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南下之路
七日后。
雪仍在下，但显然比克难盟的驻地小了不少。
身旁的树丛，也多了几分深沉的绿色，那如同深渊般的阴沉气氛，久久盘踞在北境，仍然不见消减的迹象。
这里距离中域和荒原的交界，已经不远。
一队有些散乱的人马，沿着宽大的夯土路，一路南下。
所有人都披着防雪的毡毯，将浑身裹得严严实实。
哪怕那些坐在车马中的妇孺，发梢都结上了些许寒霜。
入夜了，寒冷将会更加致命。
然而人们的脸上，似乎看不到过多的担忧。
反而隐隐期待着什么、
队伍的最前方，符启此时神色严肃。
他曾经跟随狩猎队北上，已经有了应对严寒的办法。
神骨中的神源开始波动，白色的火焰从权杖中发出。
随着火焰分摊开来，一道近乎透明的火焰薄膜，将整支队伍笼罩其中。
一时间，寒意被完全驱散。
这白色的火焰，仿佛在宣泄着无穷的热量，哪怕在寒冬中，一些部落民脸上都泛出汗珠。
众人高呼珑康的名号。
哪怕一路上已经领教过多次，奴隶队伍中的万翼仍然忍不住感慨。
“超凡力量，果真好用啊。”
若是蒲国也掌握着这样的道路，也不至于被西罗......
作为曾经的蒲国校尉，他很清楚，军中从未有过这样违反规律的事情。
仅凭一人之力，竟然能与自然抗衡！
忽然，前方传来略微的骚乱，众人纷纷朝前望去。
派出去侦查的林胡游骑，竟然都返回了。
他们的脸上，透露着微微的惊慌。
发生何事了？
最前方的符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一名年轻的游骑显然被吓坏了：
“首领，人！死人！”
在队伍中巡视的图门，此时已经回到前方。
听见游骑惊慌的话，他有些不以为意：
“死人而已，又不是没见过。”
不过他口中如此安慰，实际上眉毛也皱了起来。
林胡游骑，大多是兼具细心与经验的好手，按理说不会如此紧张。
他望向端坐在马上的符启：
“首领，您看......”
符启却只是挥了挥手：
“无妨，继续走。”
凭借体修超凡的感知，他已经看清前路。
尸体，的确是尸体。
表情毫无波澜，但他的心中，早已翻涌起来。
随着队伍的继续行进，队伍中发出阵阵惊呼。
道路两旁，竟然站满了尸体！
这些已经冻得有些僵硬的尸身，不知被何人被粗糙用木杆仓促立起。
大多数双目圆瞪，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道路，临死前仿佛经历了莫大的惊恐。
他们身上一丝不挂，杀手似乎不愿放过哪怕一丝布料。
一眼望去，尸体列成两排，随着道路一直延伸，看不到边。
此刻，包括符启在内，哪怕是见贯了杀伐的战士，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符启带着万翼、图门二人，来到一具尸体旁。
“大人，这是活着的时候绑上去的。”
“人是冻死的。”
万翼紧紧皱着眉，目光复杂。
他认了出来，这是南人。
被冰霜冻住的头颅上，赫然是一个发髻。
林胡人不会留这种发型。
那杀人者呼之欲出了。
就是林胡人。
但同为林胡人的图门，此刻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此地仿佛还萦绕着人们在冻死前最后的挣扎。
符启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语。
随后他看向队伍：
“继续走吧。”
人马开拔。
然而，哪怕有符启的白焰环绕队伍，人们心中还是不由得抹上一丝凉意。
有的人庆幸挂在路旁的是南人，但随即又不免后背发冷：
若是自己输了，下场并不会比这好。
行进的过程中，符启在马上空挥权杖，只见白焰瞬间喷发，将道路旁的尸体一个接一个，焚烧殆尽。
这些人在西罗的指使下远涉北境，肯定没有想到，自己所经历的最后的温暖，竟然是尸体焚烧时的火焰。
白焰耀眼，但在茫茫风雪之中，又显得如此渺小。
......
