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往而深
夜。月色冰凉，寒风将满园的叶吹落，玉粟稀零而下，几分萧瑟，几分离恨。
揽香别院铜环紧扣的朱门被推开，白轩公子等人破门而入，院内顿时喧哗一片，刀光剑影，石府的下人一个个倒地而亡。
几人向内走去，数只惊鸿掠过，将阴寒诡异之气卷起，被他们挥剑避开。
“这揽香别院还有这等珍禽！”
“足见石家门阀是如何搜刮民膏，敛为己用的！”
郁姑娘与白轩公子一边走，一边谈论。
忽然道道寒刃从远处直扑过来，众人举起兵器相迎，人影飘落，玉虚宫的人又站到面前。
“看来玉虚宫对石大人倒是忠心得很！”
“今日在幻花坊一时疏忽，现在这揽香别院，让你们见识一下七星玄武阵真正的威力！”
玉虚宫七位道人瞬间散落在七星之位，在寒夜之下，倒更如星辰灿烂，连珠一线。
“你不是总想让我指点你武功吗？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破阵之道。”
“好啊！”
郁姑娘刚解了毒，伤势好转，便要与白轩公子一同前来，随行的自然还有夜孤寒。
“白轩，咱们来此，是灭石家，还是让这姑娘学艺来的？”
“两者兼得，不是更好？”
白轩说罢，已飞身踏入剑阵之中。
七曜星布阵精妙，在卦位与五行之间辗转，好在郁姑娘自幼读书，深谙六艺百家，此时旁观一番，倒也窥得一二。
她一边看着，一边喃喃自语，
“这七星阵颇有些意味。乾与坤相交，位于木，正如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坎、离相交，位于火，都说水火不相容啊，实则高山与流水怎能缺其一？”
“没想到，你这不更事的小姑娘，还懂这些？”
“那当然！你以为，都像你这样，整日刀上饮血？”
“我这刀，本就为饮尽恶人之血而生！”
夜孤寒轻拭着龙吟刀，寒光在月色下，更如冷冰行走在山间，孤傲而肃静，随着刀光，他飞身落到阵中，与白轩公子站在一起。
“白轩，咱俩一刀一剑，今日便破了这帮道貌岸然的正派弟子，如何？”
“夜兄的刀，又耐不住寂寞了！”
两人挥起刀剑，在七星之位划出婆娑寒刃，与玉虚宫的弟子撕斗在一起。
一开始，七星剑阵尚可自如变幻，不一会儿，便渐渐不支，七名道人开始乱了阵型，七星玄武阵被二人轻松而破。
夜孤寒的刀，连拍七人的肩头，七人应声倒地，寒光一抹，刀刃已抵至其封喉之处。
为首一名年轻道人喘着粗气，
“飞雪城不是从不滥杀无辜吗？我这几个师弟只听得我的，这件事与他们毫无关系，要杀，杀我一人！”
“你们做了石崇的幕僚，还想活着走出飞雪城？”
夜孤寒的刀一划，年轻道人的肩飞溅出血浆，不由得惨呼一声，随即眼见刀便要刺进其喉，他紧闭双目。
“慢着！”郁姑娘忽然在旁制止，
“看样子，他们并非奸佞之徒，公子，飞雪城不是不杀良善之人吗？”
“可他们是石崇的幕僚。”
白轩公子摇摇头，郁岚舒转头走向几名弟子，抚起刚才说话的男子，
“大晋皇帝从不许大臣结交江湖人士，为什么你们要助纣为虐？”
“这是恩师的意思。”
那人低下头。
“石门中人奢侈成性，揽香别院可见一斑。你们来自剑盟，若顾盟主得知，你们助门阀欺压良善，该如何对待？”
“我们来自玉虚宫，以道为所长，原也见不得这些富门张扬的作风。只是家师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这帮人如此义气，想来也并非恶人。公子，不如放他们一条生路，飞雪城也可少沾染些鲜血？”
“既然郁姑娘开口，也罢，你们的事我会知会顾盟主，自有剑盟的人处置！”
“这位是郁姑娘？此番开口相救，玉虚宫众位弟子，感激涕零。”
那男子便要俯身而拜，郁岚舒连忙摆手，
“你们该谢谢白轩公子！我大晋王宫从不涉及江湖，你们啊，千万别再回朝廷了！”
玉虚宫几位弟子站起身来，深深一拜，凌空飞身而去，只留下那名大弟子的声音回旋，
“石崇与裴氏珠胎暗结，早已觊觎飞雪城，白轩公子多加小心！”
白轩与夜孤寒对视，心有默契的眼神闪烁，几人向石崇的内阁走去，隐约已见石崇的身影坐在厅前院内的台阶之上。
“终于来了。”
“看来石大人恭候多时了。”
“代国皇子拓跋珪，当年鲜卑族骁勇善战的猛将，竟然甘心做一名杀手。”
石崇眼瞥夜孤寒，眸中尽是深沉与洞穿一切的世故，郁岚舒听了却大吃一惊，
“你是鲜卑皇子？”
“看来石大人果然与裴家联成一线，可惜，裴楷既亡，石大人已是强弩。”
“白轩公子，你可知我为何在飞雪城建这揽香别院？”
“石大人克扣那么多贡品，自然要有地方私藏。更重要的，你借我飞雪城的宝地，与门阀子弟斡旋，好为你的仕途铺平道路，不是吗？”
“都说飞雪城城主人中龙凤，果然名不虚传。”
“可惜，石大人这次失策了。”
“石家在大晋王宫什么险滩没涉过，有人要杀我，并不稀奇。”
“石大人，我大晋南迁，本就摇摇欲坠，新亭对泣一事历历在目，你这样做，对得起父皇吗？”
“绿珠已死，老夫的心亦死。老夫唯一的心愿，便是飞雪城为绿珠陪葬。”
数名黑衣人从厅堂飞出，将燃着火的箭，打在园中花草之上，火光四溢，呈连绵之势。
“看来，石大人这府院的珍藏也不要了！”
“它们，都将为绿珠陪葬。”
石崇一手揽起绿珠的尸身在怀，一手悠悠拨弄起其身侧的琵琶。漫天碎琼，随着琴音生起飞花无数。
黑衣人的剑光如火石雷电，迅疾刺向白轩等人，白轩与夜孤寒提起刀剑相抵。
一阵厮杀，郁岚舒在旁，见火势愈来愈旺，心下焦急，忙走到石崇面前，
“石大人，你把火灭了，我跟白轩公子说，放你们一条生路。”
石崇冷笑，摇了摇头，一脸柔情的抚着绿珠的前额。
“绿珠姑娘若在世，必不愿见你与她一起葬身火海，尸骨无存。她一生孤苦，若魂魄无依，你心中可舍得？”
石崇一愣，心中犹疑。
忽地，一支飞刃从火中急穿，正中石崇的眉心，他应声倒地，奄奄一息地怔望着前方。
一女子落下，正是翾风。
“你…你…”
“石家公子仗着富贵，多次羞辱于我，今日，翾风终于大仇得报。”
翾风仰天而笑，石崇瞬间明了，亦仰天长笑。
他眉心的血布于面颊，雪落于眉上，与血色交融，苍凉而凄惨。他揽紧绿珠，一扬手，竟挥出火弹，四处炸开，烟火丛生。
白轩公子忙揽起郁姑娘的腰身，几人凌空起身，向院外翩去。
夜色下，一阵诡异的轰鸣声，隐约含着鹤的哀鸣，鹿的凄泣，奢华的揽香别院轰然倒塌。
“绿珠，你我终于可以日月相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