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之城
“——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妖灵醒来时，小春早已回到房中，伏于桌案上小憩，偶尔传来淡淡的呼吸声，似乎睡得正香。门外不再传来凌冽的风声，似是暴雪暂息。安静的四周，只听得壁炉的火焰劈啪作响，薪燃正旺。
于是妖灵掀开地铺的被子，只脚起身，站在木质的地板上，木头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似是搅扰了小春的清梦，她支起了趴伏在桌案的半身，仍旧睡眼惺忪。
“猫狩，我这就去做……”
说话声戛然而止，然后是短暂的沉默。小春深深地叹了口气，依旧用熟悉的笑脸迎向妖灵。
“已经睡醒了吗？有没有什么不适？”
“几乎没有。‘猫狩’是？”
“哎呀，只是过去的朋友罢了，刚才做了些噩梦，你懂的。”
“扭曲的精神污染吗……”
“小事小事，咱们就是为了处理这些事件而存在的。话说回来，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妖灵自打有记忆至今，虽在无数书籍中饱览冻饿穷困，但与生俱来的特权，却使得他尚未品尝过饥饿的滋味，也不知道饭具体的样子。
“不……暂时不了。我想试一下我是否不需要进食。”
“哦！实践指出真知嘛。不过，这种事直接问问老哥不就行了吗？”
“可他来无影去无踪。”
“呃……连联系他的方式都没告诉你吗？他这次格外的偷懒呢。嘿咻。”
小春跳下木椅，顺手拿起桌子上燃的只剩半根蜡烛的烛台，走到侧屋的门勾一勾手，示意妖灵跟上。妖灵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临时在中堂搭了个地铺，而中堂的旁边还有着四扇门，而在不远处还有着一个通向二楼的楼梯。看来这地方比自己想的大了很多，但现在还是先跟上小春吧。
径直穿过那扇门，妖灵来到了一个新的房间。这里四周昏暗，只有两张桌子紧挨着墙，摆在两边，还有几个七零八落的供人落座的塑料椅。桌子上似乎放着一些奇怪的纸张，上面记录着奇怪的符号，妖灵一概都看不懂，只是跟着小春在两张桌子间穿过，走到房间的尽头。墙壁上不高的位置有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凹槽，里面斜斜地插着一根小小的火把。
“喏，把这玩意往里推一下，就能打开连通他们那的门了。”
正说着，小春伸手摸向那根火把，轻轻往里一推，然后再轻轻的松开手，那火把慢慢的弹回了原位，而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墙壁则忽然变化扭曲，不消时便变成了一个一人高的孔洞。妖灵望向孔洞的对面，只见里面只有一片色彩的混沌，也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只有先前的无笙静静的站在里面。
“还真是好用。”
“是吧？——喂，无笙！我把扭曲扔过去，接好咯！”
小春摸索摸索，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什么，往孔洞里一丢，那东西呈一条抛物线的砸向无笙，却在无笙周围的地方悬停在了半空中。
“收到。”
“切，又没能砸到你。对了，新的代行者想问下他现在是否需要进食。”
“眼下并不需要。平常维持生命机能的行为被哥哥安排在了最后，预计会在你们的体感一周内完全与普通人类同调。”
“哦。——他说你现在不需要，过几天就说不定了。”
“……感谢。”
“喂，无笙，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挂了。”
“新的妖灵的身体机能，我刚才已检测完毕，已无大碍。接下来，由你带他进行一轮巡游，以便尽快熟悉工作流程。”
“知道了知道了，这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别的呢？”
