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诗文心解(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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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籍·天人之际·学者的困惑
——西汉学者刘向刘歆父子的故事

西汉学者刘向(前77—前6 )有三个儿子。小儿子刘歆( ? —23)最聪明,像乃父一样好古,学术卓有成就。汉成帝河平三年(前26)到哀帝时期(前6—前1),父子俩相继主持并完成了我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整理皇宫藏书的工程。刘向留下了《别录》及一些子、史典籍的叙录文章,成为古代目录学的鼻祖。刘歆编撰了《七略》,基本保存于《汉书·艺文志》中,是古代第一部完整的图书分类总目。刘向还编撰了《楚辞》,就是东汉王逸注《楚辞章句》的底本,是古代第一部专体作品的总集,也是保存屈原楚辞作品的重要文献资料。他们父子二人是我国古代文献学史上划时代的代表学者,而在古代文化史上,刘向是汉代今文经《春秋穀梁传》的大师;刘歆则自称发现了古文经《周礼》《左传》《毛诗》《古文尚书》,力争为古文经立博士,成为汉代古文经学派的开创者;父子二人也都是卓有成就的经学大师。不仅如此,这父子俩都是从钻研《易经》开始,转入《春秋》传,终于研究天人之际的奥秘。刘向继承发展了董仲舒的符瑞灾异的先验学说;而刘歆则修订了《太初历》,制定了《三统历》——是我国史书上第一部完整保存的历法,而且计算圆周率精达3. 15471,史称“刘歆率”,在自然科学研究上有突出贡献。有趣的是,在西汉后期到王莽篡汉的历史年代里,这刘家皇室宗亲的父子俩不但在学术上分别代表对立的今文经和古文经学派,而且在政治上分道扬镳:父亲是反对外戚集团擅权的坚定代表;儿子却拥戴王莽篡汉,当了新朝国师,虽然最后因谋诛王莽而被杀。这也许是两千年前父与子两代人的“代沟”现象。然而诚如班固所说,他们都是认真的学者,“博物洽闻,通达古今,其言有补于世”。那么他们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大的距离? 究竟哪位正确,谁个贤良呢?这不免使后来的学者困惑,饶有探讨的兴趣。西晋学者傅玄曾评论说:“向才学俗而志忠,歆才学通而行邪。”把才学与政治分别予以比较,似属公允。但是俗、通不是评价才学的衡准,忠、邪则以汉室正统为准,未见妥当。其实他们父子俩的异同高下,根源于当时历史社会的现实,是他们各自陷于必然困惑的结果。

