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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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神秘黑影

次日早上,何念见李萧睡得正香,料想是昨晚陪伴姜姑娘才如此疲累,不忍吵醒他,蹑手蹑脚朝房门走去。事实上,他自见过姜雨黛第一眼起,便已钟情于她,心下处处为她着想,可自觉是恶人之子,配不上她,不敢表明心迹,凡是都让李萧帮自己去做。他推开房门,下到一楼,穿过客堂,独自来到户外。大雪已经积有三尺之厚,白茫茫一片望不到边际。何念轻踏在雪上,身后只留下一排极浅的脚印。跑堂伙计经过门口,瞧着雪面,嘀咕道:“这小子不仅长得像个姑娘,就连力气也一样,踩在雪上都不带脚印。”

何念走了一阵,停在一株玉树下。碧幽岛上有很多玉树,他过去常常爬上树冠,遥望夜空。听爹爹说,娘亲在生下他后便去到了那轮明月。每逢十五才会在月间看望自己。何书籍谈论起她的容貌时,总是不自觉微笑,倒和他想起姜雨黛时一模一样。他喃喃道:“如果姜姑娘注定是李公子的妻子,那我不如……”

“不如怎样?”

何念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人声,吃了一惊,急忙转身查看,但见身后立着一位身着白衣,俊逸潇洒的男子,正微笑盯着自己。

何念原本想说“不如就为了姜姑娘做一回李公子”,然而这话怎能对旁人说起。他红着脸道:“白大侠何时到我身后了?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你是姓白,对吧?”白衣男子笑笑:“李公子可以叫我白鸳。不过我倒是要提醒你,人在心事重重的时候总是容易分神,这样极容易置自身于险境。”何念脸红的更甚,生怕被他看穿心思,说道:“白大侠的教诲我记住了。不过凭白大侠的功夫,即便我没有分心想来也不会发觉。”白鸳笑道:“李公子的轻功也很不错的。对了,尊师是武林中哪位前辈呢?”

“我没有师父。”何念幽幽地说。白鸳以为他是不肯相告,便不再追问,转而上下打量起他,忽然冷冷地问:“恕在下无礼,你当真是北国公膝下的李公子吗?”

“难道他也看出来了?”何念想起前日姜伯寻问过类似的话,便以为是个人就能瞧出他是个冒牌货,顿时心虚。犹豫片刻,他想想觉得还是如实相告的好,便打算坦诚相告,却一抬头猛然瞧见白鸳的眼神十分奇怪,与当日姜伯寻截然不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那……白大侠是如何以为的呢?”

白鸳看着他,忽道:“其实,我看得出你的轻功虽然路数奇特,但并不弱于我。不如咱两比试比试。”他顿了顿,又道:“倘若我输给你,就告诉你答案,怎样?”

何念思考片刻,问道:“那如果是我输了呢?”白鸳笑道:“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也可以选择不答。我不会勉强你。”何念见他如此随性大度,心头微动,渐渐心生佩服,不由得点了点头。

白鸳笑道:“我追你。倘若一柱香功夫不能追上,便算我输。”

何念道:“好。”说罢他双脚轻轻一跃,连踩数根树枝踏上玉树顶上,又道:“白大侠,请赐教了。”接着纵身一跃,跳到丈许外另一颗树顶。

白鸳心下赞叹:“果然是一门独步天下的轻功,只可惜我才疏学浅,看不出出自哪家门派。”说话间,他突然踏雪而起,激荡起茫茫雪花,而一袭白衣的他便藏身其中,与之融为一体,叫高处的何念辩不清方位。

那荡起的一片片白雪面积越来越多,越升越高,何念急奔行于一株株树冠,那白雪比他跑的还要快,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已没过方圆几里所有的树干。何念只看见脚下一片雪白,如何也寻不到白鸳身影,茫然地穿梭于树上,说不清何时就被白鸳破雪而出,伸手抓住脚腕。

何念寻思:“白大侠到现在还没赶上我,多半是因为我跑得太快,可毕竟他在暗处我在明处,难保何时便被他捉住。既然高处看不见,此时大半柱香时间已过,不如我去到地面,盯着他耗尽最后一点时间,胜算应该更大。”

雪花尤在,何念突然一跃而下,果然瞧见远处树下有道白影。那白影显然也瞧见了他,如一根利箭般射了过来。何念足尖轻点,急忙奔走,却发现白影越飞越快,转眼间竟已经到了身后。一只手从白影之中徐徐探出,抓向他后背。何念大惊,心想白大侠缘何等我下来后就跟换了个人样,轻而易举能追到我?

