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诡异的事
因为童话集的最后一个故事，很多人都不喜欢这本书，即便是在它的发源地美齐亚，《梅勒迪斯传奇》也绝不是什么家喻户晓的作品。
虽然从结局上来看，曾经身为的凡人的魔法公主升格成为了海神的眷属，并且颇受海神看重，不仅拥有了不朽的生命，还获得了部分神明权柄……但对于那些跟随梅勒迪斯一路走到最后的读者们来说，这样突兀的结局并不友好。
除过颇为压抑沉闷的叙事风格和前面轻松愉快的童话游记形成鲜明对比，以及那个前文从未提及就机械降神式跳出来要毁灭一切的海神外，最关键的是梅勒迪斯最后的结局总让人有种极不舒服的宿命感——
她的先祖们篡改历史，将海神塑造成了一个贪婪、愚蠢、残暴并且贪图难民领袖女儿美色的反派，可最后恰恰是公主梅勒迪斯的自我牺牲才平息了海神的怒火。
作为一位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全权主持帝国外交事务的皇室成员，格雷斯知道遥远东边临仙群岛有一个专门的词汇来形容类似的情况——“一语成谶”。
并且他也同样不喜欢这童话集的最后一个故事。
身为萨克森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亲王，身为一位身居高位的统治者，格雷斯对这个故事的反感甚至要比一般的读者来的更强烈些。
第一次读到这个结尾时，他曾设身处地地想象过，如果换成自己、哥哥威廉四世或者之前任何一位奥伯兰德家族培养出的合格政治家，都会做出与童话故事中梅勒迪斯先祖们同样的事情。
毕竟与其对着一位已沉睡数千年，甚至不知道是否已经陨落的神明顶礼膜拜，感恩戴德……凸显强调自己家族在历史事件中的贡献，以此获得更多政治声望，巩固自身统治的合法性与正当性显然是一个更加合理的选项。
“说到底只是一个童话故事罢了，现实世界也没有神明……”
格雷斯轻轻揉了揉额角，自嘲了一句，意识到自己跟一个童话故事如此较真，多少有些滑稽。
“不过我记得艾丽卡以前很喜欢这本书，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着小丫头从小就古灵精怪的，让人揣摩不透。”
说话间，格雷斯的视线自然而然地上移，落到了捧着那本童话故事的小女孩身上。
艾丽卡很喜欢这本书。
准确来说，这是艾丽卡小时候最喜欢的一本童话故事书。
照片上年方五、六岁的小艾丽卡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拍照，她侧过脸颊，噙着甜甜的笑意看向了拍照者。
尚还年幼的她时不时地就会翻出这本童话故事，捧着这本书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反复看很多遍。
并且她看完后总是一个人怔怔出神很久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谁都不知道小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包括格雷斯亲王……甚至艾丽卡的父母威廉四世和安娜斯塔西娅皇后在内，周围的大人们均对此表示难以理解。
但小孩子的心性本就如此，他们总有很多成年人难以理解的行为和喜好，所以周围人并没有深究过小艾丽卡对这本童话故事的奇怪执着。
脑海中回想着那些陈年往事，格雷斯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因为他忽然间觉得，照片上小艾丽卡的笑容似乎……有些诡异。
照片上小艾丽卡的笑容乍看起来和以前相比没有什么异样，然而细细分辨之下就会发现，小姑娘虽然在笑，但那双如蓝宝石般美丽的眼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平静地有些过分。
这并非如其他稚童那样的天真单纯，倒更像是看透一切之后的平静与冷漠。
有那么一瞬，格雷斯甚至觉得照片中小艾丽卡的视线所看向的并不是摄影师，而是在看他，是在与许多年后的他对视！
这来自许多年前的一眼，早已将格雷斯内心深处不可让人知晓的一切想法洞穿，早就看透了他十数年来处心积虑在暗中所谋划的一切！
这一刻，格雷斯只觉得自己隐藏的一切秘密都完完本本地暴露在小艾丽卡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
极度强烈的骇然之中，城府深沉如格雷斯发丝尽竖，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夹杂着震撼与愤怒的惊呼，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调查记录远远丢开。
