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沉吟至今（1）

苏晓樯双手扶着路明非的肩膀，两人面对面正视着彼此的眼睛，路明非忽然感觉眼前有一轮大太阳在燃烧，苏晓樯气势陡然攀升，骄傲地抬起自己天鹅般的优雅脖子，像金銮殿上统御天下的女皇帝。

“路爱卿，朕很欣慰能听到你对我说真心话，朕现赐你宝甲一副，玫瑰花一束，带去见你的心上人吧！”苏晓樯还真像个女皇帝般发出白烂话般的腔调措辞。

在路明非还没有反应过来宝甲和玫瑰花是什么含义前，苏晓樯顿时打了一个响指，对司机说：“老张，咱们先去CBD区！”

司机立刻改变路线，切入另一条岔道，没过一会儿，CBD区的高楼大厦已在视线里巍峨耸立，像是一尊尊擎天巨柱。

“去那干嘛？”路明非挠着头。

“你就穿这身打扮去见喜欢的女孩子啊！”苏晓樯瞪了他一眼，“你个钢铁直男，一顿饭里掺了多少铁啊！”

路明非低下头一瞧，自己此刻的打扮确实不太雅观得体，穿着洗得发白掉色的T恤衫，上面还沾着没洗干净的黑色油污，大概是哪次吃老干妈拌饭时造成的污渍，下半身是大裤衩配几十块的运动鞋，右脚侧面还有个洞，整个人算不上不修边幅，那也是邋遢得不行。

“绘梨衣应该不会介意的吧？”路明非小声的抗议，他自己也不太有底气。

“哪怕妹子不介意，你也不能不重视啊，相信我，哪有姑娘不爱打扮俊俏的小哥哥，何况是对她喜欢的男人，这只会让你更加分！”苏晓樯一句话就打消了路明非的疑虑。

奔驰车一抵达CBD区的边缘，立刻在路边停车，苏晓樯拽着路明非的胳膊在阳光里奔跑，向着服装店发起冲锋，少女脸上挂着微笑，眼眸如弯弯的弦月，明媚清澈，棒球帽下的马尾左右晃荡摇摆。

她此刻是开心呢，还是苦涩呢？

我们无所得知。

可她又笑得如此爽朗坦荡，大概喜欢一个人时，也会因他的高兴而高兴吧。

这里的路边不允许长时间停车，否则会罚款，但司机老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挪位置那小姐回来还得浪费时间找他。老张打开身旁的车窗，左手靠在窗沿，悠哉地从手套箱里拿出一支红双喜抽起来，静静等候着小姐和路公子的归来。

可一支烟都抽完了，他眉头的沟壑还未抚平，像是一位学术精湛的数学家被绝世难题困扰了一般，始终想不明白，“妈的，我家小姐都这么主动了，你咋能不动心呢？”

他甩出烟蒂，一直在摇头。

……

……

路家。

绘梨衣端庄娴静地坐在饭桌的座椅上，双手沿着大腿平方，除了眨眼一动不动，尽管她只是穿着普通的巫女服，但气质却透出身体，像是老电影里尊贵高冷的公主，误打误撞来到平民之家。

她右侧的一张椅子上摆着那只玩具熊，坐在左侧柳淼淼拿起手机不停的在学校群和班级群里问路明非的下落。

时不时就看一下。

她虽然在班级里有点隐身，光辉也被苏晓樯和陈雯雯两大美女遮掩住，除了给人漂亮和钢琴弹得很好的印象外，基本很难再让人想起她有什么特点。

但其实她是个很看重承诺的人，也十分的固执，要么一开始就不想帮助绘梨衣，要么就会帮到底。

因此向各路江湖豪杰询问路明非的下落。

小城就那么大，到处都是熟人，只要有人碰见路明非，立刻让他滚回家里！你的日本女朋友来找你了！

群里都炸了锅，众人纷纷震惊的疑问：“路明非的女朋友难道不是苏晓樯吗？”

其实柳淼淼也想直接戳路明非的QQ号，然而发现这家伙是离线状态……大概是因为他没有自己的手机，一直都是电脑端登陆的吧？

而叔叔和婶婶则默默的观察着绘梨衣。

柳淼淼一开始拽着绘梨衣过来时，他们俩都吓坏了，尤其是婶婶精通各种狗血八卦的电视剧节目，第一反应就是自家那个侄子什么始乱终弃，不守男德，在外乱搞男女关系，搞得女方主动找上门来。

甚至怀疑绘梨衣坏了路明非的骨肉！

毕竟电视剧里一般都这么演。

然后她小心翼翼的试探，却发现事情好像并不是自己想得那样。

绘梨衣举起小本子，在上面写字，说她只是单纯来找路明非玩得，她还说自己住在东京，以及什么一觉醒来就到这里，这种一眼就很离谱的话。

然而问她怎么和路明非认识的，她又写：“我们在梦境里认识的。”

