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星骸裂瞳
青玉棋盘上的血迹蜿蜒成谶，陆忘忧跪在废墟里，指尖触到白子的刹那，整座星落城响起了钟声。不是来自钟楼，而是来自每个活物体内的本命棋枰——午时三刻的日食提前了三个时辰。
天光骤暗，少年右眼的刺痛化作灼烧。当他抬头时，惊觉整片苍穹变成纵横交错的棋盘，三百六十颗血色星辰正坠向人间。最近的那颗陨星擦过茶楼废墟，碎石飞溅中显露出星核里的青铜棋匣，与他怀中之物形成完美镜像。
“这是阴阳劫。“沙哑的女声从背后传来。陆忘忧猛然转身，看见阿箬的半透明虚影浮现在青玉棋盘上方，她的身体正在星光与血肉间不断转换，“你逆转了第七元辰的轨迹，现在整个星落城都成了劫争的赌注。“
少年突然抱住头颅，无数陌生记忆涌入脑海。他看见自己身着帝袍在星河间对弈，对面坐着双目流血的自己；望见阿箬将银簪刺入白发仙人的咽喉，簪尾溅出的却是棋浆；最后定格在母亲病榻前——那根本不是什么寒毒发作，而是三百枚黑子正从她瞳孔里钻出。
“守住灵台！“阿箬的虚影突然实体化，竹杖点在少年眉心。陆忘忧右眼迸发银芒，视野里的世界突然被棋路解构：燃烧的废墟化作提子后的空白，呼啸的陨星变成飞驰的征子，就连流淌的鲜血都显现出气竭前的粘稠。
十二道青铜锁链破空而至，天机阁骑士的坐骑已换成星辰碎片。首领摘下破损的面具，露出与老乞丐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右眼镶嵌着黑曜石棋子：“交出《劫时谱》，本座许你全尸。“
陆忘忧突然笑了。他擦去右眼血泪，将青玉棋盘重重拍在地上。方圆十丈内的碎石浮空凝成棋子，焦土裂出十九道金线——这是他的本命棋枰首次具象化，布满裂痕的棋盘上，竟有七处星位亮着血色火焰。
“三劫循环。“少年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听说过吗？“
首领瞳孔骤缩。血雾笼罩的领域内，所有青铜锁链开始逆时针旋转。陆忘忧的白子落在从未存在的“第二十纵线“，整个时空发出镜面破碎的脆响。十二骑士突然开始衰老，他们的本命棋枰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头顶，每道裂纹都涌出黑色棋浆。
阿箬的竹杖突然刺穿领域结界：“你会被反噬...“话音未落，她惊觉少年右眼已完全银化，虹膜里浮现出微型星河棋盘——这是“无妄棋瞳“觉醒的征兆。
陆忘忧的第二子点在虚空。陨星轨迹突然扭曲，其中三颗撞向天机阁首领。在爆炸的火光中，少年看见对方体内藏着十重嵌套的棋盘，最深处锁着老乞丐残破的魂魄。
“原来如此。“他蘸着额间鲜血画出棋咒，“倒脱靴接黄莺扑蝶，这才是真正的劫争。“
青玉棋盘应声翻转，天地随之颠倒。当首领挣扎着爬出陨坑时，骇然发现自己的本命棋枰正在被血色火焰焚烧。更恐怖的是，陆忘忧背后浮现出九道虚影——正是昨夜被他吞噬的九头蛇妖、茶楼血战的十二元辰、甚至包括天机阁前三任阁主的残魂。
阿箬突然吹响骨笛。笛声荡开时，所有燃烧的棋枰裂纹中钻出青色藤蔓，将战场切割成十九个独立时空。她抓住陆忘忧的衣领跃入最近的裂隙，身后传来青铜棋奁共鸣的轰鸣。
两人坠落在星河棋盘上。陆忘忧发现这里每颗星辰都是未解的残局，而他们正站在名为“长恨“的星位中央。阿箬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发梢凝结出冰晶般的棋纹。
“这是弈天尊的悟道之地。“她指向远方白发仙人的虚影，“你逆转的第七元辰，本是他炼化人间的关键节点。“
少年顺着她所指望去，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母亲的身影竟出现在白发仙人左侧，正将一枚黑子嵌入星河棋盘。更令他崩溃的是，那枚黑子的纹路与自己怀中棋奁上的云纹完全一致。
“不可能...“陆忘忧疯狂摇头，右眼的星河棋盘开始崩解，“我娘亲明明...“
“你救回来的真是母亲么？“阿箬突然撕开衣襟，心口处嵌着青铜棋奁的镜像体，“三年前你染上瘟疫时，真正死去的究竟是谁？“
记忆如利剑刺入脑海。陆忘忧看见病榻上的自己浑身长满黑子，母亲割开手腕将鲜血涂满棋盘。当黑子全部脱落时，她的瞳孔却变成了青铜色——与此刻星河棋盘上的母亲一模一样。
青玉棋盘突然爆发出耀眼光芒，将两人拉回现实。茶楼废墟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浮在云端的棋岛。陆忘忧惊恐地发现，自己右手正捏着枚黑子，而面前跪着十二名天机阁骑士——他们头顶的棋枰裂纹，与自己体内的裂痕完美契合。
“欢迎来到天元境。“白发仙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的第一千二百代转世身。“
青铜棋奁自动开启，三百六十枚棋子组成星图。陆忘忧在其中看到了盲女阿箬的倒影，她正在某个棋局中与自己对弈；望见老乞丐被锁在第十九层地狱，用肋骨在岩壁上刻着《劫时谱》；最后凝视着母亲的身影——她将黑子嵌入星河的动作，与自己此刻的手势分毫不差。
右眼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陆忘忧在银芒中看到七条时间支流：其中六条里的自己都化作了白发仙人，唯有第七条支流中，阿箬正用竹杖刺穿青铜棋奁。
“选吧。“白发仙人的虚影握住他执棋的手，“继续轮回，或者...“
陆忘忧突然咬碎舌尖，血珠溅在青玉棋盘上。他以指为刀生生剜出右眼，银色的眼球落入棋盘瞬间，整个天元境开始崩塌。失去“无妄棋瞳“的视野里，他终于看清母亲幻影背后的真相——那是缠绕着十万道因果线的傀儡，而操纵丝线的另一端，赫然连接着自己的心脏。
“我选...“少年将染血的竹簪刺入心口，“斩劫！“
被剜出的右眼突然化作银龙，衔住青铜棋奁撞向白发仙人。在时空湮灭的强光中，陆忘忧最后听见阿箬的叹息：“原来你始终不肯认命...“
当意识重新凝聚时，他发现自己躺在茶楼后院。桂花糕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母亲温柔的呼唤从厢房传来。但当他低头看向掌心时，《劫时谱》上的血迹正汇聚成新的谶语：七日后，天元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