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线性遗产的价值重构
基于文化线路、遗产廊道、国家文化公园的研究,本研究认为线性遗产的价值具有以下特点。
1.3.1 价值体系多元化
线性遗产的出现体现了人们对文化遗产价值取向的变化。人们逐渐从关注自然景观的美学价值,延伸到重视遗产的历史、文化、艺术和情感价值(王丽萍,2011)。线性遗产的功能和价值随着环境变动不断演变。在历史上,线性遗产往往承担交通、灌溉、商贸等实用性功能,这些功能在当今社会仍然发挥着一定的作用。与此同时,线性遗产以开放包容的姿态拥抱社会的转型和发展,积极地与现代生产生活方式相融合,拓展了经济、政治、文化等更多维度的功能。线性遗产功能的拓展,以及其大尺度、跨时空、复合性的特征,决定了它具有比其他遗产类型更加多元、丰富、整体的价值(刘炜,曹婷,2018)。其中认可度较高的价值包含:文化价值、生态价值、生产生活价值、休闲游憩价值、教育价值、经济价值、政治价值和社会价值、国家文化自信提升和国家形象塑造价值等。
文化价值。线性遗产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在漫长的人类社会发展中积淀了重要的历史、文化、艺术、审美等方面的价值,是展示人类文明进程和促进文化传播的重要窗口(王丽萍,2011),也是彰显民族身份和促进文化认同的重要载体(俞孔坚,等,2008)。比如,中国大运河是中华农业文明时期人工运河的杰出范例,在促进国家团结统一、城镇经济交流、文化思想融合等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
生态价值。线性遗产的可持续开发对于生态环境保护工作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号召遗产的开发管理者积极维护生态景观、建设生态基础设施、提供生态产品和服务,从多方面保障遗产周边环境的生态安全。比如,中国大运河沿岸开展了各类综合保护工程,使得运河水质和景观环境得到很大改善,流域生态文明建设成果显著。
生产生活价值。不少线性遗产沿着河道和公路建设,往往承担输水、航运、灌溉等实用性生产生活功能。例如,中国大运河沟通五大水系、贯通南北,曾经在南粮北运、商旅交通、军资调配中发挥重要作用。在当今社会,由于运河河道的水位线与历史时期持平,船闸、古桥梁、码头等设施保持较好,中国大运河仍然发挥着航运水利、排水排涝等功能。
休闲游憩价值。线性遗产是重要的旅游目的地,往往具备优美的自然景观、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完善的旅游基础设施,并为往来游客和当地居民提供了许多真实的、独特的、深层次的旅游体验活动(如运河游船等),是人们休闲游憩、旅游观光、身心再生的重要空间。例如,大运河江苏段以其品质化、个性化、多样化、体验化的旅游发展理念吸引了大量慕名而来的游客,仅2019年一年的接待游客人数便达到8.8亿人次。
教育价值。线性遗产是新时期爱国主义和文化教育的重要场所。通过以寓学于游、寓教于乐的参访学习和公众教育,可以号召社会大众关注和保护遗产,增加人们的遗产知识和增强遗产保护意识,并增进民族自豪感和文化认同感。例如,中国大运河沿岸有大量具有丰富文化内涵的水利工程、历史名城、古镇(村)、古建筑等文化遗存,这些遗存及其历史文化内涵对于各年龄阶段的公众均具有较高的科普教育价值。
经济价值。线性遗产的空间跨度大,往往串联着经济发展水平各异的地区,能够促进区域经济要素流动、鼓励区域合作和资源整合,从而带动经济落后地区的发展,产出更多的社会经济效益。比如,中国大运河可结合国家重大区域协调发展战略,统筹大运河的相关资源,以文化引领促进区域合作与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努力成为区域经济创新融合发展的全国样板。
政治价值和社会价值。在政治价值方面,线性遗产能够彰显民族身份,促进民族融合,维护地区稳定,促进国际合作与交流(李飞,2019)。在社会价值方面,线性遗产促进城乡之间的要素流动,能够缩小地区发展的差距,提升社会凝聚力,是社会和谐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推手(Genovese, 2016)。例如,大运河自古以来就是全国各族人民交流互动的纽带,是各国文明传播与交流的前沿阵地,对世界文明的发展产生重大影响。
