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援军【黄赏】
金誓城外，一座无名高地。
毫无修饰的一箭，一箭穿心。
何易的脸上到死都写满难以置信。
一箭之后，黄赏差点没站住脚，浑身凝聚不出一点气力。
他仍然沉浸在刚才的瞄准中。
视线终于恢复，不再漆黑一片。
睁眼看去，他却根本看不到何易的所在，他与何易之间，从始至终被层层敌军隔绝着。
但那角质黑箭还是命中了。
周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仰着头，如同在回想刚才惊世骇俗的一箭。
在韩锋等人的视野中，黄赏忽然鬼使神差般回头，射出了一道黑色的流光。
众人起初都不知道他瞄准的什么，韩锋还想斥责黄赏随意出手，但当看到箭矢在天空中骤然拐弯，直直朝侍卫之间刺去时，他瞬间哑火。
黄赏的这【力牧勾弦】，还有这种功效？
没看射中与否，韩锋迅速纠集众人，继续赶路。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敌军不动了。
远处传来一声听不清的叫嚷，很快那些在周围蠢蠢欲动的精锐们，彻底跑没了影。
一名感官敏锐的校尉听清了叫嚷，愣在原地，喃喃重复：
“何易死了。”
何易死了？
韩锋扭头看向黄赏，瞳孔都在颤抖。
黄赏苦涩地笑了笑，他其实知道射中了，但舌头根本没力气，说也说不清。
那名沈樵派来的射手也掀开蒙眼的黑布，瞠目结舌。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何易距离此地到底有多远。
那可是长管簧轮枪也束手无策的射程。
说句现实的，哪怕是发动了法帖的韩锋，在【力牧弓神】的加持下也鞭长莫及。
这叫黄赏的小子，法帖这么厉害？
机不可失，韩锋很快回过神来。
“何易已死，谁敢拦我？”
生怕有人没听清，他又重复了一次。
“何易已死！”
这个消息在漫山的火把之间传递，火把下是一张张惊恐的脸，包括那些在城墙隘口厮杀的仆从军，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夜袭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自家主帅就死在后方。
消息的真实性，很快被前后传来的情报相互印证。
崩溃就在顷刻之间，很多仆从军内的武将都嗅到了身旁将领的敌意。
这种来自己方同僚的敌意，若有若无，却又不得不提防。
说到底，这支由三国军队构成的仆从军，只有何易一人受到正式的任命，那些西罗国拨下的物资，也要经过何易亲信的手。
何易一死，他的臣属和部将，已然成为了一块香饽饽。
一道道散乱的命令传入前锋，那些被迫充当炮灰的尧国、程国精锐们，纷纷回头朝城外赶去。
他们并不知道，或许只要再坚持一刻钟，金誓城守军就要彻底绝望。
覆水难收，这些重甲精锐们急着赶到自家统领身边，丝毫不顾及身旁的士卒。
恐慌的情绪，就这样在大军之中蔓延开来。
撤退的金锣恰到好处地响起，仆从军如退潮一般，朝城墙的豁口外赶去。
在护卫的簇拥中，沈樵重重舒了口气。
韩锋的任务总算完成了，这样将所有筹码压在一侧的作战方式，的确让人心弦紧绷。
“传令樊统领，约束士卒不要追赶。”
施华荑召过传令兵，下达了一道命令。
沈樵清晰地看见，施华荑纤细的指节也有些发白，显然这场战斗对她来说也是一场豪赌。
“君夫人，我方真的不追么？”
沈樵有些疑惑，他相信施华荑也很清楚，何易虽然死了，但仆从军并没有伤筋动骨，金誓城难以毕其功于一役。
一旦放仆从军回到大营，等到程国和尧国兼并完傀儡蒲国的军队，很快就要卷土重来。
无论是谁坐在何易的座位上，都要接受西罗的调遣。
甚至为了巩固地位，会更加激进和残暴。
现在最该做的是追逃，尽量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
