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傻子[9]
一直就像是我独自拥有一间房。傻子跟我同床而眠,却不会带来任何干扰。房间是我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记得我还曾经在地板上锯开一扇活门呢。去年上高二的时候,我把从杂志上裁下来的一些女孩子的照片钉在墙上,其中的一个只穿了内衣。我的母亲从不为我操心,因为她有更小的孩子要照顾。而傻子总认为我做的一切都无可挑剔。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想带某个朋友回房间,我只需对他瞥一眼,傻子就会撇下任何正在忙碌的事情,也许还会朝我微微一笑,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他从来不带小孩来房间。他十二岁,比我小四岁,却总是知道我不想让他同龄的孩子乱动我的东西,根本不需要我告诉他。
一直以来,我多半会忘了傻子不是我的亲弟弟。他是我的堂弟,可事实上,打我记事起他就在我家。你看,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家人就死于沉船事故。对我和妹妹们而言,他跟亲兄弟没什么两样。
傻子一贯总是记住并相信我说的每一个字。就因为这,他才有了这个绰号。几年前的一次,我告诉他,假如他撑一把伞从车库顶上往下跳,伞就可以当降落伞用,因此他不会摔得太重。他真做了,于是摔破了膝盖。这仅仅是一个例子。有趣的是,无论被愚弄多少次,他仍然会相信我。在其他事情上他并不傻——只是跟我他才会是这个样子。他会看着我做每一件事,并默默地记在心里。
我意识到一点,它让我愧疚,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一个人很崇拜你,你会鄙视他,不在乎他——然而,正是对那个根本不注意你的人,你却往往很崇拜。要意识到这,其实并不容易。今年毕业班的梅贝尔·沃茨,一副示巴女王[10]的样子,甚至还羞辱我。然而,即便是此时此刻,我还是愿意做天底下的任何事情来引起她的注意。我满脑子只有梅贝尔,日思夜想到近乎发狂的程度。我想,从傻子小时候一直到十二岁,我对待他就如同梅贝尔对待我一样坏。
既然傻子变化这么大,要记起他过去的样子真有点难。我从没想象到会突然发生一些事情,让我们两个人都跟以往大不相同。我从来不知道,为了理清头绪,我会回顾他的过往,做一些比较,为的是让事情得以解决。如果当初有这个先见之明,我也许会有另一番表现。
我从来不太注意他,也不去想他,因此,考虑到我们在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记得的事情却只有区区几件,你会觉得十分滑稽。过去,当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会自言自语好一阵子——全是关于自己大战歹徒、在牧场游荡这类孩子气的事情。他会在浴室里待上整整一个小时,而且,有时他的嗓门会非常大,非常激动,整栋楼里都能听到他的声音。不过,通常情况下,他很安静。他在附近没有多少一起玩耍的男孩,从表情上看他就像是一个密切关注着游戏,急盼着被邀请参与的孩子。他不介意穿我穿不上的毛衣和外套,哪怕袖子肥得松垮垮地挂下来,让他的手腕看上去似小女孩的那么纤细和白净。这就是我记忆中他的模样——每年都会长大一点,但还是老样子。傻子一直就是这样,直到几个月前开始出现这些烦心事儿。
由于梅贝尔一直就莫名其妙地纠缠在所发生的一切当中,我想我应该从她讲起。认识她之前,我不怎么花时间去理会女孩子。去年秋季的通用科学课上,她坐在我旁边,那时我才开始注意她。她的头发是那种我所见过的最鲜亮的黄色,有时候,她还用某种黏性的东西把它固定成卷。她的指甲很尖,仔细修剪过,并被涂成亮红色。那时,我整堂课都注视着梅贝尔,除非我认为她准备朝我这边看,或者是老师叫我的时候。首先,我实在忍不住要去看她的手指。除了涂上去的红色东西外,它们是那么小巧白净。如果要翻书,她总是先舔一下大拇指,再伸出小指,然后慢慢地翻。描述梅贝尔是不可能的事情。所有的男孩都对梅贝尔如痴如醉,可她甚至都没注意到我。这主要是因为她比我差不多大两岁。课间在大厅里,我尝试着贴着她身边经过,可她几乎从来不会对我微笑。我只能坐在课堂上看着她——于是有时候,仿佛整个教室里都能听见我心跳的声音,我想大声叫喊,或快速逃离,找个地洞钻进去。
夜里躺在床上,我会想着梅贝尔。为此,我经常到一两点钟还没睡着。有时,傻子会醒来,问我为什么心神不宁,我就让他闭嘴。我想,多数时候我对他的态度极其恶劣。我猜想,我是想像梅贝尔忽视我那样去忽视某个人。你总是能从傻子的脸色辨别出他的情感受到了伤害。我肯定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只是我不记得了,因为说这些话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梅贝尔。
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三个月,接着,不知怎么地,她开始变了。她会在大厅里跟我说话,而且每天早上都抄我的作业。有一次午餐时间,我跟她在体育馆跳舞。又一天下午,我鼓足勇气,拿着一包烟到她家去。我知道她在女厕所里抽烟,有时还在校外抽——况且,我也不想给她带糖果,因为这个早就不流行了。她很友好,因此,在我看来一切都将改变。
可就在当晚,这些麻烦真正开始了。我很迟才回房间,傻子已经睡着了。我异常兴奋,翻来覆去地想找个舒适的睡姿,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醒着,心里想着梅贝尔。后来,我又梦见了她,似乎还吻了她。因此,醒来时却发现周围漆黑一片,我感到非常意外。我静静地躺着,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房子寂静无声,夜晚非常黑暗。
傻子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皮特?……”
我没有回应,连动都没动一下。
“你真的喜欢我,就像我是你的亲弟弟一样,不是吗,皮特?”