国家文化自信提升、国家形象塑造价值。被征召为国家层面的线性文化遗产,因其在时间上、地域上的独特特征,往往成为一国的文化标识,具有提升文化自信、塑造国家形象的价值。如连接美国伊利诺伊州、印第安纳州、马里兰州、俄亥俄州、宾夕法尼亚州、西弗吉尼亚州六州的国家道路廊道因见证美国历史最重要的革命事件而闻名。美国政府认为这条线性廊道象征着勇敢的美国人站起来,为自由、为独立而奋斗,体现了美国人探索新前沿、挑战传统想法的精神和愿景。类似地,连接美国东海岸与五大湖地区的美国伊利运河国家遗产廊道(Erie Canalway National Heritage Corridor)连接着人流、物流和思想交流,被认为团结起了年轻的美国人。遗产展现了美国人的大胆远见、聪明才智、实干精神和勤劳态度,帮助美国人树立起民族认同。在文化传播与目的地有效管理的基础上,伊利运河成为美国最受欢迎的遗产目的地之一,极大程度上帮助美国人了解美国历史,提升美国人的文化自信和民族自豪感;同时还向国际传播了美国文化。同样地,中国大运河所蕴含的开放、包容、共享、联通等时代精神,与新时代中国人民的追求和形象的诉求高度耦合,也得到了高度重视。
值得注意的是,线性遗产的价值并非恒定不变,而会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情境的变迁,呈现出或衰退消失,或维持原状,或更新演变的不同趋势(李飞,2019)。线性遗产的价值与人们的生产、生活、生态需求密切相关,也与场域的经济、政治、文化、社会情境紧密联系。例如,初始于隋唐的茶马古道曾经是世界上通行里程最长的古代商路,但由于现代交通路网的发展,茶马古道失去了商贸价值。尽管如此,旅游发展使茶马古道逐渐成为游客徒步、休闲的空间,也因此发展出了休闲游憩的价值。
1.3.2 价值建构差异化
线性遗产包含着复杂的动态关系网络,并涉及立场不同、需求各异的多方利益相关者。他们从自身利益出发,在关系网中不断博弈、争夺资源,并积极地重构遗产价值,对遗产赋予了形态各异的价值取向。
遗产价值的建构者主要包括权力机构、商业资本、传播媒体、地方精英和当地群众。在遗产价值的建构过程中,权力、技术、资本等要素纷纷涌入,争夺对遗产价值的主导权。一般而言,政府更为关注线性遗产的民族身份和国家象征意义;商业资本更侧重于线性遗产的游憩开发及其伴随的经济价值;当地民众更倾向于线性遗产与生产生活的关联;游客则更关注线性遗产的体验价值。
不同利益主体间差异化的价值建构与感知会进一步影响相应的遗产保护行为。 Ji、Choi和Lee等(2018)的研究发现,相较于游客而言,与地方情感联结更深的居民有着更强烈的遗产保护意愿。价值建构的差异还可能导致不同主体互动节奏的失调,并产生一系列的负面影响(Flemsæter, et al. , 2020)。例如,旅游的发展所带来的旅游消费空间延展,可能会争夺居民的日常生活空间和资源,侵蚀原有的生活方式,并逐渐瓦解遗产的原本价值(Pinkster, Boterman, 2017)。也就是说,线性遗产的历史文化价值、经济价值、休闲游憩价值、生产生活价值极易陷入矛盾。一味满足旅游市场、过度追求经济价值,而忽视社区生产生活需要和遗产历史文化价值的做法,不利于线性遗产的可持续发展(刘科彬,沈山,2017)。
在遗产的保护、传承与利用过程中,需要找到不同主体的利益平衡点,兼顾遗产的多维价值。为实现这一目标,许多学者都强调社区参与和遗产价值共创,并关注各主体间利益的均衡分配,形成互利共赢机制(Wang, Xie, 2020; Mutana, Mukwada, 2018)。还有一些研究强调政府应加强对当地传统文化的保护,并限制旅游企业不合理的开发行为。
1.3.3 遗产节点个性化
在关注遗产整体价值之余,学者们强调也要尊重线性遗产每个节点的独特性,并觉察到与遗产节点个性形成密切相关的社会文化场域。周小棣、沈旸和肖凡(2011)提出,尽管线性遗产是由不同元素构成的整体,但不能因为对整体的关注而忽视了其组成元素的个性;线性遗产的魅力在于各个遗产节点独特的文化与社会背景,以及体现人类丰富文化活动的不同社会场域。俞孔坚、李伟和李迪华等(2005)认为线性遗产是对地方独特故事的讲述,这个过程也是对原本破碎的生态区域、文化遗产和乡土景观的重构。王雨晨(2020)认为线性遗产是由若干个遗产点有机组成的系统,这些遗产点各具特色,有着独特的社会文化关系和象征意义。因此,本研究关注大运河遗产的不同节点,遴选能代表不同文化的运河段进行深入研究。从不同节点的研究中回归到大运河的整体,并提炼出共性。
综合来看,线性遗产的保护经历了从区域到场域的视角转变,这个过程充分体现了线性遗产的时空演变特征,也为认识线性遗产价值重构提供了视角。线性遗产的价值受到场域内社会、文化、政治、经济等整体环境的影响,并随着社会发展拓展出更加多元的功能;同时,线性遗产价值的建构也因不同主体的立场、诉求不同而有所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