西汉今文经大儒董仲舒提出《春秋》大一统理论,发明天人感应的符命灾异的法宝,意在独尊儒学,罢黜百家,统一思想,施行德教,为了巩固发展封建制度,实质是调整、改造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所以他主张“更化”,要求有所变革。汉初七十年实行黄老之治,形成祖宗法制,渐渐束缚了封建社会进一步发展,需要变革。汉武帝和他祖母的好儒与好黄老之争,实质是上层建筑、意识形态领域的矛盾斗争,关键是祖宗法制的约束。董仲舒提出“天不变,道亦不变”,要害是申天抑祖,以天赋王命、君权神授来解除祖宗法制的约束,借天意确立儒家礼乐教化的绝对合理和极端必要,从而独尊儒家,贬黜黄老及百家。为了证明天意可知,他利用阴阳五行的天人感应学说,发明了符瑞和灾异;为了证明儒家符合天意,他论证儒家经典著述具有先验的预见,对圣人孔子奉若神明。今天看来,这套神化儒学的理论虽然荒谬,但在汉武帝时代却解除了祖宗法制的束缚和压力,使武帝敢于作为,更为调整、改造上层建筑、意识形态提供了理论基础,奠定了儒家封建统治思想的地位。不过,申天可以抑祖,当然也可以抑君;王命君权既是天意所定,那么只要证明天意归属,任何人都可以为王为君。所以举出灾异,臣可以约束、压制君,而制造祥瑞,更可以应天顺运,篡位称帝,改朝换代。武帝之后,昭帝、宣帝时代,权臣压主已见端倪。宣帝中兴,原因之一是他像武帝一样深知其中奥妙,牢牢掌握皇权。在他看来,儒家德教、神仙方术及辞赋歌颂等思想文化艺术都必须维护皇权,为大汉帝国服务。他更懂得符瑞灾异的妙用,并有亲身体会。昭帝元凤三年(前78) ,泰山大石自立,昌邑枯木复生,上林苑断柳自立复生,当时今文经学者眭弘据此解释预言:这些“非人力所为”之事,“此当有从匹夫为天子者” ,主张在天下“求索贤人,禅以帝位”。其时摄政的霍光听了大怒,立即处决眭弘。然而沦落民间的武帝曾孙刘询,却应验了这些灾异而兼符瑞,果然从匹夫而为天子,就是宣帝。所以宣帝即位,便封赏眭弘的儿子。而在位时,他表面优容儒者,其实任用刑法,让近侍宦官掌握中书。因而他批评好儒的儿子刘奭之:“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认定“乱我家者,太子也” 。真是不幸而言中。元帝儒雅,大权旁落,外戚与宦官勾结,灾异成为擅权的法术,严重威胁汉家皇权。生长于宣帝之时,成熟在元帝之世的刘向,坚决卫护汉家皇权。其继承发展董仲舒学说,尤其认真观察研究灾异的灵验,并不偶然。

宣帝中兴,国家稳定,经济发展,天下太平,文化显得活跃,而封建统治的痼疾也逐渐复发,皇室、外戚、宦官集团之间围绕皇权的争夺,在宣帝晚年已经展开,元帝之后,政治越来越混乱。刘向是刘家皇室宗亲,为刘邦之弟、楚元王刘交的玄孙辈。曾祖刘富、祖父刘辟疆及父亲刘德都是淡漠政治,远祸全身,“常持《老子》知足之计”,“清静少欲”,但是好读《诗》,能属文,还喜欢书法。乃父乃祖虽然都官为宗正,位列九卿,其实不预政事。刘向出生在这个诗礼知足的皇室宗亲世家,文化熏染深厚,精研儒家经典,兼通道家秘籍,而且善于赋颂,长于辞令。然而他成长在宣帝中兴之后,欣逢盛世,不甘寂寞。宣帝招选名儒俊材,青年刘向“献赋颂凡数十篇”;圣上“复兴神仙方术之事”,他献道家秘籍,自称可请“神仙使鬼物为金”,“黄金可成”。宣帝让他主持炼金,可惜秘方失灵,花费甚多,炼金不成,下狱治罪,罪当处死。气得一辈子知足谨慎的父亲不但不救这个走火入魔的孽子,而且上书讼罪。幸亏他哥哥阳城侯刘安民贡献食邑1140户中的500户替弟弟赎罪;又幸赖宣帝欣赏这青年儒生的奇才,不但减死论处,而且请他在石渠阁教授《春秋穀梁传》,讲论五经。看来圣上确乎英明,而严父似乎昏愦。刘向从小读道家秘籍,就是刘德所藏;而大胆试验炼金术,虽然失败,未可厚非,显示了他敢想敢为的探索精神。