这惊得我半天回不过神来,好像这才是真正的梦,而不是先前的那个。
“你一直把我当亲弟弟一样喜欢,不是吗?”
“当然了。”我说。
然后,我起床待了几分钟。天很冷,我回到床上,心情愉悦。傻子抱住我的后背。他让人感到小巧可爱又很温暖,我能感觉到他温暖的气息吹在我的肩膀上。
“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我睡意全无,脑子里似乎有些莫名的混乱。既有关于梅贝尔之类事情的快乐——但同时,傻子的一些事情以及他说话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不管怎样,心情大好总比忧心忡忡时能更好地弄懂别人。似乎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真正地考虑过傻子。我觉得一直以来我对他太刻薄了。几周前的一个深夜,我听见他在黑暗中哭泣。他说他把一个男孩的气枪弄丢了,害怕被人发现。他想让我告诉他应该怎么办。我很困,想让他保持安静,他不愿意,因此我就踢他。这只是我记得的事情中的一件。在我看来,他一直就是个孤独的孩子。我的感觉糟透了。
寒冷的黑夜里总是会有某些事让你觉得跟那个与你同床共眠的人有亲近感。当你们交谈时,似乎在这个城里只有你们是清醒的。
“你是个很棒的孩子,傻子。”我说。
我突然觉得,比起我认识的其他人,我的确更喜欢他——比任何其他男孩,我的妹妹们,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比梅贝尔。我感到浑身舒畅,就像是听见电影里播放起忧伤的音乐时那样。我想让傻子知道我其实有多么关心他,我想就过去对他的态度做出补偿。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他的语速很快,似乎很久以来他一直在积攒着打算告诉我的诸多事情。他说他准备做一条独木舟,说街那边的孩子们不愿让他加入他们的橄榄球队,以及一些我根本就弄不懂的事情。我也谈了一些,想到他竟然那么认真地领会我所说的一切,我的感觉真是太好了。我甚至还谈到了梅贝尔,只不过假装是她一直以来在追求我。他向我打听中学里的事情。他的声音很激动,他一直不停地快速地说着,仿佛永远也无法把话及时说完似的。我睡着后他还在说,我的肩膀仍然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亲密而温暖。
接下来的几周,我和梅贝尔经常见面。她表现得似乎真的有点在乎我。我经常乐昏了头,几乎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不过,我并没有忘记傻子。我衣柜的抽屉里有很多我一直积攒的旧玩意儿——拳击手套,汤姆·斯威夫特[11]系列书籍,以及一些二流的渔具。所有这些我都移交给了傻子。我们又在一起谈了很多,看样子还真像是我第一次认识他。看到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我知道他胡乱摆弄我最近第一次购买的剃须刀,不过我什么都没说。现在他的脸看上去不一样了。他以往看上去总是很胆怯,似乎在担心头顶悬着的重物。那种表情不见了。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耳朵竖得高高的,嘴里一直讲个不停,看起来就像是因某事而惊讶并期待着更为绝妙之事。
一次,我开始指着他告诉梅贝尔这是我的小弟弟。那天下午,电影院上映一部神秘谋杀片。我曾帮爸爸干活,因而挣了一美元,于是,我把四分之一给了傻子,让他去看电影,并买点糖果之类的东西,自己则用剩下的钱带着梅贝尔去。我们坐在后排,因此看见了傻子进场的情景。他刚经过检票员的身边就直盯着银幕看,跌跌撞撞地顺着过道往前走,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要往哪里去。我开始用肘推梅贝尔,不过还是有点扭扭捏捏地。傻子看起来有点笨笨的——走路的样子就像是喝醉酒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影。他正在用衬衫的下摆擦眼镜,灯笼短裤垂挂在身上。他一直走到前几排,那里往往是孩子们坐的地方。我并没有真正用肘推梅贝尔。不过,我想能用自己的钱让他们俩同时看电影真是太好了。
我想,事情像这样持续了有一个月或者六周左右的时间。我感到非常高兴,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学习或者专注于其他任何事情。我想跟每个人友好相处。有时候,我只是必须找个人聊聊。而这个人往往就是傻子。他跟我一样高兴。有一次,他说:“皮特,你像我的兄弟而不像什么其他人,这一点更让我高兴。”
