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其五:小孩,老人
“砰”
混杂着清脆碎裂声的闷响。
【时间】
他突然想到这个。
任仕君抬头,看着滴滴答答的石英钟。
不多不少,正好十二点整。
用指甲轻刮侧脸,任仕君站起身来,把笔压在桌子上的a4纸上。
走出书房侧向看去,老人依旧在那晒着太阳。
下楼估计不方便,想着,走到阳台。
阳光很多,很热,已经是中午了;
——但老人还是在椅子上安详的躺着,大红色的寿衣反射着强光,椅轻轻摇动着。
眯眼,稍微向前一步。
阳台之间隔得极近,大约一臂的距离,只要愿意,跨过去极是轻松的事。
任仕君微微探头,用余光留意着老人,这个距离,老人只要稍微往前,就能用手触碰到他的脑袋。
感觉不安全。
不安心。
向下看去;
猩红的颜色顺着路面的凹凸蔓延。
左侧脸颊着地凹陷,手被扭曲,脸色狰狞,身体隐约在抽搐。
——是【病人】。
和他讲述时身体出现异变时的状况差不多。
在他的身旁有着一个闪闪的东西,任仕君稍微留了一点注意。
——基督教的十字架。
应该是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那么,是循环吗?
任仕君如此想。
思绪在脑海中流窜着。
【病人】先前在他房间里的异变形象在他脑海里无比清晰。
无止境的循环?
有这个可能吗?
任仕君侧抬头,把手贴在额头,挡着阳光,右手撑着阳台的边缘。
小孩,很多小孩的头。
——这是第一眼。
它们探着头,向下看着,和任仕君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脑袋开裂着,在伸出的衣领处,绯红,应该是一条条暴露出来的肌腱,盘根错节着;
不同地方的肌腱愈合在了一起,有点像烧伤后的情况。
是笑着的;
——应该。
这场景在任仕君意料之外;
一瞬间,或者很久;
寒冷在皮肤与衣物间的稍小间隙中流动,刺激着他的敏感神经,让他身体猛然一抖。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无法预料,无从预知;
阴暗处的兴奋自然也存在着。
即使在任仕君遗忘掉的曾经,千百次的模拟过像现在这样的突发情况,但简单的模拟又怎么与现实的情况相提并论?
如果仅仅只是模拟;
——他无法逃脱这种细细微微但又确切存在着的恐惧感。
无法逃脱!
无法逃脱。
无法逃脱……
吗?
心跳加速。
呼吸急促。
兴奋在不断刺激,不断,像潮水一样汹涌,这些情绪,哭着或笑着,围住了任仕君。
皮肤……
有点热?
稍稍有点恍神,紧接着任仕君脑海里重新开始缓缓地流动,他的思绪;
他向上的与向下的目光交错……
如此啊;
——小孩们的目光不是看向他,应该看向的是楼底的【病人】。
这些小孩们的牙齿暴露出来,狰狞着,和蔼的柔和着,眼神向下。
理应如此。
不知为何,任仕君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
任仕君慢慢错开它们的目光,继续向上,看;
他能听见它们的交谈,隐隐约约,又或许根本不存在交谈声;
——他不知道。
情绪的潮水退去,或许。
“那个……死掉了吗?”
什么声音?
哦。
——是小孩,它们在交谈着。
这些小孩子……
真的还活着吗?
——和【病人】的异变一样;
并不单纯的是一个活着还是死去了的问题,不仅仅是。
“那只猫……我们去抓它吧!”
他想要知道……
——这些“知识”,或者说,渴望知晓。
但现在……
他的目标不是这个,而是坠楼……
顶楼,人影,大红色,蓝色,白色。
“这……不好吧。”
大红色的寿衣,胀大的肚子,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
模糊。
任仕君看不清,看不确切。
“怎么不好了……人都已经死掉了啊!”
不知道是完全挺立的还是弯着腰的,不知道寿衣下的肢体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脸又是怎么样的。
他不知道。
——不知道。
“死掉的话,他的东西……”
交谈的声音突然低了很多:
“他的东西……就是没人要的垃圾吧!”
但他的想象无时无刻在蔓延着,不可抑制。
它是在看着我吗,楼顶的那个人在看着我吧?
——是的吧,是的吧。
一定是这样的吧。
一定是这样的吧。
是这样。
突然,他看确切了。
哦……
老人……
——是老人啊,穿着大红色的寿衣。
情绪是控制不住的。
不安,稍微有点;
——心头似乎有点肿胀的感觉,有点发酸。
“所以……那只猫也是如此吧。”
交谈声并未停止。
等等……
这个向上望的动作会把一个人脆弱的喉咙暴露出来,丢掉人的安全感;
而阳台离得又极近,一伸手,阳台那边的它,就能摸上你的喉咙;
寒冷的东西,或许是手指,在那里滑动着……
突然的惶恐使任仕君转过头来,向后一步,稍稍远离阳台的边缘。
任仕君看去,向前。
也只是一瞬间的情绪,不安感消逝得极快,抓不住尾巴。
对面阳台的老人没有动作,只是坐在椅子上。
只是好像在笑着,但面部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很僵硬。
别扭。
任仕君只是能感受到他在笑着。
或许是在笑着,因为从老人脸上弯弯曲曲褶皱其实看不出什么。
红色的色块,黄色的色块,绿色的色块,灰色的色块……
寿衣,阳光,绿植,这些色块充满这任仕君视野的全部;
他……
——有点恍神。
不知道多久。
应该是一瞬间,也有可能很久,这种情况下他很难意识到时间的确切流动。
嗯?
好奇怪啊。
停止的思绪突然重新开始流动,僵硬的感觉在身体里爬着;
他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这从心里涌现的无趣感;
他慢慢只觉得奇怪,再然后就只能意识到了奇怪,只能感受无处不在奇怪;
奇怪很多东西,奇怪他自己。
比如他为什么要在这里站着,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里?
对他来说,好奇这些东西所浪费的时间,毫无意义!
对啊!
还疑惑自己有问题。
傻13吧!
——他今天得出门来着。
规划表安排了的!
是这样的!
刻在他思维方式里规划表吸引着他,让他无暇在意其他的任何事情。
兴奋早已退去,狂热的心没有跳动,暂时。
在他看不到的自己的眼中,神色褪去,像经过漫长时间的老旧照片;
——没有闪耀的色块了。
乍一看,和对面的坐着的老人尤其的相似。
神色方面,僵硬方面。
于是任仕君回到房间。
没有回头;
回头看老人。
没有关注。
因为不值得关注,对他来说,至少现在是这样。
这种想法持续不断,连绵不绝,压过了存在着的好奇心;
——这是到目前为止这种想法最强烈的时候。
他只是抬头看了钟:
12:05
——该出门了。
对啊……
该出门了。
【病人】坠落的事情并没有任何意义,对他来说;
按理来说是这样。
对,就应该是这样。
就是这样。
没有任何意义。
任仕君想到。
不需要在意这些东西,这才是正解。
他只是现在又突然觉得,还是按自己定的规章来吧。
无论是【病人】拜访,还是坠楼,其实都不应该对他的生活造成影响。
就应该是这样,这才是生活;
而之前什么兴奋感啊,什么的,都是不应该出现的。
对……
就应该是如此。
过平凡的生活就好啦,别去想那些玩意。
对……
就应该是如此。
就应该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