刘向一生在政治上并不得志。他历仕宣、元、成三帝,虽然也曾官至宗正、光禄大夫,位居九卿,但从未执政,却曾三次入狱,两度废黜,做了几十年列大夫,赋闲在家十多年。在政治斗争的漩涡中,他幸而全身寿终,确因皇帝的了解和保护,并以学者相待。宣帝的恩赦优遇,让他讲经石渠阁,视他为学者,也使他结识了两位知名学者萧望之、周堪。这两位当了太子的师傅,教得太子好儒,这位被宣帝视为败家子的太子,就是元帝。大概宣帝认为这两位学者先生可靠,所以临死前仍委任他们与外戚史高一同为托孤大臣。元帝即位,萧、周领尚书事,推荐刘向为给事中,与侍中金敞四人“同心辅政”。他们看到以史高为首的外戚集团与掌握中书的宦官弘恭、石显集团勾结,弄权擅政,奢侈腐败,便谋求向元帝揭露他们,废除他们。但是机密泄露,反而被诬告,史高等愚弄元帝,拘捕萧望之入狱,罢免周堪、刘向官职。据说,这位尊师好儒的少年皇帝,竟不知道“谒者召致廷尉”这话的意思就是拘捕大臣入狱,糊里糊涂就准了奏。事后他想见萧望之,听说下了大牢,这才大吃一惊,责问弘恭、石显。凑巧,这年春天发生地震灾异,夏天卷舌星出现在昴宿之间,象征天下有口舌之害。于是元帝感悟,下诏给萧望之赐爵复官,并且有意重用周堪、刘向。不巧,这年冬天又发生地震灾异,外戚、宦官集团借以责罪萧望之。刘向也恐慌了,托亲戚名义上书辩护,根据《春秋》指出“地震为在位执政太盛也”,是针对弘恭等,不因萧望之及自己。不幸,奏书落在弘恭手里,刘向入狱,逼供成招,牵连萧、周。结果刘向废为庶人,萧望之自杀。太傅一死,元帝悔恨,又任用周堪及其弟子张猛。刘向担心弘恭等再利用灾异诬害周、张,于是又上封事论述灾异,申诉进贤黜奸,矛头指向宦官集团。然而这封奏事又落在弘恭手里,加之这年夏天气候寒冷,太阳无光,是谓“日变”,还有几个并非外戚的朝官也批评周、张的短处,使元帝犹豫生疑,把周、张调出朝廷为地方官。从此宦官、外戚集团专权。三年后,宣帝的庙堂失火,月底又发生日食灾异,因而使元帝又怀疑三年前的日变不指周、张,于是再用周、张。但是大权旁落,擅权已成,周、张迂儒,无济于事。周堪病故,张猛被逼死,刘向依旧在家赋闲,耽搁了十多年。

成帝即位,皇太后即元帝的王皇后让娘家兄弟执政专权,一举铲除了勾结外戚史家、许家的宦官石显集团。从此,以王凤为首的外戚集团专权,直到王莽篡汉。刘向因为反对弘恭、石显等,所以被召回任职,擢升光禄大夫。他本名更生,为此改名向。成帝儒雅懦弱,爱好《诗》《书》典籍和古文,尊重刘向的学识,命他主持整理皇宫藏书。直到去世,刘向亲自经营这项文化大工程。这使刘向晚年有机会精研典籍,也有幸亲近成帝。他多次根据儒家经典和天象及灾异,面陈外戚权盛,威胁汉室,指斥王家,不畏权贵,讽喻劝谏,忠心耿耿,甚至画天象图,要求当面分析阐明天人之际的奥秘,使成帝理解晓悟。成帝虽然明白刘向的忠心,常常召见他,但是大权旁落已久,专权之势已成,终于不能采纳他的诤谏,也不能用他干政。刘向整理藏书,潜研典籍,本来可以不关心现实政治,专心纯学术研究,“一心只读圣贤书”。然而正是在整理藏书的晚年,刘向专门研究了“上古以来,历春秋六国,至秦、汉符瑞灾异之记,推迹行事,连传祸福,著其占验,比类相从,各有条目,凡十一篇,号曰《洪范五行传》”,又“采取《诗》《书》所载贤妃贞妇、兴国显家可法则,及孽嬖乱亡者,序次为《列女传》,凡八篇”;并编撰可资治政参考的传记事例如《新序》 《说苑》,凡五十篇。此外,他针对成帝营建寿陵奢侈浪费,上疏直谏。为所整理的诸子史传的典籍撰写叙录,除记叙整理过程外,注重内容的概述,指出可资镜鉴的经验教训。总之,刘向整理研究典籍,并不为好古而泥古,其实是明确的古为今用,自觉为现实政治服务的。因此,从魏、晋玄学的观点看,刘向的才学太落实了,所以“俗”,不清通,也不博雅。今天看来,其实不然。