后来,我和梅贝尔之间出了问题。我从来没能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很难懂。她开始对我不一样了。起初,我不想让自己相信,试图以为这只是自己的想象。看见我时,她再也不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她经常跟橄榄球队那个有辆黄色跑车的家伙出去兜风。那辆车跟她的头发一个颜色,放学后她就跟着他开车走了,她总是笑逐颜开,眼睛一刻也不离开他的脸。对此我一筹莫展,整日整夜地想着她。当我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她出去时,她却目中无人,好像根本就不在意我。这让我感觉到总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会担心自己的鞋子在地板上发出太响的声音,担心裤子的拉链,或是下巴上的肿块。有时,每当梅贝尔一出现,我就像遇见鬼似的,板着个脸,直呼成年男子姓氏却不加上“先生”二字,有时还说粗话。可到了晚上,我就一直纳闷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琢磨到累得睡着了。
起初,我因为心事太重而把傻子给忘了。可后来他开始让我心烦意乱。他会一直等到我从学校回家,总像是有话要跟我说或想让我跟他说些什么。他在手工课上帮我做了一个杂志架,还有一个星期,他省下午餐费帮我买了三包烟。他似乎领悟不出我有心事,不想跟他一起瞎混。每天下午都一样——他在房间里等我,脸上充满期待。然而,我什么也不说或者也许有些粗暴地敷衍他,最后他就出去了。
我无法严格地划分出时间,说某天发生了什么,第二天又发生了什么。因为,我的头脑一片混乱,各个星期的事情互相缠绕在一起,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地狱,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我没具体做些什么事,或说些什么话。梅贝尔依旧跟那个家伙开着那辆黄色的跑车到处转悠,她有时候会对我微笑,有时候则不会。每天下午,我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我以为她会去的地方。她或是表现得还算友好,我就开始想,事情最终会好起来,她还会喜欢我——或者,她的表现让我觉得如果她不是个女的,我可能已经抓住那个苍白的细脖子把她掐死了。我越是对自己的自欺欺人感到羞愧,我越是对她紧追不放。
傻子越来越让我心烦意乱。他会看着我,好像是因为某件事情而对我颇为责备,但同时他又知道这种现状不会持续太久。他长得很快,而且不知怎么地,说话时还有些结结巴巴。他有时候会做噩梦,或者会把吃下的早饭吐出来。为此,妈妈给他买了一瓶鱼肝油。
后来,我和梅贝尔彻底结束了。我在杂货店遇到她,提出跟她约会。她回绝了,于是我说了一些风凉话。她说她厌恶透了,不想看见我老是在她身边转悠,还说她根本没有喜欢过我,一丁点儿都没有。她毫无顾忌地说出了一切,而我只是站在那里,没做任何回应。我慢慢地走回家。
好几个下午,我独自待在房间里。我哪儿也不想去,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当傻子进来,有点好奇地看着我时,我大声叫喊,让他出去。我不愿去想梅贝尔跟我一起坐在我的课桌上阅读《大众机械》[12]或者是削我正在制作的牙刷架的样子。在我看来,我正在把那个女孩从我的脑海里赶出去,效果还不错。
可到了晚上,对于所发生的一切你就没了招架之力。正是为此,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看,在梅贝尔跟我说那番话之后的那几个夜晚,我又梦见了她。好像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我紧紧地抓住傻子的胳膊,所以把他弄醒了。他抓住我的手。
“皮特,你怎么啦?”
突然间我对一切感到愤怒——对自己、梦境、梅贝尔、傻子,以及我所认识的每一个人,喉咙都噎得喘不过气。我想起梅贝尔对我的每一次羞辱,以及曾经发生过的所有不如意的事。一时间,我觉得除了傻子这个笨蛋以外谁都不会喜欢我。
“为什么我们不能像过去那样做好朋友了?为什么——?”
“你他妈的闭嘴!”我一把掀开被子,起身打开灯。他坐在床中间,不停地眨着眼睛,惊恐万分。
我的体内积压着某种东西,我控制不住。我想,任何人平生都不可能第二次有这样的怒火。我根本不清楚下一句说出的将是什么话。只是到了说出之后才能想起来,并清楚地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我们为什么不是朋友?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蠢的笨蛋!没有人在乎你的那些破事!不要因为我有时候感到愧疚而对你好一点就认为我喜欢你这样的笨蛋!”
