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67章 聚党乱政,流三千里

嘶~

孙承宗深吸一口气。

林北不要再忍了!

孙承宗猛然昂首,夜风骤然掀起他绯色官袍下摆,金丝孔雀补子在宫灯下迸出凛凛寒光。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利刃般扫过众人,左颊一道青筋突突跳动,喉间滚出雷霆般的暴喝。

“够了!“

他的声音浑厚,声浪震得宫墙簌簌落灰,韩爌踉跄后退半步。

孙承宗踏碎满地月光,展角乌纱几乎要戳到杨涟惨白的鼻尖,腰间玉带在激烈动作中甩出清脆裂响。

“尔等摸着良心问问!“

他染着血痂的手指划过跪谏人群,官靴将青砖踏得咚咚作响

“左顺门前跪的是赤胆忠心?是清流风骨?呸!“

孙承宗模样很是猖狂,唾沫星子飞溅在琉璃宫灯上。

那压抑许久的癫狂,也自他躯体之内彻底释放。

孙承宗的形状,让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一时之间,居然连反驳都忘了。

“诸位,不过是用膝盖博直名,拿头颅换权势!“

孙承宗突然扯开衣襟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三根肋骨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看看!我孙高阳为辽东将士筹措粮草时饿脱了形,尔等却在秦淮河画舫谈什么君子不党!“

言罢,他猛地拽起瘫坐的周嘉谟,厉声说道:“周部堂,你吏部考功司的册子可敢拿来晒晒?多少边关干吏被你们按着'浮躁'考评,多少清谈废物顶着'卓异'升迁!“

周嘉谟面色扭曲,张嘴欲言,却发现说不出来声音。

因为孙承宗所言不虚。

但他心中并无愧疚。

那些个边地将门,边关胥吏,他们的军报多少造假,能当得了真?

我辈清流,若不提拔,如何众正盈朝?

孙承宗见周嘉谟眼中并无半点悔意,声调陡然悲怆。

“蓟镇军士半年无饷,你们却青梅煮酒,夜夜笙歌!建奴铁骑屡次犯边,你们倒有闲心在左顺门外跪谏!“

孙承宗放下周嘉谟,转身却突然抓起韩爌枯爪按在自己心口

“摸啊!韩阁老,这颗心烫得能烙饼——烫的是城外冻毙的民夫,烫的是黄河漂满的尸首!“

紧接着,孙承宗从袖中甩出染血供状砸在杨涟脸上。

“周朝瑞连烙铁都没见就尿了裤子!诏狱里招供的同党姓名,够填满整面宣纸!”

“哈哈哈~”

孙承宗像是疯了一般,突然仰天狂笑,笑声在左顺门外回荡不止。

“多妙啊!你们逼陛下用厂卫,转头就骂阉党乱政,这可不正是尔等结党营私,才让陛下宁信净身之人不信衣冠禽兽!“

言罢,他猛地撕开官袍露出脊背鞭痕,旧伤疤在月光下如同沟壑。

“这三十七道鞭痕,是当年我在边地遇马贼时挨的!”

他转身暴喝如惊雷炸响,质问道:“你们呢?你们脊梁上只有廷杖的烂疮!”

“再行跪谏,后果,诸位已知,承宗不再赘言!”

宣泄一番之后,孙承宗只感觉堆砌在心中的块垒,被彻底击碎了。

爽!

太爽了!

之前我居然委曲求全,期许着攀附结党来报国。

我当时真是瞎了狗眼了。

而孙承宗话说完之后,诸臣也是开始有反应了。

“疯了,疯了,孙高阳疯了!”

不知道谁惊叫一声,跪伏在众人之后的跪谏诸臣,一个个都惊慌起身。

“我等欲报国,这不是结党之罪!”

“韩阁老,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跪谏岂是邀直名?陛下若当真如此以为,我走便是!”

“我们是忠臣,是清流,哪来的结党乱政,这是污蔑!”