其实他没明白的是,那树冠正是他的何氏轻功的优势所在,是以下到地面,将优势拱手让出。

白鸳身形一闪,已与何念并肩而行,向右伸手握住何念,便与他手牵着手又并行了一段。待到那片雪花落尽,方才停下脚步。二人皆是面无疲态,毫不气喘。

何念脸红道:“白大侠,我输了。”

白鸳笑道:“不,你没有。我只是在最后时刻才和你打个个平手。”

何念尴尬地笑笑,说道:“白大侠,你不是问我到底是不是李公子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白鸳摆手道:“不必说了,我心里自有答案。”

何念一怔,瞪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白鸳笑道:“别胡思乱想啦,时候不早,我们回客栈吧。”

……

玉门客栈又渡过了一个平静的白天,店里比昨日少了两个伙计。没有人在意他们去向,毕竟那位身躯庞大的伙夫还在,不至于让众人饿到肚子。姜伯寻离开客栈已过了一天半,依他交代,等到今夜再不见返回,白鸳便可以领着姜雨黛先行动身去往北门关了。

伙夫早早把晚饭做好,一顿极为丰盛且美味的晚餐。有肉,有面,还有酒。

那姜雨黛出奇的反常,竟然笑盈盈地走到李萧身前,柔声道:“李大哥,我敬你一杯。”李萧大感不安,往侧边挪了一个身位,心想这丫头必然是在耍什么手段要来坑害自己,是以偏着头一饮而尽,不看也不理她。姜雨黛仿佛一夜之间变乖许多,并没有继续滋扰他,而是端着酒杯又去敬那对白衣男女。

……

夜色来临,众人吃饱喝足,并未着急回房,而是留在堂中,等待姜伯寻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那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一条黑影徐徐迈过门槛。姜雨黛心头大喜,急忙唤道:“爷爷……爷爷……你总算回来啦……”那人抬起脑袋,皱眉问道:“我有那么老吗?”

这声音李萧认识,正是消失多日的吴情。

何念惊讶喊道:“哎呀,吴大哥,这几日你到哪里去啦?”

吴情抖落掉身上积雪,朝堂内众人扫了一眼,说道:“去办一件事。”

何念问道:“办完了吗?”

吴情道:“办完了,又没办完。”

众人冷笑,心想此人尽说些废话。

康掌柜朝门口黑影看了一眼,缓缓开口道:“边关的雪不同于其他地方,有杀人的本领。当你走到漫无边际地雪地上时,回头一望看不见来时脚印,以至于从哪里来的都无从知晓,整个人便会陷入焦虑和深深的恐惧。然后恐惧和焦虑越来越深,直至吞噬自己,你便觉得整个身体已经麻木,只想躺在雪上休息。到这时你便再也起不来了。”

何念道:“未必吧,康掌柜,你看吴大哥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嘛。”

康掌柜冷笑,说道:“伙计,快给这位吴爷端杯热茶,暖暖身子。天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白鸳若有所思,起身拉住身旁白衣女子,说道:“回房歇息吧,说不定后半夜会有大事发生。”

众人一听,也都跟着回到了房间。就连姜雨黛也放弃念想,不再执着于等待。

没人喜欢积雪的漠北,更没人喜欢雪夜下的漠北。

何念拴好房门,有点担心地说:“李大哥,你说吴大哥会不会撇下咱们,再次独自走掉?”

