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7.一直迷失着
“瑶的逆反心理很强。”和叶说。
“说的好像谁没有一样。”素世兴致缺缺，连带着回答都有些像是在翻白眼。
在这个春天开始的时候，她们都全员成为高二生，除了和叶，因为和叶退学已经快一年了。
这个年纪不就是会叛逆的时候吗？极度渴望着自我认同，反对现实，抗拒压迫过来的强权。
素世自己是没什么类似想法的，家庭的变故让她比较早熟，父亲经常彻夜陪伴客户在居酒屋消遣，回来的时候连个玄关的门槛都迈不过去，一脚踢上去人就直接睡下了。
每次都是素世做醒酒汤，把他拖到沙发或者卧室里，别人家都是大人照顾小孩，而在这个家更像是小孩照顾大人。
所以她早早地就学会了与这个并不喜欢的世界和解，开始明白对着他人曲意逢迎，因为这样才会过的更轻松一些。
课后闲谈的时候身边总有些女孩说到自己的父母，多半都是烦恼的吐槽，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根本就不懂我，他们简直有一股霉味儿什么的。
素世每次都只是静静地听着，随意附和两句，唇边似有似无的微笑，心中的那个自己始终都只是在冷眼看待。
“不……瑶的心态其实很差的，她不喜欢自己说出来的话被别人否定，很少吐露内心的想法，就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划开界限。虽然她会对你笑，说我们是一个乐队的命运共同体，但她从来没把Sora当回事。”
“不可能！”和叶的话像是触动了素世的逆鳞，素世大声否定。
当然不可能，瑶怎么会不喜欢自己一手创立的乐队呢？纵使抛弃的时候那么决绝，过去的记忆和笑颜都是货真价实存在过的，难道她还能一直演戏直到今天不成？
“所以我说……你从来就不懂她这个人。”和叶无意再争辩下去，很多人都以为她不善言谈，但那只是因为不爱和人交流。
一个完全不会说话的人怎么可能写的了故事？其中每一个角色的一言一行都出自她自己的笔触。所以有人说每一个内向的人反而有更多的话可以谈，因为都在心里憋了很久。
“我不会让你去烦瑶的，你就在我这呆上一阵子。”和叶收走了空荡荡的托盘，站起身来，“然后我就会放你走。”
“你这是非法监禁，是在犯罪。”素世冷冷地看着她，“想要进警署观光一下吗？”
“随意啊。”和叶耸耸肩，满不在乎的样子，“你裙子口袋里的手机就是块黑掉的砖，我把电全部放光了，你没办法和外界联系的。就算是在出去以后再报警抓我，我的目的也达成了。”
“做的可真绝呢，我甚至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罪犯了，打开家里的储藏室会不会看到装有尸体的袋子？”
“那是因为这里住着很多人。”和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会自己和自己说话，为每一个交谈的人建立一个形象和经历，那些我写出来的角色就是这样逐渐丰满起来的。所以，确实有一个专业的坏人，偏爱绑架无辜的女高中生。”
“我现在知道你家里为什么会有锁链这样的东西了。”素世弹了弹自己脖子上的项圈，哗哗作响。
“因为我一边扮演坏人，也一边扮演被绑架的女生啊，我会坐在那里，自己戴上项圈，想象自己面对那么一个蒙面黑衣男的恐惧。”
和叶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很难想象一个人会在那种情况下感受到快乐，但和叶就是这样的人，她生来自闭，对周围兴致缺缺，没有丝毫人情味。
家里无法理解这么大的女孩，为什么可以在老人去世的时候面无表情，为什么连一个朋友都不曾有，整天只是一个人静坐着忙于自己的事，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最终矛盾闹到无法调和，在父亲再也不会管你的咆哮声里，和叶自己搬出家来到了这个地方。
事实上她只需要一通电话到警署，父亲就得来把她接回去，因为还是个未成年人，没有生活完全自理的能力。
但和叶并没有这么做，包括租住房间办理网络等在内，所有非成年人无法独立完成的身份证明，都是由瑶出面帮忙的，每到那时候，就总会有黑色西装的男人开着商务车出现。
“想要上厕所的话就用这个吧。”一个塑料桶丢到了床边，和叶离开的时候关上了卧室门，看上去她似乎没有在自己卧室里留宿的打算。
虽然自己不怎么有人情味儿，朋友这个词语意味着什么她还是懂的，特意留长了的锁链没有用来束缚双手，而是套在脖子上的项圈，为的就是还能让素世保持一点范围的自由活动。
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只能听到微弱的雨声，意外促成的拜访，意外发现了和叶从来没暴露出来的一面。
素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乐队里的伙伴们，可在今天她接连被不同人的吐槽其实什么都不懂。
自己真的有这么笨吗？分明是朝夕相处的人，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了，所有的了解还都只是仅仅浮于表面，从来没走进队友们的内心里去，天音是这么说，和叶也是这么说。
她闭上眼睛，想象着和叶的生活。
为了写好故事和叶会自己扮演各种角色，来复现身临其境的感觉，所以衣柜里有很多本不该属于她风格的衣物或者道具。
深深眷恋着Sora的一切，总是用拍照的方式来留念，但从来都不敢直言，只是偷偷的记录，把最在乎的人相贴满了房间里的边边角角。
瑶在的时候才会和乐队的伙伴们一起出去走走，没有瑶的话任何人的邀请都没有用，哪怕是五个人齐聚，走路的时候和叶也一定是走在人群中最后的那个，很少说话。
因为并不富裕，所有东西都尽可能用的很便宜，就连刚刚拿过来吃饭用的餐具，都是便利店大食堂那种批量的不锈钢货色，毫无家居的美感可言。
以前素世只是觉得和叶有点自闭，直到这一瞬间她才意识到和叶一直都是那么孤独的人，就算和大家都站在一起，也会像是游离在这个群体之外的陌生人。
