送达。⑦恁（nèn）：那，那么。此指故地。

【译文】

凉风吹落了树上的叶子，时不时地敲打着门窗，蟋蟀冒着寒露在井壁上轻轻地吟唱，谢娘的庭院里，一派秋夜凄凉的景象。屋内那一扇绘有凤凰的屏风半掩着，红烛晃动的光线映照在金钗之上闪闪发光。玉石般光滑的肌肤是那么暖香，滑腻的秀发高耸而偏垂就像云彩一样娇美漂亮。染满芬芳的情怀，这芳香浸透了身上的轻纱绢帕，可如今这些美艳又有谁能来欣赏呢？那断魂般的思念，只有在梦中，才能在烟云缥缈的楚地驿站中，在一轮寒月高悬的蓝桥之上，任我们互诉衷肠。

是谁还在想着卖药的书生文箫，你看那通往仙境的路是多么迷茫遥远，那莺歌燕舞的地方更是千里迢迢。等待你的那段日子，我的罗衫不知何时悄悄地被磨破，香粉已懒得涂抹，所有香艳之气全消。你看那一片片花瓣纷乱地随风飘落，被流水无情地冲向远方。谁能懂我这苦苦的相思之情，可怜我日渐消瘦，早已衣带渐宽。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重回故地，你骑着玉骢马从门前经过，看我在小楼上轻摇着衣袖将你召唤。

醉思凡

【导读】

这是一首相思词，描写了闺中人的怀人念远之情。上片写闺中人夜晚做梦与心上人相会的情形及梦醒后的失落感。下片专写闺中人的相思之苦，表达了闺中人绵绵不尽的哀愁。

【原文】

吹箫跨鸾①，香销夜阑②。杏花楼上春残，绣罗衾半闲。

衣宽带宽③，千山万山④。断肠十二阑干⑤，更斜阳暮寒。

【注释】

①吹箫跨鸾：指与情人相聚时欢爱的情状。此典出自萧史与弄玉吹箫的故事。②香销：炉中的香已燃尽。夜阑：时间已近深夜。③衣宽带宽：形容自己的消瘦。④千山万山：这里指情人远在天涯。⑤十二阑干：形容小楼的栏杆之多。

【译文】

在梦中，我又梦到了我们一起乘坐鸾凤，吹着笙箫双双飞上蓝天，醒来的时候，炉中的香已经燃尽，香气消失在这深深的夜晚。杏花楼上，早已不是当年的情景，我们在一起相爱的痕迹都已经找寻不见，每日我一人独眠，这么宽大的绣花罗被，有一半都是空闲。

因为过度思念，我早已憔悴不堪，消瘦得连衣带也变得松宽，而你远在天涯，我们之间就像隔着千万座高山。盼你早归，我常常登高望远，那曲折幽深的小楼充满了我对你断肠般的思念，不知倚遍了多少栏杆，可眼前哪里能寻觅到你的身影，只看见斜阳西坠、黄昏风寒。

南乡子

【导读】

这是一首忆旧遣怀的词作。词中人面对璧月澄照、霜冷阑干，一曲箫声之中禁不住回忆起昔日与意中人的欢爱情景，从而感叹自己的年华流逝。全篇写得哀婉缠绵，情韵悠长。

【原文】

璧月小红楼①，听得吹箫忆旧游。霜冷阑干天似水，扬州。薄幸声名总是愁②。

尘暗鹔鹴裘③，裁剪曾劳玉指柔。一梦觉来三十载，风流。空对梅花白了头。

【注释】

①璧月：形容月的皎洁明亮如同圆形玉璧。②薄幸声名总是愁：语出杜牧《遣怀》诗：“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薄幸：无情，多用来形容自己的情人。③鹔鹴（sù shuāng）：古书上记载的一种水鸟，长颈，其羽毛可制裘。据《西京杂记》记载，司马相如初与卓文君私奔到成都后，一度生活拮据，司马相如就把自己的鹔鹴裘拿到集市上与人换酒，与卓文君对饮清愁。

【译文】

皎洁明亮的月亮像玉璧一样挂在小红楼上空，听到远处传来一曲悲凉凄楚的箫声，让我禁不住回忆起旧日里悠游的情景。此刻寒霜冷透栏杆，天空像河水一样清冽寒凉，这一切怎能不让人想起扬州。留下那薄情的声名总是让人无尽的愁伤。

灰尘蒙盖了用鹔鹴毛做的衣裳，缝制这件衣服曾让你玉指多日劳累繁忙。一梦醒来，转眼三十年过去了，过往的风流都已成了浮云流觞。纵使旧欢难忘，可是韶华已逝，如今的我已白发苍苍，也只能面对梅花空自叹息，止不住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