李萧想了想,回道:“难说,他行事古怪,神出鬼没,谁知道他下一步作何打算。说不定他就是个无头苍蝇,撞到哪便飞到哪。”

何念觉得言之有理,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那白大侠早上和我比试轻功,还说心里清楚我到底是不是李公子。”

“哦?”李萧慌道:“那你有没有告诉他真相?或者给过暗示?”

何念摇头道:“没有。”

李萧道:“那就好,那就好。话说回来,这对白衣男女身份同样蹊跷,似乎各帮各派都不认识,江湖上也没有这号人物,但看得出武功绝对不低……奇怪,他说心里已有答案,莫非是那是姜伯寻告诉他的?”

何念奇道:“姜老前辈为什么要告诉他?”

李萧道:“我只是猜测,并不敢肯定。江湖本来就充满尔虞我诈,互相利用。说不定姜伯寻以此为交易筹码,换他好生照顾自己孙女。”

何念道:“李大哥,我不想当什么李公子。他是我的仇人,我怎么能变成自己的仇人呢?”

“嘘,小点声。”李萧忙道:“小心隔墙有耳。咱们只是暂时借用他的身份用来自保,又不是真的稀罕。等到到了孤烟城,再没人威胁咱们,就去他的李公子,谁爱当当去。”

何念笑笑,说道:“可惜我没能亲手杀死仇人,替爹爹报仇。”

李萧劝道:“算了,放下吧。我看是老天垂怜你,主动帮你报了杀父大仇,你应该高兴才对。”

何念道:“好吧,既然仇已经报了,我答应李大哥的事也不会忘,这就拿剑谱给你看一遍吧。”

李萧心头猛然跳动,两眼放光,好似美梦成真一般激动。

何念一边解开衣衫,一边念叨:“李大哥有没有听说过我娘的事?”

李萧眼里只有那怀中的剑谱,随口附和道:“嗯嗯,听说过。据说你娘美若天仙,比昔日天下两位绝色佳人还要美上几分。可惜我连雪山派的孔倾城和杨老丞相的爱女的模样都没见过。”

何念又问:“那她的身世呢?”

李萧道:“说来奇怪,武林之中竟然没有一人知晓她的身世,来历。好像真来自天上,是所谓的仙女下凡。不过恕我直言,红颜祸水这话一点没错,你爹就是为了她才和昔日大师兄李承业反目成仇。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你爹没抢走你娘,说不定你还真是名正言顺的北国公公子哦。”李萧邪笑着继续道:“那样的话,要银子有银子,要女人有女人。我也跟着沾光,再也不用躲到这冰天雪地的烂地方。”

“李大哥不要胡说。”何念微微怒道:“李公子是我仇人,我爹也没有逼迫我娘。”

李萧闻言赶紧赔不是,生怕何念一时生气不肯拿出剑谱。

谁知他怕什么来什么,何念果然说道:“李大哥,我没心情了。明天再给你看吧。”

李萧顿时无语,恨自己又犯了言多必失的臭毛病。他安慰自己:“只差一天,不碍事。等拿到剑谱,便第一时间返回轩辕门,说不定还来得及阻止师妹同大师兄的婚事。”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他与何念都沉沉睡去。

……

到了后半夜,大雪和狂风骤然停止,屋外顷刻间寂静无声,仿佛换了副画卷。

夜安静的吓人。

李萧睡在床头,何念躺在床尾。都闭着眼睛,却都已经醒来。

房内忽起阴风,吹灭了烛火。李萧想不明白,明明屋外没有一丝风声,这风从何而来?他并非是个怕黑的男人,却总觉着今夜的黑暗非比寻常,其中藏有令人莫名恐惧的事物。此刻他寒毛直竖,脊背发凉,浑身起鸡皮疙瘩。又响起少年时,师娘在他和师妹耳边讲鬼故事的一幕。

“夜幕里的烛火不是被风吹灭,而是漆黑中的一双手抱住了火苗。等到余光灭尽,那双瞧不见的双手便会狠狠掐住躺在床上人的脖子,像熄灭烛火一般掐灭生命。”

所以在往后的日子里,他最讨厌的便是听人讲故事。

好在何念躺在床尾,他心想就算故事是真的,自己总不会是先被掐死的那个人吧。微风袭面,李萧打了个哆嗦,“何念,醒醒。你是不是没锁好房门?”