“这个女孩子……”婶婶拉着叔叔在一旁窃窃私语，觉得她的认知有点问题，而且还是哑巴，却又很认真的审视绘梨衣，那个女孩婀娜高挑，姿态动人，哪怕什么也不做，就是待在那，这周遭的气场都仿佛被改变了一样，仿佛他们都成了服侍公主的侍者和管家。

“不好说，我倒觉得这女孩子不像说谎的样子，你看没看过一期《走近科学》，里面就说有一个人睡醒后，来到了几百公里外的城市，说不是外星人把她从东京那运过来的。”路谷城若有所思。

“亏你还是个唯物主义者，外星人都搬出来了，外星人帮你侄子跟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谈恋爱，那怎么不帮鸣泽，难道地球都围绕着路明非转吗？”婶婶没好气的瞪着叔叔。

叔叔低下头不敢辩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待是一件令人煎熬的事情，好在绘梨衣一直很安静的坐在那，耳畔听着屋外树梢的小鸟起落，叽叽喳喳，觉得非常有趣好玩。

其实她十分不习惯跟外人接触，对陌生的环境也很抵触，蛇岐八家因为这一点，才把她以前住的老房子拆开，一块一块办到源氏重工大楼里复原。

但此刻，她的心情安宁平静，虽然路明非不在这，但那只玩具熊陪伴着她，也仿佛那个男孩子就陪在自己身旁。

而且这里是Sakura的家啊，眼前的人都是他的同学和家人，想到这点绘梨衣就也觉得神情很放松和舒适。

忽然之间，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绘梨衣最先反应过来，她像是从休眠状态里被激活了一样，顿时起身，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欢喜。

而后大门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扭开，却见开门的人是苏晓樯。

所有人都疑惑地凝视着小天女，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在说卧槽怎么是你，你绯闻男友路明非呢？

苏晓樯目光一扫众人，顿时轻咳一声，又尴尬地看向楼梯口，不禁道：“你怎么还没爬上来！”

“捧着这么个玩意儿，我已经尽力跟着你跑了！”路明非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这也太大了吧！”

苏晓樯还是过去拉了路明非一把，把他怀里那个巨大的玩意儿接过来，减轻负重。

随后，屋内的人便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穿浅蓝色条纹西装的男人，打着白色的领带，领口塞着玫瑰红的丝巾，西装革履，头发还打着油光照人发蜡。

路明非这扮相精致又优雅，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像个来迎亲接新娘子去婚宴现场的新郎官。

绘梨衣像一只敏捷地小猫一下子扑了过来，跟路明非撞了个满怀，她发出无声的笑，脑袋依偎在男孩的怀抱里蹭来蹭去，像是在撒娇。

“要秀恩爱，你们给我进去秀，堵在门口算什么事啊！”苏晓樯没好气的说，嘴角挤出一丝苦涩的味道。

这是她第一次见绘梨衣，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自己这个NPC在本体醒来后就会消失，生命如此短暂，存在的唯一价值似乎只是为了成全男女主角。

她在打开门的第一个瞬间，就将视线聚焦在那个暗红色头发，穿着巫女服的少女身上。

其实她挺不服气的，这女孩确实漂亮好看，可是自己也不差嘛！

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故事，可是她能为路明非做的，难道自己就办不到吗？

苏晓樯越想越难过，却没有表现出现，现在是男女主角之间的幸福时刻，她这个NPC就不要抢戏啦！这是跑龙套的自我觉悟！

路明非轻轻地揉搓着绘梨衣的脑袋，手指尖像是在红色的海洋里游曳，绘梨衣的头发很柔软光滑，很让人爱不释手。

哪怕绘梨衣是这世间上最恐怖的杀戮者之一，此刻在路明非的手里也像一只温驯亲人的猫咪。

然后路明非一把牵住绘梨衣的手心，跟她并肩走向了客厅里，大大方方地向叔叔婶婶，以及柳淼淼介绍说：“这位是上杉绘梨衣，我女朋友。”

目睹这一刻的弹幕送上各种祝福，路绘99什么的刷得满屏都是，颇有种追了多年的故事终于圆满完结的即视感，可惜这只是被白王绘梨衣以伟力构建的梦境，但那个习惯怯懦和逃避的衰小孩终于敢承认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绘梨衣大概是分不清好朋友和女朋友之间有何不同，但这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只要能待在Sakura身边，小怪兽就很开心了。

