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得知卫海半夜偷跑去找自己，至今不见踪影，卫城大吃一惊。
“什么？海子咋这么冲动？他——”
见他神情焦急、欲言又止看向云巧，南湘心头隐有猜测，忙出声打断。
“三哥，你别急！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指不定他就是迷路了，或者被什么事绊住脚了。况且，他也不是一个人跑出去，真遇到点什么事也有自保之力。三哥这些时日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嫂子快带他回去歇歇，你也是，回头膝盖记得上药，别落下毛病……”
卫海离开后，南湘、云巧寻戴行帮忙打听过，得知他是偷偷“串通”了两位早年同样退下一线的老友一块出的城，后者也都有几分勇力，对此地到漠北一带的路线十分娴熟，便勉强放了心。
在南湘的催促下，卫城没有再坚持，又温言安慰她几句，表示等会儿他就出去找人打听消息，才搀着云巧回屋。
一进屋，两口子几乎异口同声地做出同一个默契动作。
“把衣服脱了！”
“把这身衣衫换了吧——”
云巧是被卫城那只身杀出数十人重围的经历吓怕了，又靠着做夫妻这一年多以来的默契，直觉他身上肯定落了不少外伤，这些天赶路也没机会调养，状况多半很糟糕。
卫城却是惦记着她刚刚起身时摔倒、走路都走不顺畅的膝盖，同时也“嫌弃”她身上的素布麻服有点碍眼，便急吼吼要她更衣顺便上药。
两口子想到了一处去，都眼巴巴盯上了对方的“身体”，反应过来，忍不住都笑了。
云巧抬手摘下头上的白色孝帽，扔到一旁，暗暗决定，等会儿连同身上的孝服一并扔去灶膛里烧了。
她走路虽然比平时慢了点，但翻箱倒柜找金疮药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好啦。我能有啥事？就是天气冷，跪得久了不动弹，腿脚有点麻而已，不碍事，一会儿抹点药油搓热了就好。倒是你，说得那么轻松，想想都知道不可能。赶紧的，把衣服脱了，我瞧瞧到底又添了几处新伤！”
这时，连翘及时送来一盆热水，云巧催得便更急了，只是怕吵醒炕上睡得香甜的闺女，声音始终压得低低的。
“快点！顺便把身上擦擦，上了药再换衣裳！一会儿水凉了，别浪费家里柴火。这辽东虽然林子多，柴火却也不比永和县便宜呢……”
卫城拗不过她，只得推她到火炕前小杌子上坐着暖身，又凭着在家里时的记忆，从柜子里找到云巧的大棉袄塞给她，而后，才走到水盆便，老老实实伸手解开厚重的外袍，准备以最快速度脱衣洗漱。
还没解到里衣，云巧已经嗅到了一丝血气，还有金疮药独有的味道。除去上半身束缚后，看到的一幕更印证了她的猜想。
右胳膊上缠了一圈布条，隐约可见暗色血迹，早已变得干涸冷硬，甚至有些发黑。
前胸后背都有刀伤，大大小小加起来约莫六七道，最深的一处几乎有去年他随林永锋等人出去那趟一样深。
值得庆幸的是，如今已经是十月深秋，这边天气又比永和县一带更冷，跟后者的寒冬腊月差不离，伤口恶化可能性较低。即便这一路上缺少良医好药，看上去状态倒不算太差。
饶是这样，云巧还是揪起了一颗心，都顾不上给自己膝盖上药，只匆匆脱下麻衣，换上大棉袄，掀起帘子出去，正好碰上端来第二盆热水的连翘，便连声让她去请大夫。
“怪我，一时欢喜糊涂了，居然忘了这茬——”说着顺手将热水盆接过来。
连翘笑眯眯道：“夫人放心，我哥刚刚已经去请了，估摸着再有半盏茶时间就能回。”
云巧这才放心折回里屋，见他已经扔下擦身的布巾，伸手去拿伤药瓶子，而方才那盆热水已经不剩多少热气，忙不迭放下手中水盆，将人按到凳子上坐着，自己提溜起温热的湿巾帕，又细细替他清理了一番背上伤口周边的污渍。
“你这人也是的，路上没条件也就罢了，自己家里怎么也糊弄着来？我说柴火不便宜，又不是家里真穷到烧不起了。回头万一流黄水了，大夫要给你剜肉，我看你怎么办？”
“这有什么？又不是没剜过——”
男人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回答，毫不意外地收获了妻子白眼一枚。
这时，炕上突然传来稚嫩的咿呀声。
二人扭头一看，自家闺女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还自己翻了个身，冲他们这头趴伏着，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正扑闪扑闪盯着他们看。
“啊啊啊——”
云巧顺势扔下布巾，快速打开伤药瓶子，往卫城背上伤口撒了些：“剩下的你自己来，我看看孩子尿了没。”又趁机吓唬他，“剜肉疗伤不是事？你那伤的位置正好连着肩膀，要是挖个大口子，我看你至少得一个月都抱不了孩子！”
这个威胁收效显著。
至少，对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闺女的卫城来说是这样。
他立马调整了自己大马金刀的豪放动作，开始小心翼翼地给自己上药，争取尽可能少牵扯到后背上的伤口。
敷完伤药，换上暖烘烘的干爽家常衣衫，见云巧正抱起孩子换尿布，卫城便顺手将脏了的尿片和小衣裳等物都扔盆里，一并端了出去。
连翘一直守在外头，见状要接过来拿下去清洗。
卫城本来不乐意，她却一脸严肃：“大人，您在外奔波这么多天，身上又有伤，这点小活就别跟我争了。夫人心善，这大冷天的都不叫我们用冷水洗衣裳洗碗块呢，灶上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备着温水……”
卫城听得忍不住笑了笑，暗道，妻子果然心软，自己吃过类似的苦头，如今有能力了，便不叫旁人也去吃那苦头。
“那就辛苦你了。”
连翘不再多话，匆匆忙忙端着木盆离开。
卫城这次离开宁州城前，曾接到过云巧寄来的信件，晓得妻子在京城误打误撞救了一双兄妹，也不以为奇，只急着回屋，眼巴巴地挨到云巧身边。
他倒还记得妻子没给膝盖上药，自动自觉卷起云巧裤腿，看到那膝盖上一道道的青紫痕迹，心头一痛，压下去的愧疚再次蔓延开来。
怕旧话重提让妻子更伤心，他没敢吱声，只换了另一瓶专治跌打的药油，用温热有力的大掌将淤青处尽可能揉开。
有点疼，云巧却一声没吭，心说，这点小伤比起他的实在不足为题。
处理好云巧膝盖上的伤，他才赔着笑凑过去：“巧儿，给我抱抱孩子吧。”却被云巧冷酷无情拒绝。
“不行！至少要你背后那些伤表面长全了，才能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