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修道院

奎奇的故事到这会儿已经讲了几个小时，可是听众的注意力丝毫不减，还听得那么起劲。至于我，我的指头由于记录已经有点儿僵了（你们一定记得，我正在把所有这些故事速记下来，要收到《杂种狗之家故事集》中去）。但尽管如此，我对这奇怪的小狗的故事太入迷了，没有去管时间。连医生也没去看他的挂表。要不是呷呷忽然出现，告诉我们说已经过了午夜，而医生应准时睡觉时，我们看来都会坐着听到雄鸡报晓的。

于是《追求幸福之狗的故事》的余下部分只好留待第二夜。

到了第二天傍晚，我看得出，由于拖延了一天，大家的兴致更高了，急着想听故事的下文。

“我这故事的下一章，”奎奇接下去说，“是十分奇特的——温和但是奇特。天气更冷了——因为已近岁暮。当我觉得那怒气冲天的老先生和城里的人追不上我时，我开始睁大眼睛想找个睡觉的好地方。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地方是个干草堆，于是我挖了个洞，蜷缩着身子睡在里面。我刚要睡着时，忽然东方吹来刺骨的寒风，直吹到我那小洞里。我马上明白我得转移。我试图转到干草堆的另一边，可那儿也好不了多少。于是我决定一路走下去，另找栖身的地方。

“我没走多远，就听到敲钟的声音。我向路旁的黑暗中望去，看见远处有一座石头的大建筑物。建筑物一头有座带五彩玻璃窗的小教堂，还微微的有点儿灯亮。周围就只有这座建筑物有人了，它高高地矗立在这一地带很显眼。我向它走过去，走近一点儿，看到一些男人穿着长袍，庄严地聚集到小教堂里。这显然是一座修道院，这我知道，因为过去离我们家那个农场不远也有一座。这些修士可能是去做晚祷。

“我从来不是一只你们称之为笃信宗教的狗。反过来，也没有人能把我叫作一只有偏见的狗。在苏格兰农场我的朋友当中，有圣公会教徒、长老会教友、循道宗信徒和浸教会教友的狗。我一个最好的朋友本来是一个犹太教教士的艾尔谷狗。这座小教堂跟室外的寒冷相比，真是又温暖又招人喜欢。门很快就要关上了，我赶快钻到那队人里，跟着他们进去做晚祷。看来有些修士对宗教的事情还没有我豁达，他们不让我参加。大概认为我不是一只罗马天主教的狗，里面没我的事。不过我很快找到一张空长椅，没有风吹来，我就蜷伏在那上面舒舒服服地听晚祷，可是一个当杂役的修士抓住了我，把我拎出门去赶走。

“这件事给我的打击很大。我一向认为修道院应以慈善为本。这算是什么修道院啊，有一个流浪的绅士要在它的墙内栖身，避避寒风过一夜，却被抓住脖子扔到外面的冰天雪地中去，这算什么？我正在考虑接下去该怎么办时，大风琴响起来了，修士们开始唱赞美诗了。这样的声音，我的天啊！我能比他们唱得更好。我要向他们露一手。我贴着小教堂的门参加大合唱。当然，字我唱不出来，可是跟着曲子的旋律唱没问题，跟他们唱得同样有音乐的味道。

“让我奇怪的是，我一参加合唱，大风琴就停了。接着我听到小教堂关着的门里嘁嘁喳喳的说话声。

“‘也许是魔鬼吧，弗兰西斯教友，’我听到一个修士说，‘它要搅了我们的祈祷，说什么也不能开门。’

“这话听着不大顺耳，也帮不了我的忙。不过很快修道院院长——就是修士们的头头——朝小教堂的门走来，要看看出了什么事。这院长是一位非常好的人，他后来成了我的好朋友。是魔鬼或者不是魔鬼，院长相信面前的生活现实。他吩咐马上把门打开，看见我坐在外面台阶上，他微笑起来。

“‘进来吧，外来客人，’他说，‘进来避避风寒吧。’

“我不用再次邀请，马上跑进去，在一张长椅上舒舒服服地待着。有几个修士看上去有点儿吃惊和反感。不过因为是院长放我进来的，他们也就没有办法了。接下来他们继续做晚祷。

“做完晚祷，他们又鱼贯而出。他们非常庄严。我也跟着大家出去，紧挨在院长身边，我心里明白，他是个可以友好相处的好人。从小教堂的门口，我们两个两个一排，低头看着地面，沿着一条铺石板的回廊慢慢地走，走进了另一道门。我大为高兴地发现，门里面就是餐厅，或者叫作食堂，修道院里是这么叫它的。美味的菜香扑鼻而来。吹了那么久的凛冽寒风，我已经再一次胃口大开了。

“就这样，我过了几个月的修道院生活，它一点儿不坏。我和修士们熟悉以后，知道他们也一点儿不坏。我一被接纳进这个修道院，就得到允许，可以到处走，爱干什么干什么。在这一点上，可以说是我一生中最自由最令人愉快的一段时光。老院长很能自得其乐，我看到他天性快活。他经常用非常繁重的工作来维护他的尊严，作为修道院的院长，这也是必须的。我肯定他在与我的友好交往中会找到一个机会，松弛一下他的神经，轻松轻松。我们一起愉快地出去跑跑，在没有人看见我们的修道院低洼草地上追逐水獭或者野兔。

“这里很安静——这是不容否认的。祈祷，在花园里松土、种植，做家务，我们做的就是这些。我从中能得到很多乐趣。为了报答他们给我吃住，我消灭掉了修道院和农舍里的老鼠，这个活儿够我干的。大概就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养成了爱收藏的习惯。院长是一位地质学家，经常收集岩石块。我帮他挖掘。

“对，当我是只修道院狗的时候，我过着很平静的生活。要不是我渴望多见世面，我本可以在这里过更长的时间。这种渴望终于让我告别修道院和那位很好的院长，我再一次动身去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