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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计划
杨毅开出的条件,无疑非常丰厚,虽然后半部分有给刘珩画饼的嫌疑。
三十个配备武器且有月俸的编制,意味着刘珩可以拿着朝廷的钱、武器,组建一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武装力量,披甲的那种。
公家说的“甲”,在没有特意指明的情况下,一般都代指铁甲。
三十副铁甲啊!
即便这些甲胄并非直接归他所有,但至少在任职期间,他拥有使用权。
兵灾四起时,三十副铁甲附带的战斗力、威慑力,绝非看上去那般简单。某种程度上,三十个擐甲执兵的锐士,足以决定一场小规模战役的胜负。如果这三十名锐士还被猛将统领着,那在战场上的影响力会更加夸张。
至于那一百亩盐田,就更了不得了。
在安邑县,一亩盐田大约一万五千钱,且有价无市。
相比如两千钱一亩的良田,一万五千钱的价格无疑极其高昂,但贵有贵的道理。
按照每亩盐田年产盐量十石计算,每年能带来四千钱的收入,即使扣除制盐过程中的各项成本、税,也至少有一千钱的利润。
而且,很多事情实际上不能只看利润。
一旦手上掌握了大量财富,即使这些财富只是短暂停留,最终还会流转出去,也依然能借此做到很多事情。
一百亩盐田,换算成金钱足足一百五十万,每年还能有至少十万钱的利润。
可以说,这是一份能让刘家兴旺数代的基业——刘珩数代先祖,才攒下多少家当?
更别提,杨毅不仅承诺八折出售,还非常贴心的提供借贷服务。
怎么看都是一块诱人的肥肉。
但是,话又说回来,隐藏在丰厚利益阴影处的,往往是足以让人粉身碎骨的巨大漩涡。
杨毅为什么找到刘珩,凭什么看重他?
难道仅仅只因为他是刘陶的弟子?当然不是。
刘陶弟子这层身份,只是前提条件。他能获得杨毅青睐、甚至不惜屈尊降贵两次拜访的核心原因,是他手里掌握一支有足以抗衡贼寇的力量。
说白了,杨毅虽然是弘农杨氏的人,但他到河东上任,必然不可能带着大量的门客、仆役,手里没有在关键时刻起到决定性的武力。
无论郡兵还是县里的卫兵,初次动手时他都不能动用。
控制大量盐田的豪强们,势力盘根错节、错综复杂。但凡有点脑子的豪强,必然会在郡县官府内部布置眼线,杨毅一旦动用郡兵,消息不可能不泄露。
最有可能的结果是,他上午调集卫兵,晚上就遭遇暗杀。
这种情况下,有一定信任基础的刘珩,对于杨毅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帮手了。
然而对于刘珩来说,想得到这些东西,是要拼命的,至少要拿手下之人的性命去拼。
而且,刘珩心里清楚,杨毅在他身上的谋划,显然不止于此。
别的都还好,拿命拼富贵嘛,就跟上战场一样,没什么可说的,真正问题是在延期交付上。
表面上看,延期支付购买盐田的款项,对刘珩来说是件好事,可细细思量,这何尝又不是杨毅栓在他身上的一条绳索呢?
在大汉朝,地方上的一把手,或者叫主官,拥有几乎一切权力。
盐官令的秩级是不大,但这个官职权利管辖的范围内,所有事情杨毅均可一言而决。
官字两张口啊。
今日有求于他,可以延期支付,那万一日后不那么需要他了呢?
是不是也可以说不能延期,必须马上结清,否则就如何如何?
到那时,除非刘珩不想要这一百亩盐田,或者能一次拿出所有欠款,否则只能任其驱使,成为他手中砍向本地豪右的一把刀。
刘珩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无论自家那位老师,还是这个默默无名的杨毅,当真都不是好相与的,稍不注意就会掉进坑里。
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明知危险却仍坚持与虎谋皮,因为给的实在太多了——如果杨毅许诺的东西全部兑现,那他手上掌握的实力会立刻得到大幅度增长。
不过,就算杨毅深谋远虑、老谋深算,恐怕也算不到天下即将陷入长达数十年的混乱当中吧?
不用多久,此时还被中央压制的地方豪族势力,便会逐步复苏,直至能与中央抗衡,甚至凌驾于中央之上。
巧合的是,身为盐官丞的杨毅,代表的自然是中央朝廷,而他刘珩,则刚好是本地豪强。
刘珩沉默的时间有点久。
落日已经有一半没于地平线之下,再加上不时刮来的凉风,寒意逐渐涌上。
杨毅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逐渐变得焦躁起来。
于他而言,想要成事,刘珩是不可或缺的一环,能让他计划成功的概率提升数成,不然也不会轻易许下手中六成吏员编制。
就在杨毅心中愈发失望时,刘珩忽然开口,问了一个让前者瞬间惊喜不已的问题。
“杨君,有何计划?”
杨毅强行忍住喜意,从怀中拿出几张纸递了过去:“文瑜不妨先看看这个。”
刘珩接过纸张一看,发现竟然是一份口供。
准确来说,是三名程氏盐工的口供,其中记录了程氏私制、偷漏池盐的全过程。
“单凭此物,恐怕不够定罪吧?”
“文瑜所虑甚是。”杨毅口中赞同,神色却丝毫不慌,显然早有思量,“我已经得到可靠情报,锁定了足够将程氏钉死罪证的具体位置。只要文瑜助我一举控制程氏庄园,我便有足够把握将此案定性!”
“可是据我所知,大汉律法虽然规定盐官有征收、追缴、勘察盐税的权利,却并未允许其私自捉拿犯人。更何况,程氏还是拥众上千、名望显于一县的豪族。”
刘珩再次提出问题:“能够给这等人物定罪的,只有本县县寺或者郡守府。可一旦把他们交给郡县,事情恐怕会立刻脱离掌控。”
“这一点,文瑜可就说错了。”杨毅抚须而笑,“除了郡守府、县寺,还有一人也能将此事定成死案。”
“谁?”
“司隶校尉所属,负责河东郡的部郡国从事史!”
杨毅靠近刘珩,死死盯住后者眼眸,低声细语:“刚巧,这位从事正是家父门生,且不日就会秘密抵达河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