何念瞪圆着眼睛,盯着缓缓开缝的房门,默不作声。

“该死的何念,快给我吱一声。”

吱……一道暗沉悠长的推门声缓缓响起。

“谁要你学开门声啊,”李萧气的一屁股坐起。

门缝里忽然闪现出一双眼睛,眼神深邃幽深,叫人看一眼便再不敢看第二眼。何念淡淡地说,“是有人在开门。”

李萧脸色惨白,想叫却叫不出声。只眼睁睁看着一柄寒光凛凛的银剑从门口袭来,却不如自己所料,是朝着床尾何念刺去。

夜色幽暗,李萧既看不清他的手,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那把银剑有几分眼熟。

“剑下留情呐。”李萧终于冲破喉咙,喊出了声。只是话音未落,脖子已被冰冷的剑顶住,只需再近一寸,便能叫他喉咙破个窟窿。那黑影身形修长,阴柔无比。惊谔之余,李萧又察觉此人身形有几分相熟。

那黑影听过声音,旋即长剑一收,竟然真的放过了他,转头刺向何念。

何念目光闪烁,侧身躲开长剑,随即鱼跃而起,纵身跳到窗边。他既没有拿床头边逍遥剑也未取墙上金刚剑,眼里只有那扇能够逃出房间的窗户。他两脚朝地一踏,眼见就要翻出窗外,那黑影忽地扔出银剑,一剑贯穿窗檐,将窗门死死钉在框上。

但凡何念再快了半秒,那把剑便是插在他后颈而非窗门。窗户被堵,他急忙飞身转向门口,欲在那黑影取回长剑前破门而出。然而那黑影却立在原地,只是轻轻挥舞左手,那房门竟然倏地关闭。

何念总算明白,无论他跑得多块,这小黑屋就跟中了魔法一般,总能在最后一刻阻断去路。他止住脚步,像只待宰羔羊般纹丝不动。

那黑影慢悠悠走到窗边,两指夹住剑柄,微微用力便取回长剑。而后又慢悠悠地朝何念走去。

眼见他距离何念越来越近,李萧急忙抄起逍遥剑从黑影身后扑过去。那黑影霍然转身,倒转银剑,便再次抵住他的喉咙。好在李萧及时稳住脚步,不然的话就自己往剑刃上撞了。

李萧立定数秒,奇怪的是,那银剑既未抽回也没前刺。好似彼此都被定身一样。突然,他身子一斜,躲开剑头,反手使剑横插向黑影人腰间。那绵软的逍遥剑立时挺立,在黑暗中闪出一丝银光。

黑影两眼瞪亮,身躯扭开半寸,那逍遥剑贴着其肚皮急走,剑身沾染一抹浅浅血红。李萧见势向前一个翻滚,乘其不备回身又是一剑。此剑速度奇快且出其不意,他料想必然要在黑影肚上破开一个大洞。正自得意,忽然感觉手臂胀痛,好似逍遥剑被人倒逼回来,连人带剑退了三步才立住身躯。这本是势在必得的一剑,却稀里糊涂地落空,一股落寞之感顿时涌上心头。再看那黑影,尽管身子被割开一道血口,却依旧面不改色,悠然立在李何二人之间,将他们玩弄于股掌。

何念犹在发呆,仿佛李萧与黑影的比斗同他毫无干系,自己不过是个局外人。

那黑影足尖点地,一跃取下悬挂在墙的金刚剑。他面色微变,朝金刚剑反复观摩。忽然甩出手掌,“啪”地一声重重地打在李萧脸上。

李萧眼冒金星,脸火辣辣地疼,踉踉跄跄地退到床边,决然没料到他会突施冷手打人耳光。

金刚剑实在太宽,一道月光从窗缝射到剑刃又反回一道耀眼月光。恰好照亮黑影的脸庞。

李萧大吃一惊,吃吃道:

“怎么……是你……吴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