“其他就是眼下暂时无大碍的通报了。”
“挑比较要紧的说。”
“夜之城的动荡加剧了。『魔法少女』们会陆陆续续苏醒。”
“……这代是不是太快了？我记得我当时还干了几年才——”
“不，是……算了，你们马上就会知道。”
“……啥？”
“已无要紧事务，联络中断。”
话音刚落，那扭曲的孔洞便极速向中心点缩小，随后消失了。
“切。对了，刚才那门是可以迈过去的，不过这次我看老哥不在，就没去。如果有强敌堵门骑脸输出，暂时躲到这里面也是没关系的。虽然我挺讨厌无笙的，不过你应该不存在类似的烦恼，如果有需要可以尽情找她抱怨和寻求帮助，大家都是同事关系。”
正说着，小春搬正了两把椅子，然后坐在了其中的一把上。然后摆摆手，示意妖灵坐在了另一把上。
“他也是『代行者』？”
“嗯。如你……呃不是，如夜之城背负「幻想」权能一般，她背负着「时空」权能，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这就忘了？”
“不是……总感觉你们的气场不太和谐，她和星痕走的又近，像是上司一样。”
“切，她还没那个资格，所有代行者都是直属于老哥的，不存在上下级只说，都是普通同事。
但是吧，她确实和老哥走得近，就是这点让我看她不爽啊啊啊啊啊——！”
“呃，我已了解，还请注意……淑女形象。”
“嗯？老哥又不在，要注意什么形象。不过，各个代行者之间还是有略微的差分的，这矛盾由权能产生，和代行者无关。「命运」的权能最高，其次是「时空」「幻想」「灵魂」这些，下面还有一堆其他权能呢，说白了咱们最次也能排在前几位，挺直腰板走路就行了。”
“……这些权能都有代行者吗？”
“啊，这我就不太了解了，大部分代行者之间关联甚少。但是，老哥还有相当一部分权能没有人来承担，这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为什么要把权能分出去？”
“不太清楚，他啥都不愿意和别人坦白。”
无由来的，妖灵打了一个冷颤，一股奇异的感觉自内而外快速浸透了他的血肉，使他汗毛直立。这细微的异常没有被小春的感知捕获，便在刹那间快速散去了，就像它从未来过。这一激让妖灵忽然想起自己的职责。
“小春姐，我们下一次去巡逻是什么时候？”
“巡游？那是不定期的，随时都行啊，你想去看看外面吗？”
“嗯，我对这里还有一点好奇。”
“哦！那我去拿点东西，你先去门口等我下，待会我们一起。”
边说着，小春边走出了刚才穿过的门，妖灵顿了一下，也跟在她后面走出了那扇门，之间小春去了另外一间房间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妖灵便径直走到了门口，推开了略微显得有些矮小的木门，看向了外面恒常未昼的城市。
雪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味道，妖灵将一大口寒风吸入肺中，顿感精神百倍。
“夜之城，当真永世不变吗？如若这样，那这落雪又将何去何从呢？”
“倘若幻想必成真实，又为何……？”
一刹的功夫，妖灵仿佛与世界脱节了一般，难以理解的晦涩涌起，倏的淹没了他的思绪，又轻易的褪去了孤独的悲歌。妖灵难以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敢相信刚才的话是自己所说。
“刚才……发生了什么？”
明明整座城市空无一人，但妖灵却忽然感觉到扎人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刺来，他警惕的向四周观望几番，却没有找到任何可能的来源。但那异样的注视仍在继续，甚至越来越多，它们无孔不入，慢慢的舔舐着妖灵的每一寸肌肤，几乎要把妖灵生吞活剥。
“嘿，你怎么在发抖啊？冻着了吗？”
肩膀处被轻拍的触感，所有的异样瞬间戛然而止，妖灵仿佛噩梦初醒，身上开始渗起了密密的冷汗。妖灵回过头，笑着面对翘起脚打他肩膀的小春，偷偷轻轻拂去了侧脸上流下的汗珠。
“是啊，是有点冷。我很好奇，这落下的积雪会不会融化？夜之城又该如何排水？”