叔叔和婶婶都张大了嘴巴，万万想不到路明非敢这么坦荡的承认他和女孩的关系，柳淼淼依旧稳定隐身，苏晓樯则抱着一束玫瑰“树”走了进来。

其实那是99朵玫瑰花，但由于太多太大了，被花纸包裹起来时，就像一棵玫瑰树。

“路明非你给我接着！”苏晓樯把99朵玫瑰花移交到了路明非那，他用整条左手臂和胸膛夹住。

“小天女，谢谢你。”路明非很感慨地看向苏晓樯。

“你别给我说这种没用的屁话，你真要谢，那就等醒了好好对待我的本体，我现在见过了你喜欢的那个女孩，我自认不比她差，我还是要争！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苏晓樯内心五味杂陈，依旧昂首挺胸的宣告说，她又变回了那个睥睨天下的女皇帝，神情毅然地挥剑于地图上，赌上一切发起一场浩大的战争。

路明非怔住，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苏晓樯没有遵守跑龙套的自我觉悟，最后一刻，她还是抢戏了。

路明非忽然有点慌了，苏晓樯的爱如此炽烈，比起自己更像那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的想要把世间所有都燃烧起来，哪怕她只是个NPC，也渴求那耀眼温暖的光。

绘梨衣好奇地打量着苏晓樯，绯红的眼眸里倒映着这个同样漂亮动人的姑娘，又看了看路明非此刻窘迫不安，然后跑去拿起小本子写道：“Sakura也喜欢她吗？”

“喜欢，但还是更喜欢你。”路明非不想骗绘梨衣。

“那Sakura也去抱抱她吧，她看上去很需要你的拥抱，抱一抱你们都会开心的。”绘梨衣写给路明非看。

这傻姑娘似乎还无法理解此刻发生了什么，她的世界十分单纯，不过是我喜欢的，和我不喜欢的东西之分。

路明非既然亲口承认也喜欢苏晓樯，那就也是她喜欢的人了。

可路明非愣在原地，内心十分纠结犹豫，他怕自己这一抱，事情更不好收场了。

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情，难道真得可以分享给其他人吗？可他也不敢扪心自问，真怕自己对苏晓樯也越来越喜欢。

就像是周芷若对张无忌说得那句话：“倘若我也问心有愧呢？”

现在苏晓樯就是周芷若，他是张无忌，他们俩都是问心有愧的人，很容易擦枪走火的！

却在这时，绘梨衣又扯了扯他的袖口，面露微笑，用目光催促着他去。

“没关系的，哥哥也会同时喜欢很多女孩子，最多的时候同时喜欢过五个。”绘梨衣又给他举起小纸板，瞧她眼眸里荡漾的温柔笑意，真不知道她是看懂了这个氛围，还是没看懂。

路明非想说小怪兽你是笨蛋吗，你这不是逼我拉近跟苏晓樯之间的羁绊吗，会出事的你知不知道，你想我开后宫吗……唉，源稚生那家伙都跟她瞎扯了什么啊，你是爱叼柔和七星的闷骚花心大萝卜，也要把你妹夫也变成花心大萝卜吗？

“你不去，我会生气。”绘梨衣见他还是没动，立刻去学着板起一张冷冷的脸，在表达自己的不高兴。

路明非抿了抿嘴，那就没办法了，他把玫瑰花交到绘梨衣怀里，走到了苏晓樯面前，忽然展开双手抱住了她。

本来还挥剑决云端的女皇帝顿时萎蔫了，胸中炙热的火焰顷刻熄灭，只有男孩的呼吸声和气息清晰可闻，她大概也没想到绘梨衣刚刚一直让路明非用拥抱的方式安慰自己。

“苏晓樯，你真的很好。”路明非感受着少女温柔的身躯和淡雅清新的体香，回想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也不禁道。

然后他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怀抱，对绘梨衣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旋即，路明非牵着绘梨衣的手，两人一个搂着99朵玫瑰花，一个抱着玩具熊，一起向着楼顶的天台跑去。

苏晓樯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默默地鼓掌拍手，终于有晶莹清澈的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你还好吧？”柳淼淼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她感觉自己刚刚目睹了一场狗血的感情八点档剧目。

“无所谓啦，还挺开心的，我们从来都没拥抱过，这下我这个NPC赢过本体啦。”苏晓樯笑了笑说，像是一下子释怀了似的。

柳淼淼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像是一场梦。

果然，他们的四周忽然涌动起白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包裹起来。

苏晓樯知道自己要消失了，她还怀念着怀里那残留的一点温暖，一个NPC就要退场了，雾气将她吞噬掉，天地一片昏暗。

叮叮叮！

闹钟声响起。

苏晓樯猛地起身，把床头hello kitty造型的闹钟关掉。

她头发乱糟糟的，神情一副忧伤的模样，她似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很多事情都模糊掉了，比如说在别墅里遇见的那个少女，她说了许多奇怪的话，什么白王黑王的，自己都没想起，却偏偏又倔强地记起一些其他的片段。

“说好的醒来后NPC的记忆就会全部消失呢，大骗子！”苏晓樯咬着自己的唇瓣，她越想越记起更多，最后自己跟路明非在梦里全部的互动都想起来了，尤其是那个该死的拥抱，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