如果只是因为我的声音大而伤害到他,事情也没那么严重。其实我说得很慢,看上去我很平静。傻子的嘴巴半张着,就像是撞到了尺骨神经[13]一样。他脸色煞白,额头直冒汗。他用手背擦去汗水,可有那么一会儿,他的手臂一直举着,似乎在阻挡某样东西,不让其靠近。
“难道你什么都不懂吗?难道你就没有跟什么人出去混过世吗?你为什么不去找个女朋友,而是缠着我?你到底想变成多么娘娘腔的家伙?”
我不知道接下来我还说了些什么。我忍不住,简直是口不择言。
傻子一动没动。他穿着我的睡衣,又小又瘦的脖子伸在外面,额头上的头发已经湿了。
“你为什么总在我的身边转悠?难道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是不受欢迎的吗?”
在那之后,我依然记得傻子的表情是怎么变化的。慢慢地,那种茫然的表情消失了,嘴巴也闭上了。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拳头握得紧紧的。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表情。他好像每一秒钟都在长大。他的眼神有些冷酷,你很难在孩子的眼里看到这种表情。一滴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滚落,可他并不去注意它。他就坐在那里,眼睛盯着我,一言不发,面色严厉,一动不动。
“不,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有多惹人厌。你太笨了。真是人如其名——愚蠢的傻子。”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的体内爆裂了。我关掉灯,坐到窗户边的椅子里。我的腿在发抖,我太累了,累得只想大哭。房间里寒冷黑暗。我坐了很久,抽了一根保存已久被压扁了的香烟。外面的院子黑暗寂静。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傻子躺下了。
我不再愤怒,只是感到疲倦。在我看来,这样跟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说话简直是太可怕了。可是我无法收回所说出的一切。我告诉自己要接近他并想办法弥补。但我只是坐着,在寒冷中久久地坐着。我盘算了一下第二天早上怎样才能把事情妥善解决。然后,我回到床上,尽量不把弹簧弄得吱吱响。
第二天我起床时,傻子已经走了。再后来,当我想按计划的那样向他道歉时,他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厉表情看着我,我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一切就发生在两三个月以前。从那时起,傻子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男孩都长得快。他几乎跟我一样高了,骨头也更加厚重宽大。他不再愿意穿我的旧衣服,他买了自己的第一条长裤——还用两根皮带子把它吊着。这仅仅是看得见也说得清的变化。
我们的房间完全不再是我自己的了。他召集了一帮小孩,成立了一个社团。当他们不到某块空地上挖战壕打仗的时候,他们就一直待在我的房间里。门上有一行用红药水写成的可笑的文字:“替进入此地的局外人感到悲哀”,上面还签着由交叉腿骨图形和神秘的首字母构成的名字。他们组装了一台收音机,每天下午大声地放着音乐。一次,我进来时听见一个男孩正在大声讲述在他哥哥的大汽车后座上看到的情景。我能猜出之前没有听见的部分。那就是她跟我哥哥一起干的事。事实就是——在车里搂搂抱抱。有那么一会儿,傻子有些吃惊,脸上的表情几乎像以往惯有的那样。接着他又变得冷酷坚定。“当然了,蠢货。我们都知道这种事情。”他们没有注意到我。傻子开始告诉他们自己计划在两年后到阿拉斯加去捕猎。
不过大部分时间傻子都是独自待着。当只有我们俩在房间时,情况更糟。他身穿那条灯芯绒吊带长裤,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用那种冷酷的、近乎轻蔑的眼神凝视着我。我坐在书桌边无所事事,并因为他的眼神而心神不定。而事实上我却不得不学习,因为这个学期我已经有三门课要挂红灯了。如果英语再不及格的话,明年我就不能毕业了。我不想变成混混,我不得不专心一些。我一点都不会再去关心梅贝尔或者任何一个特定的姑娘了,现在唯一烦心的是傻子和我之间的事。我们从来不说话,除非是当着家人的面不得不说。我甚至都不想叫他傻子,而是直接喊他的真名,理查德,除非我忘了。晚上,我根本不能跟他一起待在房间里学习,我不得不到杂货店闲逛,跟其他在此处游荡的家伙一起抽烟,无所事事。
我非常想恢复轻松的心境,比什么都想。我怀念傻子和我之间一度有过的奇特的并非愉快的相处方式,这要是放在以前我绝不会相信。可现在一切都大不相同了,可似乎又找不到很好的解决办法。我有时候想,如果我们能出去大打一架,或许会有些帮助。可我不能打他,因为他比我小四岁。还有一点——有时候,傻子的眼神几乎让我相信,如果可以,他很可能会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