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元和二年，乐队炸团
“我今天来是要说清楚一件事的。”
“我要退出这个乐队。”
“还有，学校也不会再去了，以后请不要再和我有联系。”
大雨从极深的高天里坠落，噼里啪啦地打在窗上，晕染开涟漪般的水幕。
这场春雨一连下了三天，空气里弥散着的沉闷叫人喘不过气来，就连躲在练习室里也无处可逃。
在听到这样的话之后，一之濑素世看着成海瑶的眼睛，忽然觉得那张熟悉的脸庞在这一刻竟然那么陌生。
成海瑶是Sora（澄空）乐队的创办者，漂亮的披肩半马尾挑染成了亮眼的粉色，额前还故意留了一缕晃晃悠悠的白，身上的单品总是时下最流行的风尚。
虽然是个来东京留学的中国女生，我即真理不随氛围的性格，让她在异国的校园里仍然人气很高，很多人都觉得日本的校园像社会一样压抑，就该有这样的人来打破陈规。
也是因此，她的身边总是很容易聚集起一大群人，Sora乐队就是这样诞生的。
一之濑素世也是Sora乐队中的一员，担任贝斯手。
很多人都笑称要是在舞台上，贝斯忽然坏掉了也没有人会在乎，因为根本听不出来，用这样的笑话来吐槽这个担当的存在感。
素世自己却很珍惜这个身份，她以能成为Sora中的一员为荣，享受一起参加live的时光，喜欢和每一个伙伴在一起的笑容，就连手机的屏保都是乐队五人组的合照。
但是，最近的一周里，作为乐队创办者兼主吉他位的成海瑶，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学校没有出席，长期租用的练习室也没有按时报到，手机更无法打通，似乎在日历上某一天翻过的时候，成海瑶这个人就从东京消失了。
所有人都没法联系到瑶，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一起想过办法，一周下来都渐渐习惯于这种事，来练习室的人员都不再齐整。
乐队的核心创建者都不在了，其他人就只是一盘散沙，再这样下去Sora乐队才组建几个月就要解散。
好不容易今天瑶终于出现，带来的却是如此沉重的话题，让人一时间无法接受。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不能和我或者其他人说吗？还是说我们就是原因？有问题的话我们都可以改进。”
忽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固然让人震惊，不过素世还是保持了她一贯的平静，用尽可能温柔的商谈语调，勉强自己微笑。
“不，是我自己的问题。”瑶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在素世的记忆里，瑶总是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感，英式的西装校服在多数人身上都一样的味道，唯有瑶可以穿的很有韵味，待人接物很有礼貌，那股淡淡的自负也不会让人厌恶。
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那样没有起伏的面孔甚至叫人觉得有点可怕，像是有恶魔之类的东西抽走了瑶的灵魂。
“之前的LiveShow，我们不是还很开心吗？你也说过还想再办一次吧？”
“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这样啊……”
素世低下头去，轻轻交叠在一起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擦着，这是她的一个小习惯，在思考什么的时候，会无意识地做出这个动作来。
“可是，瑶你是Sora的创建者，要是你退出的话，我们……”沉默了几秒钟，素世继续说。
乐队解散是个不太好听的事，最开始组建的时候，瑶还说过让我们组建一辈子乐队的乐队吧！这样的豪言壮语。
现在的她却说自己要退出，仿佛就是无意之间自己打出的回旋镖，几个月后才飞回来，一发击中她自己的脑门。
瑶是个很有涵养的人，绝对不会食言，素世希望这种话能把她留下来。
“没有我的话再找一个新的吉他手不就好了？学校里有那么多人玩乐队，再说只有一把吉他的乐队又不是没有，让夕雨从副吉他顶上就能解决问题。”
已经下定的决心无可逆转，就算知道说下去好比是在打自己的脸，瑶的回绝还是那么坚定。
生活是一个令人讨厌的词语，成海瑶非常不喜欢这个说法。因为被生了下来，所以才要活着。
如此听来仿佛每个人都是被迫面对世界，也许小孩子们第一次降生时的啼哭，就是对此的抗拒，而围观的大人们却沉浸在幸福之中，丝毫没有理解小孩的恐惧。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离合并不相同，父母与孩子之间尚且是这样，就更不用说所谓的朋友了。
“自己说过的话，就这样当做没发生过？还真衬你那我行我素的性格，大家恭维你几句，就真把自己当学园的公主了？”
再也听不下去两人的对话，恋泉天音猛敲了一下底鼓，震动带起的声响尚未结束，她起身冲过来的步伐仿佛带着狂风。
她和素世是现在唯二还会来按时练习的成员，总是扎着慵懒的狼尾和披肩发，比同龄女孩高出一个头，再过几年差距还会继续拉大。
因为腿很长，坐在架子鼓后面的时候还不那么显眼，现在站在成海瑶的面前，瑶就只能抬头才能跟她对视了。
“区区不良，少对我说教。”瑶冷冷地说，面对素世的时候她还算和蔼，在天音面前却一点都善意都没有。
“你这家伙！”天音一把抓住瑶的衣领，狠狠地推在墙壁上，瑶的脚尖离开地面，校服上的蝴蝶领结也被揉作一团。
“说要组一辈子乐队的是你，说一起Live很开心的也是你，到最后来第一个选择退出的还是你，你到底把乐队当成什么东西了，大小姐的过家家游戏么！”天音眼中爆出慑人的光。
“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我说过乐队只是需要你的技术，就算我讨厌你，你讨厌我也没关系，现在我离开乐队对你来说不是最好的结果？你再也不用见到我了，还可以跟剩下的人一起玩。”瑶的眼神还是那样冰冷，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有那么一瞬间天音都已经扬起拳头，听到瑶说要退出乐队这种话，心中的怒意早已无处释放。
可她终究还是放了下来，虽然彼此之间并看不对眼，但她不得不承认，Sora乐队是因为有瑶才能存在的，如果没有她，自己直到今天还是个被学园里所有人都忌惮的不良少女，没有站在这里的机会。
“都冷静一下好吗？有什么事是不能好好谈的呢？”素世抓着天音的衣袖，努力拉开，瑶终于得以重新脚踏实地。
乐队的成员们都是什么样子，作为创立者她比谁都清楚，今天在这里的只有素世和天音已经是非常好的结局了，如果另外两个人在，场面只会更加麻烦。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把蝴蝶领结拨弄到端正的位置上去，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昔日的伙伴们。
“这是由我亲手开启的故事，所以也由我亲手来结束。从今天开始我会退出Sora，麻烦你们转告今天没有出现的两个人，乐队以后怎样都和我没关系，也请不要再来叨扰我的生活，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回中国去了。感谢大家平日里的照顾，再也不见。”
没有再给素世挽留的机会，也可能是想早点和天音彻底告别，瑶用很传统的日本礼节鞠躬告别，金属房门在她的身后合拢，分明并没有用多少力气，嘭的那一声却显得格外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