“夜之城充斥着「幻想」的权能，自然不必担心排水的问题啦。‘心想事成’，忘了吗？”
妖灵还没等说什么，却发觉周围的积雪看起来有一些不对劲。在他的眼里，落雪忽然变成了异常闪烁的色块，快速化作液态一般的物体，紧接着就像摆脱了地心引力一般先后极速冲向天空，直至消失不见。
“这……？”
“哈哈，或许让你直观的看到权能的作用会比形容更合适一点。我刚才就在想，你见到这幅场景会是什么表情呢，没想到你直接愣住了啊哈哈哈！”
刚才发生的事情完全违背任何法则，妖灵未在任何一本书内见过这番景象，也从未切实的想过幻想的权能竟是如此抽象。那闪烁的色块是什么东西？妖灵本想如此发问，但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确实有些不同凡响。”
“哎呀，以后你就习惯了，这权能会化作你的一部分，你也能像我这样随意驱使哦。”
“你之前说你是驻守这里的代行者，莫非你也是「幻想」的代行者？”
“嗯，是啊。”
“「幻想」的代行者有两位是吗……”
小春回头关起了门，笑眯眯的带着妖灵通过了已无积雪的狭窄小巷，来到了街上。原来，小春的小屋藏匿在一条商业街的一条不显眼的狭窄小巷尽头，难怪门前只有一条通路。来到街上，妖灵左顾右盼，只看到一个个商铺和摊贩沿着街道有序的坐落着，但却没有一个人在经营那些店面，也没有任何商品摆放在货架上。这时，小春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看好了，妖灵。”
“什么？……！”
话音未落，远方的钟声响起，同时那座大钟周围的店面点起了灯光。随着钟声一声一声的响起，越来越远的店面点亮了夜晚的繁华，妖灵注意到每个店面里似乎多了一个若隐若现的阴影。
随着钟声一声一声响起，妖灵的心跳声越来越重，几乎要跳出来一般。几日前，他还只是在书籍之中浅浅了解这种名叫“紧张”的感情，而现在已经截然不同了。钟声响过了十二下。
一股从未亲身感受过的奇妙的香气传来，妖灵回头找向小春，发觉自己的身边不知何时忽然充斥着诸多的、有深有淡黑色人影，他们有的行色匆匆，从不停留，而有的却为精巧的商品驻足。一个较为深邃的黑影与妖灵擦肩而过，碰一下他的肩，妖灵被这意料之外的一下撞的失去平衡，险些跌倒，可一只胳膊扶住了他，小春的另一只手上拿着两支木签，木签上面各插着一块灼烤炙热的肉，其中一块小春已经咬下去了一小口。
“鸡肉串，很好吃的。”
“呃，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小春递过完好的那串烤鸡肉串，妖灵闻了一闻，也轻轻地咬了一小口，一股疼痛的感觉从口腔内部由内而来溢出，妖灵的浑身打了一个颤，也不敢吐出来，只得不停地哈气，缓解着那灼热的感觉。
“哈哈哈哈哈！烫到你了吧！当初我刚来的时候，也被这玩意烫了一下，哈哈哈哈！”
捧腹大笑的小春和口含滚烫鸡肉的妖灵就这样站在街道的中间，黑影的人潮自觉的为他们让开了一片区域。呼了几口气之后，妖灵有些强硬的吞了下去，温暖自上而下滑落，又由内而外的温暖了他的腹腔，这时舌尖烤鸡肉的香甜才开始回甘。
“啊……除了有点疼，有点难咽之外，还是挺好吃的。”
“啊？你刚才是不是没嚼？”
小春的笑容僵住了，小手匆忙的在空中上下摆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妖灵斯哈了好几次之后，才想起来去周围的摊位讨了一杯温水。半杯下肚，妖灵痛苦的表情得到了缓和。
“谢谢，我好多了。”
“你还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啊……下次吃东西记得要冷却，还要细嚼慢咽，回去我慢慢教你。”
“好。周围怎么会忽然出现这么多……影子？”
小春微微一笑，将肉串叼在嘴里，转过身去，张开了双臂，仿佛要拥抱着世界一般。
“「夜之城」的「夜」，正式开始了！”
与此同时，远处有烟火升空，在夜色里迸出美丽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