刘向观察天象,研究灾异,真知和荒谬掺杂相混,在古代封建社会都有深远的影响。作为刘家王朝的忠臣,他敏锐而忧愤地察觉、揭露、抨击了外戚、宦官的擅权篡政,指出汉室危亡,可谓尖锐切实而有惊人的预见,因而他的有关灾异的论述富有现实的政论性,但实则却是软弱而哀伤地为西汉帝国唱了一曲临终挽歌。作为忠于封建制度的儒家学者,他继承董仲舒的天人之学,引据并证明儒家经典的显示天意的先验预见,奉为万世不破的真理,以此讽劝元帝、成帝认识理解灾异所示的天意,贯彻执行天命,掌握皇权,选贤授能,罢免外戚,施行德教。他认真指出:《春秋》 “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日食三十六,地震五,山陵崩弛二,彗星三见,夜常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一,火灾十四,长狄入三国,五石陨坠、六退飞、多麋,有蜮蜚、鹆来巢者皆一见,昼冥晦,雨木冰,李梅冬实,七月霜降草木不死,八月杀菽大雨雹,雨雪雷霆失序相乘,水旱饥蝝螽螟蜂午并起。当是时,祸乱辄应,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也”。以此证明,“乖气致异”,“异众者,其国危,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不仅如此,他甚至计算出现日食的频率,指出《春秋》鲁襄公时三年五个多月出现一次,对比汉初至景帝时略同,而成帝即位以来为二年六个月一次,是“古今罕有”的,以此证明汉室危亡,出现了“易姓之变”。不难看到,大自然正常和异常现象都成了神秘天帝的意志表现,《春秋》如实的记录成为天意的历史见证,科学的统计方法总结出荒谬的先验规律。归根结蒂,封建正统观念和立场使刘向以荒谬的理论对客观存在的自然现象作出了错误的判断,进入认识的误区,而在政治上敏锐察觉皇朝威胁的存在,发出了危亡的警告,成为历史的预见。这位认真的学者一生才学与政治上的矛盾困惑,其实是社会和时代造成的必然。

刘歆恰恰出生在西汉衰乱之际,长于乱世,终于易代。与乃父一样,他少时便“通《诗》《书》,能属文”,被成帝召为黄门郎。为此,晚暮的刘向引用董仲舒的格言告诫他:“‘吊者在门,贺者在闾’,言有忧则恐惧慎事,敬事则必有善功而福至也。”劝他谨慎处世,并且精心培育他继承自己的思想学术事业。大概由于刘向让刘歆跟着整理皇宫藏书,因而临终前推荐刘歆与自己一起主持其事,以传承志业。刘向始料未及的是,他的学风竟在这乱世中造成了刘歆朝着与自己对立的方向发展。刘歆很聪明,对六艺、史传、诸子、诗赋、数学技术和方术,都有兴趣认真钻研。对《春秋》传尤其有兴趣。不过刘向精于《穀梁传》,而刘歆却对皇宫秘藏的古文《左传》深入钻研,从文字训诂到章句理义,都提出了解释《春秋》经的独到见解,认为“左丘明好恶与圣人同,亲见夫子;而《公羊》《穀梁》在七十二弟子传后,传闻之与亲见,其详略不同”。父子俩为此进行讨论,刘向往往说不过刘歆,但坚持己见,形成学术上的对立分歧。应当说,刘歆像乃父一样学风认真。他比勘古、今文《春秋》、《尚书》、逸《礼》,发现了今文经本的错讹脱乱和经师的烦琐臆解,主张重视古文经研究,设置古文经博士。哀帝让博士们讨论,这些今文经学者群起反对,刘歆置之不理。刘歆严正批评他们“专己守残,党同门,妒道真,违明诏,失圣意”,“雷同相从,随声是非”。这招致了诸儒的怨恨,激怒了权贵的儒者,上奏控告他“改乱旧章,非毁先帝”,使他孤立害怕,请求调出京城为地方官。这位认真求实的盛年学者满怀憾恨地离开了学术研究事业,感慨自己“虽穷天地之极变兮,曾何足乎留意;长恬淡以欢娱兮,固贤圣之所喜”,只得“守信保己”,养生长寿了。失意几年之后,一位为黄门郎时的同僚、当时名重一时的权臣,推荐了刘歆。此人就是王莽。

