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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售虎 修行三重关
翌日清晨。
青石铺面的望月居后院。
“啧啧......”周慕白噙着玉烟杆,绕着虎尸缓步三匝:“好一头威风凛凛的吊睛白额,倒是有几分气魄......小哥儿好本事!”
“今儿一大早我这眼皮就直跳,就想着准有好事发生,原来是您带着宝贝上门了......”
李长安与李怜月默然而立。
阿姎则抱着只酥脆流油的荷叶鸡大快朵颐。
周慕白玉烟杆忽地挑起虎尾残破处:“前年重阳,北邙商队运来的虎尸足有六尺,却叫那醉月楼抢了去。”
“不曾想小哥这头体型犹有过之!”
烟嘴碾过断尾焦痕:“可这豁口——雷击木的灼伤混着沉银江水的腥气,倒是比徐家猎场的炮烙刑更有意趣。”
“周公子慧眼。”李长安自觉不好掺和两家恩怨,只得随口应付两句。
周慕白淡淡一笑,绕至虎首正前,手中玉烟杆忽地顿在虎首眼眶处:“致命伤便在此处,七分入颅,骨裂如莲。”
“寻常箭簇至多剜目穿颚,偏这伤处骨纹......”
烟嘴挑开粘连血痂,露出玄铁箭杆独有的冰裂纹,顿时心下了然。
“这伤乃周公子玄铁箭所致。”
李长安指腹摩挲着柘木弓弝:“昨日雷暴突至,箭出时正巧劈断涧东老柏,枝桠坠下砸得地衣深陷,我便捡了便宜......”
这自不是实话。
三分真,七分假,如此才能以假乱真。
周慕白精明圆滑,自不会深究。
待观摩得差不多,李长安解下腰包,露出粗布包裹的青瓷碎片:“周公子可识得此物?”
周慕白接过,借着晨光打眼一瞧,道:“瓷瓶形制很是眼熟,残留液体药香诡异,似是与那醉月楼的沉香有些渊源,应是......”
“虎涎香!”
周慕白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却不就此继续,转而说道:“近来临江城怪事频发,府衙通告有妖人作祟,昨日徐家便沉了艘药船。”
“我差人前去沉银江打捞徐家的七箱赤磷粉——小哥可知此物与硫磺混染,能诱得方圆十里的吊睛白额发狂?”
“原来如此,多谢周公子解惑。”李长安皱眉,已然确认心中猜想。
李怜月倏地攥紧布裹,银牙紧咬。
周慕白嗤笑一声,摆摆手。
“昨日小哥在醉月楼得罪那徐家徐敖,而那厮偏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想来他这是想借虎剪枝的脏活儿,将小哥留在山里。”
“昨日铩羽,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小哥此后可得当心了......”
“临江徐家,徐敖......”李长安眯眼。
这周慕白已然把话挑明。
昨日之事便是那徐家徐敖指使,稍不如意便要置人死地,当真是阴狠险毒!
周慕白嘬了口玉烟杆,一拍手:“小哥,那徐敖随身带有佩刀护卫,乃是蕴气好手,暗处亦有阴影随行,可莫要做傻事。”
他冷笑一声:“不过......我倒是瞧见他养的那赖皮条狗,时常出没勾栏,近日这临江城可不太平,要是走夜路遭了灾,那能怪谁?”
“你说是吧?”
李长安不答,垂眸思忖。
这周慕白看似随和,却也绝非良善之辈,不过他正有此意。
“害,尽是些腌臜事,不说这些......”
周慕白吐了口烟圈,轻叩烟杆,旋即有小厮呈上鎏金算盘:“自沉银江改道,望月居镇店虎骨酒已断供七年,如今倒是续上了。”
“整虎作价三百两。”他指尖飞速拨动铜珠,继续说道:“虎牙抵昨日玄铁箭的利钱,虎骨用作泡酒,三日后漕帮大当家做寿,正缺件镇船的虎皮幡......”
“小哥你看如何?这买卖可还公道?”
李长安自是知晓这报价已然超出市值,断没有拒绝的道理:“便依周公子所言。”
语落,忽而朝李怜月招了招手:“怜月,将东西拿来。”
李怜月会意,旋即自背篓中取来雷击木。
周慕白眼前一亮,疾步上前,竟似比看到那虎尸更为激动。
“嘶......竟是那石茧!”
接过仔细观摩一番,周慕白大悦:“小哥非但本事了得,亦是信义之人!此后便是我望月居周慕白的朋友!”
“走走走,李兄一路奔波,怜月小妹亦是辛苦,想来还未进食,咱先去喝杯小酒!”
李长安本不欲多留,自觉若是推辞,怕是要驳了这少东家脸面:“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旋即众人移步内堂,不多时,流香四溢的佳肴美酒便已摆满案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长安面颊泛红,却心思清明。
他放下酒盏,忽而问道:“周兄此前说那徐敖身旁有一‘蕴气’好手,却不知这蕴气是何意?”
“蕴气......”周慕白垂眸片刻,道:“便是以体魄蕴养气血,再以气血反哺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遍及全身,最后养出千斤巨力。”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采气’一说。”
“采气者,或以外力熬炼筋肉骨血,养出血气;或以天地灵气归于己身,直养玄元。”
“临江武师分三重关,采气、蕴气、玄元,那徐敖身边的佩刀护卫,不过是刚入蕴气的雏儿......”
“像李兄你......”周慕白停顿片刻,上下扫视李长安,继续说道:“......便是那有膀子力气的普通人,即便是雏儿,怕也是难以力敌。”
李长安来了兴趣,追问道:“那周兄可知这三重关后又是如何?”
周慕白微微失神,摇头道:“临江不过边缘小城,采气者尚不足百,蕴气不过二十,至于玄元......便只有五姓族长以及城主府那位。”
“再往后,便是我也不知......”
他微微眯眼,忽而凑近了些,压低嗓音:“李兄打听这些,是有想法?”
“人穷则志短......”李长安微微颔首:“如今在周兄这换得三百两纹银,自是要逆流而上,打猎实非长久之计。”
打探武道消息,这便是此行目的之二。
他自是箭术超绝,可终究是外物,若是再遇山君,他没有必胜把握,打铁还需自身硬。
“啧,合该如此,李兄能得灵狐垂青,早看出不是凡人......”
周慕白淡然一笑,为李长安斟酒:“虽则当今世道承平,但想要活得滋润,还得靠拳头说话!”
“只是......”他话锋一转:“三百两虽不是小数,但修行一途乃是不见底的消金窟,即便全数丢进去,却也未必能听个响儿。”
“李兄可知我如今修为如何?”
李长安摇头。
周慕白忽而叹息,有些意兴阑珊:“我自幼五岁吐纳采气,如今弱冠之年,却也才堪堪蕴气二重。”
“光是一副培元养生汤,便要十两纹银,期间其它宝药更是如流水,早不知耗费多少银两......”
闻言,李长安眉头轻挑。
顿觉腰间那碎银包袱分量平白蒸发几分。
不过周慕白这席话,他亦非尽信,以这少东家的心机城府,‘蕴气二重’只怕打了折扣。
周慕白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叹道:“李兄若想有所建树,还得早做打算,外力打熬乃是穷苦人家的法子,吐纳采气才是上乘。”
“不过......碍于某些缘由,此事上我却是爱莫能助,只能为李兄指条路,莫怪......”
李长安自是没有这种想法。
这临江五姓能在此立足,想来有一套规矩约束,若是随意将族内资粮外传,那便是自掘根底。
李长安亦不奢望。
“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