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上无情
大概是人之将死,弥留之际,思绪如潮水般漫散开来,苍劲的古柏,振翅的夜鸟,并没有常理之中的化为道道掠过眼角幻影,一切事物仿佛变的清晰而迟缓,就连时间也好像被无线拉长。
高速下坠带来的失重感,没有令林无涯产生不适,反而带来了一种无所依托,无所凭依的……畅快感。
他微微开阖双眼,澄净的眼眸中古井无波,连眼底最深处也毫无半丝情绪,冷淡而疏离,仿佛这世间上的一切都于己身毫无关系。
生死之际,这才是林无涯毫无掩饰的真实模样。
世人皆谓无涯公子风华绝代,温润如玉,待人接物,上至皇亲国戚,当朝权贵,下至市井商人,街头乞儿,都不卑不亢,谦逊有礼。
宫廷宴会上,当朝最显赫的安平郡主放言道:“为官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嫁婿应嫁无涯郎。”
不知京中坊间多少怀春少女视其为梦中情人,如意郎君。
然而她们这一厢情深却是注定要错付了,这世间有一种人,天煞孤星的命格,太上无情,绝情泯爱,不知人间的冷暖,不明人间的美好,不解人间的风情。
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其实都是逢场作戏而已。
砰~
一声惊天巨响划破涯底万古不变的静谧,幽深的寒潭如同破碎的银镜一般四分五裂开来,溅起的冲天水浪,汹涌波涛猛烈拍击着潭边的岩石,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丝丝缕缕的血液自下坠之人全身各处析出,在缓慢沉入潭底的过程中拉出了一条条血线,这些鲜血在冰寒刺骨的潭水中慢慢弥散开,化为一朵又一朵殷红的血之花。
凄美而妖艳。
林无涯俊朗的面容上,凝固着最后一刻的神采——没有不甘,没有恐惧,更没有绝望。宁静的仿佛进入了酣眠,陷入了深沉的梦乡。
……
“冷,好冷,痛,好痛”
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正以前所未有的程度刺激着林无涯的精神,他竭力想要睁开双眼,但意识仿佛迷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无法凝聚更无法调动。
究竟发生了何事,对于这种诡异奇特的处境,林无涯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回想起自己坠崖的经历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十分荒诞的想法。
死生亦大矣,世间的芸芸众生关于死生从来都是讳莫如深,婴儿降生,呱呱而泣,亡者已死,也无开口的道理。而终其结果就是生不知所生,死不知何死。
难道这生命的终结竟是的这般模样吗?
林无涯一阵唏嘘,胡思乱想之际,无尽的黑暗中,突然刺入一道纯洁明亮的光华,接着万丈光芒陡然迸发,瞬间就将无尽的黑暗搅碎,驱逐。面对如此强烈的光芒,林无涯并没有产生任何不适,相反他双目紧紧注视着前方。
视线仿佛穿越了数不尽的时空,最终的焦点落在了床帐上微微摆动的流苏上。
一下,两下,三下……
耳边开始渐渐响起声音,有女子的哭泣声,男人的说话声,林无涯还未理清状况,视野陡然转动,周围的布置已然映入眼帘。
这是一间陈设简单的房间,屋子中央摆着一张圆桌,上面放置着一壶茶水,周围三张木凳上已有一男一女两人落坐。
女子以帕掩着眼角,带着哭腔道:“朱大哥,你可得为我们讨个公道,那王家的小,小,小姐简直欺人太甚,我们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呜呜”
这女子正值妙龄,身才婀娜,又故作姿态,早以经把身前的男子迷的神魂颠倒,男子忙不迭的安慰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林无涯若是能控制这副身体,必然要忍不住蹙起眉了,女子惺惺作态,必有所图,男子愚昧好色,不堪一用。但奇怪的是自己虽然能以第一视角观察周围的一切,并且感同身受,可却也就仅限于此了。
身躯全然不受自己的意志控制,而这种体验与旁观者又截然不同。
“霜儿,霜儿姐姐”沙哑的女孩声音随之响起。
这副身躯勉力坐起,鬓发缭乱,柔软发丝抚过白皙娇嫩的颈部,这奇异的触感令林无涯思绪一滞,与此同时心中也产生了些许明悟。
屋中男女终于发现床榻上的人已经转醒的事实,被唤作霜儿的女子不动声色的躲掉袭向自己的下流之手,仿佛喜极而泣道:“小姐,你可算是醒了,奴家还以为在也见不到小姐了呢”
“霜儿姐姐,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你不要伤心了。”这副身躯的主人开口问道,声音沙哑,却也极为悦耳动听
“此身何处,敢问这位大人又是何人?”
霜儿忙转悲为喜笑道:“小姐,你今早不是在夫子的学堂上突然昏倒了吗?温大夫人给小姐请了医师,叫我们留在温府好生休养。”
她抬头对着男子歉然一笑,接着道:“小姐在温府读书半个月了,是一心一意求学若渴呢,不知这位大人也情有可原,这为大人乃温府朱主管之子,温大公子侍从,咱们外面的人进入温府读书都是由大人一手操持呢。真真年轻有为。”
那男子神情颇为自得,却也躬身行了一礼,摆手道:“不足挂齿,不足挂齿。我这就去禀告夫人,谢家小姐已经转醒。”
男子急急忙忙出去之后,又进来了三位端着洗漱用具的丫鬟。
坐到淡黄的铜镜前,模糊的镜面中映出了一张十四五岁的少女面容,鹅蛋脸,眸光清澈,虽然还未完全长开,但眉眼顾盼之间,那种坚韧的气质却也可见一斑。
不是谢婉君又是何人。
洗漱打扮之后,丫鬟退出房间,谢婉君盯着镜面怔怔出神,旁的霜儿忍不住开口道:“王家小姐真真是太可恶了,丈着自己跟温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不是围在温公子身边,就是在学堂上自吹自擂,要不是她,小姐你何苦受这无妄之灾呢?”
提及学堂上的事情,谢婉君脑海中终于浮现出一副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