符启正在沉思，身旁的伊晴忽然将他叫醒：
“师傅，我们到南人的区域了！”
一座木质的碉楼出现在队伍的最前方。
符启心中忽然浮现出熟悉之感。
朝上方看去，果然悬挂着一面旗帜。
平虏驿到了。
这是符启辗转北境时所到过的最南边。
自己与元通蕴、萧敛之、秦二几人，便是在此地相遇。
旧地重游，但已物是人非。
符启正想提醒这些人戒备。
平虏驿所代表的，是尧国控制的地界，如果说要埋设伏兵，此地两侧的森林是上佳的选择。
然而，他的神源略过，平虏驿竟然感知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
门口的马厩，也没有一头牲畜，
空中反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在雪中并不突出。
“万翼、图门，你们带人，分别去看看马厩和碉楼。”
“小心埋伏。”
二人领命，奴隶队和部落战士们分头行动。
很快，万翼的人马先抵达了马厩。
一名奴隶士卒朝外喊道：
“首领，没有活口，只有吃剩的马骨！”
“有篝火的痕迹，不过应该是三天之前！”
没有异常发生。
不过符启心中却是疑惑。
不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这些尧国人是绝对不可能吃牲畜的。
要知道，自己在南冠营时，那尧国小校将骡子看得比人命还重要，每次战后，首先清点的，都是牲畜的损耗。
随着“吱呀”一声，平虏驿唯一的木质大门被图门打开。
开启的刹那，他连忙朝外跳开：
“什么鬼东西！”
尸臭味迎面而来，符启仍然相隔着一段距离，都忍不住用神源封住口鼻。
几名靠近的林胡族战士，直接将早饭吐了出来。
只见敞开的木门前，涌出了几具可怖的尸体！
这些尸体裸露的肢体呈现出诡异的黑色，然而却并不是火烧的痕迹。
反而像是被某种油脂浸泡，反射着黑光。
图门连忙捂着口鼻，大骂着远离。
只是多看一眼，他的心智都仿佛被玷污了一般，粘上一股恶心的感觉。
符启察觉到，这些尸体身上，覆盖着一股黑色的气息，气息充斥着暴戾。
一瞬间，符启明白了这是何种手段。
是伽汗！
伽汗踏入肉身超凡，用的便是那名为【黑煞】的手段。
这种凶厉的气息，自己曾经与他比斗，绝对错不了。
符启定睛一看，这些尸体身上穿着粗糙的棉衣分明，赫然只是普通人。
这伽汗，竟然残忍至此。
他听说过，伽汗所在的大型部落，为了炼制养煞丹，不惜放弃奴役的机会，将庄国一座超过十万人的军屯屠戮得鸡犬不留。
眼前这不过塞满平虏驿的数十人，形状都如此惨烈。
符启想不到，那十万人被集体屠戮的一刻，是否流血漂橹、天地色变。
在他心中，忽然升腾起对伽汗的厌恶来。
自己此行的一个任务，便是查明伽汗的状况。
合秩还交代，若是伽汗还活着，尽力将其解救。
然而，符启此刻却对这个任务产生了反感：
这样的人，真的值得自己伸出援手吗？
“前方可能就要接敌了，告诉所有人，在平虏驿外围扎营修整一日。”
“任何人，不得踏入森林一步。”
符启下达命令，图门却是惊讶道：
“首领，此地......”
他吸了吸鼻子，浓烈的尸臭直冲脑门。
符启没说话，而是催动生命元素神源，指向平虏驿。
绿色的光芒大作，极其浓郁的神源瞬间充斥此地。
只见木质的碉楼忽然焕发了生机。
那几根合抱粗的主梁，眨眼间抽出了细嫩的枝条和根茎，重新化作鲜活的树木。
很快，一棵棵粗壮的树木，将平虏驿包裹起来。
不知是否是其中的尸体提供养分，树木生机勃勃，在寒冬中叶片仍旧翠绿欲滴。
在场的所有人，顿时震惊万分。
看向符启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敬和难以置信。
萦绕的尸臭，也被一股淡淡的草木气息取代。
符启看了一眼平虏驿，这个曾经作为尧国第一线的堡垒，在这条【大夏古道】上挺立了不知多少年。
碉楼从泥制到木制，几经易手。
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