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8章 谋
听到宁远的名字,橘政宗在某一刻陷入痛饮美酒的沉醉。
情绪就像打入肌肤里的迷幻剂,血液在狭窄的血管里横冲直撞沸腾不已,每当这个时刻,他都感觉自己苍老的身体变得年轻。
犬山贺从踏进偏殿开始就走入他的棋局当中,橘政宗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弈子,知道这局棋还未结束,他已经赢了。
为犬山贺开窗,以苍老作为话题切入,唤起两个人并肩作战的共同回忆,家族的责任感,亲人的温情...
不仅仅是语言,更细微之处在于营造的氛围、亲和的语气、下意识的动作、某一瞬恰到好处的眼神...
橘政宗仿佛潜藏在阴影里玩弄人心的恶魔,对犬山贺进行全方位的诱导和围猎,说出他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不能直接问,更不会直接插手去查,因为犬山贺作为蛇岐八家的家主之一,如果他对自己起疑心,后果不堪设想,任何影响最终计划的可能性都要被排除...
只有让他自己说出来...
橘政宗抬头,望着讲述宁远过去的犬山贺,微微点头露出认同之色,仿佛在犬山贺对宁远的培养上,看到了自己对源稚生的影子。
橘政宗面色如常,一边分析宁远的性格和成长环境,一边回想他和上杉绘梨衣接触过后,对计划破坏的可能性。
每次想到那个身穿巫女服的女孩,他忍不住心神晃漾。
一想到将来自己会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剥开那红色的巫女服,舔舐那吹弹可破的肌肤,深嗅那令人心驰神往的力量,一点一点嚼碎,咽到肚子里,即使养气功夫再好,苍老的面容上也泛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潮红。
力量有很多种写法,橘政宗能统领蛇岐八家,不是因为他作为混血种具备碾压一切的暴虐实力,而是因为对人心的洞若观火,对世界规则的明察秋毫。
其实他对宁远的生死并没有那么在意,只是因为他和上杉绘梨衣走的过近,宁远便有了他自己的取死之道。
毕竟是执行局的红棍,为了以防万一,他直接让猛鬼众的‘龙马’—风间琉璃去执行任务。
‘龙王’与‘龙马’没能杀掉宁远,这使他的最终计划蒙上了一层阴影。
‘龙王’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宁远有可能比他更强吗?
相比于‘龙王’那种随心所欲,以‘龙马’的性格,对任务的态度应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龙马’没有受伤,安然归来,再加上‘龙王’与‘龙马’的关系,根据两个人的性格、成长环境以及人生经历...一种更贴近事实的推测是,‘龙王’的态度直接影响到‘龙马’的行事原则,而不杀宁远是‘龙王’做出的决定。
为什么不杀?
能引起‘龙王’兴趣的人很少,他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是很优秀的继承人,只是有一点,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中国人,而以外姓甚至中国人统领犬山家...”犬山贺一边下棋一边对橘政宗说,“再加上种种制约,如果他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好勉强。有时候我想,是不是自己太过自私,让他在这么小的年纪担负如此重任。”
“不,我认为既然犬山君心里有了决意,就应该让他继承犬山家。”橘政宗重重落下一子,棋局接近终局。
犬山贺诧异的望着橘政宗,日本是一个非常保守的国家,对于血脉尤其看重,他没想到大家长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犬山君,你的言灵是刹那,他的言灵是什么?”
“也是刹那。”
“相比于你如何?”
“和我相仿,但我认为他未来一定会超越我。”
“这才是真正的一脉相承。”橘政宗点点头,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难怪作为天照命,继承皇血的稚生都会对他另眼相看。蛇岐八家的血脉中蕴含着力量也蕴含着诅咒。从古至今,我们存在的意义便是要镇守龙之大门,不能允许龙族复活于世,为了这样的使命,即使牺牲我自己的生命都在所不辞。”
“权力在被获得的那一刻,就注定要肩负起相应的责任。”橘政宗说,“一些掌权者只沉溺于权力带给他欲望上的满足,而抛弃了权力的真正用法。宁远没有对权力的欲望,这很好,这说明他会懂得如何真正的使用权力,更何况,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家人吗?”
犬山贺的手微微颤抖,手指夹着的白色棋子险些掉落。他脑海里闪过死在街头斗殴的大姐,还有献身给美国人的二姐...
“没有了,还有几个远方的族亲。但是作为混血种,他们的血脉和力量很稀薄...”犬山贺声音低沉,面容覆上灰色。
“犬山君!”橘政宗隔着棋盘重重向他的肩膀,“我们都很老了,但我们还有些力量。我们应该成为他们的踏脚石,让他们踩在我们身上,奔向高处,完成家族传承的使命。宁远是一个很好的孩子,能得到你和稚生的看重,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我会全力支持和保护他。”
犬山贺抬起头,迎接他的是同样苍老但温热真诚的目光,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才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
他起身,退后,向橘政宗深鞠躬。
橘政宗坦然而受,这是他对保护宁远,保护犬山家继承人,对犬山贺的承诺。
最终犬山贺输掉了棋局,因为在最后一刻,他的心乱了。
橘政宗站在偏殿的门口,面带笑容看着犬山贺离去的背影,这笑容如此温和,就像送别自己多年的挚友。
长谷川义隆为犬山贺打开车门,随后自己坐上了副驾驶。
大家长让橘家和犬山家的人先行离去,自己还要留在神社祈福。
神社里只剩下橘政宗一个人。
橘政宗望着越走越远逐渐消失的车队,笑容渐渐收敛。
他走向神社一座不起眼的小屋,推开厚重的格子门,幽暗的空间缓缓展开。
黑漆涂就的须弥坛上,神镜在长明灯的摇曳中泛出朦胧金光,镜面刻意打磨得模糊,看不清橘政宗的脸,正如《古事记》所言‘镜作远镜’,这并非映照形貌之物,而是连接现世与常世国的通道。
神镜后方陈设着紫檀木打造的神龛,包裹着五重唐织纹锦缎,最内层安放着记载先祖的和纸。
这是一处废弃的房间,现在用来堆放一些杂物。
和犬山贺聊完,他大致了解了宁远的实力、性格、成长环境。
自己当初杀掉宁远的决策没错,甚至这件事的重要性更提上了一个层级。
‘龙王’或许出手了或许没出手,但‘龙马’显然没出手,不然她不会安然无恙。
真是...不可爱的孩子啊。
橘政宗内心感叹,戴上刚刚找出的能剧面具。
‘龙马’对‘龙王’的服从性显然超过了对猛鬼众的忠诚,超过了对自身原则的判断。
而以‘龙王’的性格,必然会反受其累,在某些时刻脱离自己的掌控。
身为‘王将’,应统领全局,那么樱井小暮,等我榨干你最后的价值,就请你赴死吧。
黑暗中,低沉的声音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