想到这里不禁有点想要发笑，嘲笑以前的自己，亏她还自作多情地强行拉着和叶的手，说着没什么好怕的要把她拽上过山车去，也偷偷嫌弃过她为什么总是低着头唯唯诺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原来自己真的根本就没有走进别人的内心去啊，大家闹矛盾的时候总是跳出来说好啦好啦，有什么事是不能好好谈的呢？可是根本就没有认真地去谈过啊，只不过是一些好听的话罢了，换做是谁来都会说。
忽然就有点自我厌恶了，嫌弃自己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
那么瑶呢？自己也从来没有真正读懂过瑶，她会选择离开是因为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团队了吗？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确认时间的流逝，在反复的自我怀疑和思考中，素世只能凭借身体的感官来判断。
被麻醉过去算不算睡眠？这个问题她没法知道，至少这会儿她自己是有点疲倦了的，不过还不能就这样安心地睡去，不可以让和叶的想法得逞。
外面的雨声渐渐低落下去，大概已经停了，因为偶尔能听到自行车进入车棚里停车的动静，冒着雨是不会有太多人选择自行车来当工具的。
如此想来应该到了休息的时间，屋子里也没有和叶走动做事的声音，现在就是绝佳的机会。
得益于锁链的长度，素世可以触及到角落里的那张书桌，蹑手蹑脚的行动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她打开书桌的抽屉，寻找着可用的工具，一把小小的剪刀静静地躺在一堆杂物中间。
就是这个了。
那个剪刀根本就是发剪之类的东西，连手掌心大都没有，会用来在桌前对着镜子偶尔修理下额发。
项圈上的锁链还没有小拇指粗，尽管如此也绝对不是一把小剪刀可以裁开的对象。
小到这种程度的剪刀当然不是用来搞定锁环的，素世的目标是项圈上的锁扣。
那把锁很小，就像女生们用来锁住自己首饰盒的东西，这种玩意儿能起到的保护作用相当有限，真的有心绝无拦住的可能，亮银色的绚烂造型更多是为了让它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好看，传达心意的小纸条也可以丢在盒子里保存。
锁芯的结构由此当然也相当简单，便宜的售价摆在那，卖的就是外观，不可能用太多的料。
素世自己的那个就曾经弄丢过，为了不弄坏盒子，最后就用的是暴力手段拆解的锁，和叶大概不会想到素世有开这种锁的经验。
小小的剪刀正配小小的锁扣，素世反复尝试几次之后锁眼周围的银漆都被磨掉了很多，终于成功把剪刀的一角塞了进去，开始反复从不同的角度尝试撬动。
哒，很轻微的弹起声，挂锁打开之后就笔直地坠落地面，虽然是那么小的东西，也一样会响起异样的动静，被和叶听到就完了！
素世惊的赶紧扑过去用手去接，挂锁在她手上弹了一下掉到百褶裙的褶皱里。
就这样她成功脱困，由于不确定外面的情况，她先关掉了卧室里的灯，体感上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以后，她才尝试开启卧室门。
开门的时候素世极度小心，木门因为有年头的缘故很容易发出惊悸的动静，简直就是个警报器，她只有一点点的挪。
大厅里黑着灯，空荡荡的，轻微的不知名的味道扑面而来，素世看不清楚周围的东西，不过看起来和叶应该不在。
真没想到一次唐突的拜访会导致自己被监禁，而且结局要以逃跑告终，对方还是自己的朋友。
这种桥段听上去简直就像什么恐怖故事，总感觉要是冲出去的话，背后会忽然亮起一束手电筒的灯光来，照亮戴着染血面具的人。
……真该死，自己在满脑子胡思乱想些什么？大概是平时看的电影都在这种类似的环境里入脑了吧？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和叶能换个地方住，就算人本身没问题，呆在这儿太久也会出问题的。
素世按照记忆中客厅里的布局，踮着脚尖敏捷地绕开那些堆积在一起的杂物，一路成功过来居然让她有了一点小小的成就感，不由得兴奋起来，觉得自己还蛮能干的。
“你是怎么挣脱的？”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素世惊得差点跳起来，黑暗中，和叶从地上直起了身，她根本就没有去其他地方睡觉，而是在地板上铺了个简易的床铺，把自己当做守卫钉在这儿。
即使瑶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为了阻止素世，和叶忠诚的像个大名的家臣武士。
想都没想，素世猛冲向大门，她连鞋子都不打算要了，只要能开门冲出去就好。
和叶一跃而起，在这种时候两个人都爆发出了体育测试时才能有的水平，健步如飞。
素世才刚刚成功摸到门把，甚至连扭动一下都来不及，和叶就已经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腰，用自己的体重当做砝码扳倒了素世。
两个人倒在玄关前扭打在一起，长发起落发带飞扬，如果不是之前涌进来的积水都被清扫过，大家都得变成泥鳅。
“放开我！”
素世拼命挣扎，和叶整天宅家，论体能她本应该更好一些，但平日里不是在练习音乐就是忙于学业，她的身体其实也没多好，一时半会儿怎么也逃不掉。
“不会放你走的！绝对不让你去做会让瑶不开心的事！”和叶像是八爪鱼那样，手脚并用地往素世身上缠绕，招式类似于墨西哥摔跤里的人枷。
“我从来没觉得你会有这么惹人讨厌！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动手的！”
“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你有考虑过瑶的心情吗？你只是为了自己才要把她留下来！根本就不在乎别人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