...

陆陆续续,又有人离开了。

他们是想邀直名,但并不想死。

如果韩爌能赢,他们躺赢,便是跪着,得罪了皇帝又如何?

毕竟天塌了有个儿高的顶着。

直名有了,日后升迁的资本也有了。

但如果韩爌必输。

他们还在此处跪谏,岂不是要跟着韩爌他们一道送死?

谁愿意死呢?

他们加入东林党,一部分是理念相同,另一部分,何尝不是因为结党了之后,升迁才快,才不至于连进入权力中心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这一切都没了,还等什么?

跑啊!

人越走越多。

最后,左顺门外,只剩寥寥几人而已。

“呵呵呵~”

韩爌居然笑出声来了,但那眼神无声,分明全是绝望之色。

“孙高阳,你攀附阉党,做幸进之臣,你罪大恶极!”

孙承宗将座师孙慎行搀扶起来,他不想争辩太多,只是淡然而语:“历史会告诉你答案的。”

陛下为了保护他,故意让他留在宫中。

但他执意要出宫面对众人。

便是要拯救一部分人,一部分和他一样的人。

太多人,因为自保,因为仕途,而被迫结党。

另外,便是报君黄金台上意。

他不想真的让君上背上暴君之名。

至于满朝谩骂,何惧有之?

他自可提携玉龙为君死!

幸臣也罢,佞臣也好。

只要陛下重用,只要能报国,他都受着!

孙承宗搀扶着孙慎行离去。

周嘉谟苦笑两声,拍了拍裤脚的灰尘,亦是失意离去。

只余韩爌与杨涟跪伏在左顺门外。

韩爌转头看向杨涟,说道:“文孺,且去罢。”

他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权势,已经和他渐行渐远了。

跪谏夺权,跪谏也夺不了权。

韩爌面无血色,眼神中满是死志。

或许,刘一燝是对的。

但他至少抗争过,他没有背弃自己的理想。

他韩爌,有始有终,是清流之臣!是大明忠臣!

而杨涟听到韩爌此语,顿时急了。

“辅臣,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杨涟怕死?”

韩爌摇了摇头,说道:“我知你不惧死,但不应该死在此处,跪谏之事,是我一手挑起的,有什么罪过,我一人扛了便是,在叶公他们未入朝之前,朝堂的大局,还需要有人来稳住。”

他似交代后事一般说道:“朝中,不能少了清正之士。”

杨涟感动得眼泪直流,终于是缓缓起身了。

他心中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难过。

他又一次没能似海刚峰一般,坚持到底。

最终。

左顺门外,只剩下一个韩爌。

夜很深沉,但终有亮起的时候。

新的一天,太阳缓缓升起。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进入紫禁城,左顺门亦是缓缓打开。

魏朝展开明黄卷轴,嗓音尖利穿透晨雾:“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东阁大学士韩爌身为辅臣,不思匡扶社稷,反行聚党乱政之事。其罪有三:一曰结党乱政,聚众左顺门跪谏逼宫,妄以膝骨胁天子;二曰纵容考功司颠倒贤愚,以'浮躁'黜边关干吏,凭'卓异'擢清谈无能之臣。三曰贪污受贿.....“

“朕本欲以谋逆论处...”

魏朝忽然停顿,鹰目扫过韩爌剧烈颤抖的肩胛,继续念道:“然念尔万历二十六年督修永定河堤,尚存微功。着即革去所有官职,籍没家产充作辽饷,流三千里至琼州儋州。其子孙五代不得科考,门生故旧凡涉周朝瑞等供述者,交都察院严核!“

韩爌连接旨都不能,直接晕死过去。

一场跪谏风波,对于朱由校来说,有惊无险过去了。

然而这件事,却已经在朝局之中,甚至在天下之间,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

PS:

五一上架,届时爆更。

还在榜上几日,请诸君助我爆一爆前面的菊花。

月票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