王莽从师学儒,广交名士,矫情饰行,外贤内奸,权诈阴谋,步步为营。元寿二年(前1)哀帝去世,无子。王莽乘机依靠王室太后,迎立九岁的平帝,独揽大权。他物色心腹,扶植羽翼,结党篡政,看中了刘歆。学者刘歆是有弱点的。他起初认真钻研古文经,有“从善服义之公心”,追求“道真”,所以严正批评今文经博士抱残守缺。但他并未脱俗,同样受到谶纬迷信思想的影响,也有以学术谋名位的私心,因而就在批评博士们那年,他应“刘秀发兵捕不道”的谶言,改名为“秀”,虽然未必有政治野心,却暴露他强烈追求名位的欲望。私心使他软弱,怕权贵,不敢坚持真理。王莽了解刘歆的学识才华,抓住他的弱点。在他失意之后,王莽迎合他的学术追求,推重古文经,设古文经博士,修建明堂辟雍和学馆;支持刘歆修订《太初历》,发挥家学和所长。刘歆运用数理认真推算《春秋》年月和日月五星运行的轨迹,制订了以天人之学为指导思想的《三统历》,试图从数理自然科学上论证儒家经典所体现的天统、地统、人统的存在及法则。这就是基本保存于《汉书·律历志》的《三统历谱》,在古天文历法史上贡献突出。同时,王莽还竭力满足他的名位欲望,封官赐爵,使他高踞思想文化学术的总管要位,俨然是天下的儒林首脑、文章巨头。从感激王莽的知遇之恩,到醉心于学术名位的贪婪追求,刘歆终于甘心成为王莽的心腹羽翼,歌功颂德,大造舆论,炮制符命,为王莽篡汉称帝,效尽犬马之劳。新朝建立,刘歆列位“四辅”之一,封为国师嘉新公,富贵荣华,登峰造极。直到这群心腹与王莽争权夺利,被株连杀害,刘歆始终效忠王莽。这一位曾经认真求实地努力攀登科学高峰的优秀学者,留下了光辉足迹,却在人生曲折的道路上误入歧途,从利禄名位的巅峰,跌落深渊,粉身碎骨,千夫共指,人所不齿。乃父刘向在天有灵,大概会像刘德当年一样气愤痛心,诉讼这个孽子的罪行。然而在混乱的政治气候中坚持正确的方向,在恶浊的生活环境中保持整洁的品格,使科学研究服务于历史的进步,使文化创造成为人类文明的财富,却是刘歆一生是非曲直的值得镜鉴的教训。

封建社会本来就是自身矛盾且充斥着荒诞的。然而封建学者却曾严肃认真地探索论证封建制度及其上层建筑、意识形态的真理性、永恒性,因而科学与迷信、真理与谬误、美与丑、善与恶,一切似乎都混杂莫辨,似是而非,以致正直的学者往往临歧感伤,陷于困惑,至于迷途。刘向是位认真的学者,刘歆也曾经是认真的学者。他们都曾认真地从封建文化积累中探索科学文化的真理,认真地对自己时代的政治、文化提出严正的批评。刘向是认真吞食了努力失败的苦果,刘歆则获得了误入歧途的恶果。他们都曾经把荒谬的理论当作思想的武器,也曾充满自信地以为自己正确地解决了现实的迷惑,但却终于证明自己一生陷于困惑或者误入歧途。其中有个人认识进入误区,也有个人意识存在混浊,但更重要的是封建制度和当时政治现实使然。

( 《中国典籍与文化》1992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