仿佛那不是一本记录档案，而是一条吞噬人心的毒蛇！
直到片刻之后，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的格雷斯亲王才从勉强平复下激荡的心绪。
他长长呼了一口气，将心底翻涌起的各种思绪压下，绕到书桌后，弯腰将档案拾起。
做好心理准备后，格雷斯再次翻到夹着照片的那一页。
他想搞清楚，刚刚那突如其来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当格雷斯定睛再看时，只看到照片上安娜斯塔西娅王后的美貌依旧摄人心魄，小艾丽卡的笑容依旧是那么恬淡。
刚刚的那一切，似乎真的只是错觉。
虽然那种被窥破一切秘密的感觉并未再出现，但先前那一瞬间所带来的震撼实在过于强烈，所以出于谨慎，心有余悸的格雷斯还是决定进行一些调查。
这张照片拍摄于十七年前，拍照的人是一位从哥罗德王国公主时期开始，就跟随在安娜斯塔西娅身边多年的皇家摄影师，也是她的御用摄影师。
只可惜这位深得安娜斯塔西娅信任的皇家摄影师，最终和她的雇主一起不幸殒命在了十年前的那场空难中。
格雷斯亲王将档案袋重新放回保险柜，解除了房间的防窥探结界后摁下了书桌上的呼叫按钮。
几乎是按钮被按下的同时，格雷斯亲王秘书的全息半身投影便浮现在了书桌上：“殿下，您有何吩咐？”
“给我接保卫总局，红色专线。”格雷斯一遍揉捏着眉心，一边吩咐道。
“是，殿下。”秘书鞠了一躬，投影随即消散。
大约一分钟后，全息投影再度浮现，不过这次出现的人已经换成了一位身穿黑色军装，年近五十的军人。
作为直属于萨克森帝国皇室的特务机关，为了能及时应对各种突发的紧急情况，帝国保卫总局每晚都会有一位高级官员担任值班领导。
格雷斯亲王的红色专线，便是直接与总局当值的值班领导进行联系。
通常这一值班岗位由局长和三位副局长轮流担任，而今晚帝国保卫总局的值班领导，正好是局长冯·贝格中将。
冯·贝格敬了一个军礼，道：“格雷斯殿下，我是冯·贝格，您有紧急任务？”
“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只是需要你帮我调查一个死在十年前那场空难中的皇家摄影师……嗯？贝格，今晚怎么又是你亲自值班？”
话说到一半，格雷斯亲王停下揉捏眉心的动作，抬起视线，看着冯·贝格中将的半身投影，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事儿我已经跟殿下您提过很多次了，我这边人手紧张得厉害。”
冯·贝格中将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苦笑：“按编制，除了我这个局长外，总局还应该有三位副局长配合工作。可现在我这边空了一个副局长的位子已经四年多快五年了始终找不到人补上。
“唉，我都在御前会议上提过很多次了，但参谋部那些家伙每次都找各种借口拖过去……”
冯·贝格中将只是像所有部门领导都会做的那样逮着机会向上司诉苦，可作为听者的格雷斯亲王却面色大变，整个人如遭雷击，仿佛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甚至顾不得正在与冯·贝格中将通讯，直接抬手朝着书房另一侧墙壁上存放各种重要文件的书架一招，那个装有四年前御前会议会议纪录的档案盒便自动飞到了他面前。
作为萨克森帝国最高等级的日常政治议事，御前会议每周才有一次，所以一年的会议纪录并不算太多。
格雷斯亲王一抬手，所有会议纪录从档案盒中飞出，凭空平铺开来，如同一面墙般展现在他面前。
格雷斯一眼扫过，很快锁定了当年三月第二次御前会议的纪录。
议事内容里本该记录着“讨论格雷斯亲王关于帝国保卫总局新任副局长的人选提议”那一页的内容，只有一片空白……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格雷斯亲王楞楞地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地如同一张纸。
“殿下，殿下？您还在听么？”
察觉到格雷斯亲王异样的冯·贝格中将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在。”
“您刚刚说让我帮您查一个皇家摄影师，您能给我更多具体的信息吗？我这就安排人手去调查。”
“不，不用了……没事了贝格，先这样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格雷斯摆了摆手，挂断了与冯·贝格之间的通讯，言行中透着浓浓的疲惫。
他瘫坐回高背椅，仰头看着书房顶上那些描绘奥伯兰德先祖赫赫战功的壁画，自语呢喃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