施华荑颔首，毫不犹豫地淡淡道：
“无妨，放他们逃。”
还有后手？
沈樵隐隐猜到，看向远方的地平线，那烦人的崔无怨，整夜都没有露面。
黎明终于到来，天边闪过一丝光明，紧接着一轮火红的太阳露出侧沿。
大地在震颤，城墙的碎石在地上不安地跳动着。
最先走出城墙隘口的一名仆从军士卒，以为绝境逢生，将遮挡视线的凹陷头盔猛地扯下。
紧接着，他看到了绝望的一幕。
任凭身后的人如何推挤，他都不愿再向前一步，手中的长戈脱手落地。
一片黄烟在不远处升起，在朝阳照耀下如同实质。
这是马蹄扬起的烟尘，无数衣衫破烂、面容疯狂的骑手，正在朝仆从军后方冲来。
这是西境荒原上的独特群体，令所有城邦领主都头疼的存在。
百姓们用匪寇统称他们，军队由于其极高的侵略性、和学自林胡部落的组织构架，将这些人称为沙旗战帮。
他们自己更喜欢沙旗兄弟会的名号。
数千人的轻骑兵，在一道极其丰厚的承诺下，正在朝仆从军发起冲锋。
在他们的身后，升腾着冲天的烟雾，后方大营的下场可想而知。
“聚阵！聚阵！”
仆从军中的武将，赶忙收拢所有士卒。
然而阵型已经乱了，那些有胆量阻挡马匹的强大精锐，已经混杂在了普通士卒中。
仆从军所处的位置也极其尴尬，金誓城中仍滞留着一批落后的步卒，宽大的城墙缺口中也有一部分，另外的都拥堵在缺口后方。
“金誓城压上来了！”
一些武将朝后看去，只见一直被动防守的金誓城守军，此刻再次立起了巨大的厚木盾，长矛前突，朝仆从军后方缓慢压进。
城墙缺口之中愈发拥挤，那些头戴铁斗笠的火枪手们，甚至没有架枪射击的空间。
一排散乱的枪弹喷吐而出，然而根本无法阻挡金誓城的脚步。
面对颓势尽显的敌军，守军们显然不想轻易放过。
眨眼间，沙旗战帮已经突进到城墙外侧，那些原先坐镇后方的将领卫队与辎重队，也被驱赶着靠拢在一起。
尧国、程国主将的到来，使得军阵暂时整齐了点。
一支火枪手被匆忙聚集起，朝高地上的骑手射击，枪声震耳欲聋。
沙旗战帮的匪寇们没见过这种阵仗，一些胆小的瞬间屁滚尿流。
一些马匹中弹，将骑手甩下，重重跌倒在沙地中。
很多骑手瞬间勒马，战帮出现了混乱。
忽然，一根箭矢从马群中射出，直接将一名勒马的骑手射死。
一名浑身重甲的骑将，收起角弓，从战帮中部赶到前锋。
重甲上流动着青光，仿佛古朴的青铜，腹部和肩甲上雕饰着狰狞的苍龙。
“【苍龙灵铠】，护佑我身！”
骑将的周围光芒大盛，一些身着青色斗篷的骑士被青光包裹。
此人正是崔无怨！
城中早有传闻，他与荒原上的匪首有着关联。
当下，这些沙旗战帮的骑手出现在此，也印证了这种猜想。
他正是沙旗战帮帮主的次子，此次受施华荑派遣，与战帮做成了一笔交易。
金誓城将仆从军控制在城墙缺口中，等到阵型混乱，再由战帮骑手收割冲锋。
除了簧轮火枪，所有的军械盔甲都归战帮所有。
战帮在贫瘠的荒原上驰骋，极度缺少优质的兵器，来自西境的精锐武备，是帮主无法拒绝的诱惑。
在这样的刺激下，这些流寇们第一次大规模面对正规部队。
崔无怨一骑绝尘，凭借超凡之力，架起长枪，率领麾下的青驹义从，直接冲入军阵中。
【苍龙灵铠】，四象法帖之一，苍龙作为传说中凶残无情的神话生物，兼具守御和杀伐。
超凡力量所到之处，仆从军如同割麦般倒下。
崔无怨性格暴烈如火，拜神天赋也极度不俗，在韩锋和施华荑等人的指点下，短短一夜就法帖入门。
身负超凡之力，此刻如同苍龙现世。
数千轻骑撞入军阵之中，迅速将仆从军围住，然而却难以再进一步。
沙旗战帮的装备，实在太差了，身下的瘦马、手中粗糙的长矛，哪怕在极大的冲击之下，都无法贯穿仆从军的重甲。
轻骑们往往冲刺杀死一人，就陷入了近战的纠缠，再难有斩获。
全军之中，唯有崔无怨率领的青驹义从在向前突进，这些匪徒在归顺金誓城后，得到了大量武备的支援，已经今非昔比，有了几分重骑兵的底子。
崔无怨所在的前锋一路前突，仿佛没有看到侧翼友军的滞后。
他已经孤军深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