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暗箭
碎银贴着脊背发烫。
李长安背篓里似揣着块炭火。
等出了望月居,天光乍破云层,霞色漫过青石长街,倒映着满城水洼宛如碎镜铺路。
“小锅锅,你们中原人讲话像九曲溪,听得咱脑壳要长八角菇咯,比寨子里十八拐的山路还累人!”
阿姎叼着炸得酥脆的鸡软骨,油星溅在李怜月襦裙上:“等回寨子定要炼七坛'竹筒倒豆蛊'......”
李怜月指尖拂过耳尖绒毛,只觉这白狐甚是可爱讨喜。
此行随他兄妹二人进城,竟只是为一只荷叶鸡,倒是个贪嘴的,在醉月楼时,也有几分急智。
她越看越喜欢。
李长安却是不答,只默默前行。
这已经不是首次从阿姎口中听闻‘蛊’这个字眼,碍于十万大山中的巫觋传闻,他本不愿与之过多纠缠。
奈何甩不掉,也不好出手驱赶,心下无奈,只得暂且如此。
况且,阿姎愿意将那四翼巴蛇口中的灵果抢来,赠予自己兄妹......李长安自忖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
午时未到,天光愈盛。
官道前路已然能望见几亩良田。
再往后,便是院落村舍。
途经宋家小院时,李长安提着一葫芦桑落酒驻足凝视檐下陶瓮。
重瓣菊浸在雨水里舒展金蕊,却不见惯常在此擦拭烟枪的佝偻身影。
径自推开李家院门,卸下行装,生火起灶。
灶膛劈啪作响,不多时便已炊烟袅袅。
秋税困局已解,可那十两雪花银和玄铁箭却成了烫手山芋。
醉月楼时李长安便看出,这望月居少东家周慕白也是个精明圆滑的,心机城府怕是比陈二牛侍奉的那徐家公子更盛,绝不会做亏本买卖。
手中这银两迟早要还回去。
倒还不如趁他未提什么其他要求,去打来足够数量的猎物,提前把债还清。
至于那虎伥涧与雷击木上的蚕茧,李长安也只能随缘了。
他虽然箭术大成,可若是碰到山君,怕也是讨不了好,所以现在还是尽量不要冒险。
回时路上两人讨论一阵,准备填饱肚子后,继续进山进行第二轮打猎。
趁着此间空隙,李长安又开始挽弓搭箭,偿还箭术大成之后的因果。
不多时,院中箭风呼啸,破空声不绝。
于此同时,眼前虚空鎏金古篆亦在不断变化。
【偿还次数+1】
【偿还次数+1】
【......】
“小锅锅,阿姐喊你吃饭咯!”
许久之后,阿姎一溜烟从里屋蹿出,背后碎花包袱叮咚作响。
李长安停下手中动作,再看‘道箓’。
【箓主:李长安】
【箭术(大成),效用:隼目、箭无虚发、百步穿杨、捕风捉影、瞬发三箭......】
【偿还次数:50/500】
“才堪堪五十次,还得再快些,如此才能启用预支,看一看二爷所赠的‘紫微玄清真解’是为何物!”
想到宋二爷口中的贵客,想到于田垄间遇到那玄甲男子。
李长安只觉手中这册书页在隐隐发烫。
说不得,那二爷给他的‘紫微玄清真解’,便与此世武道有关。
——
秋雨初霁,山林间雾气未散。
兄妹二人踩着青苔斑驳的岩径穿行。
阿姎蓬松的狐尾扫过腐叶,金瞳在斑驳树影间忽明忽暗。
林间腐叶在雨后蒸腾着腥涩土气,二十步外便难辨踪迹,山间环境本就复杂,秋雨过后更是如此。
如无必要,李长安实在不想在此时进山,好在凭借‘捕风捉影’,倒不至于手足无措。
“当心石缝。”
李长安以柴刀劈开拦路藤蔓,不时挽弓搭箭,鎏金古篆时隐时现。
白翎箭穿透灰兔咽喉钉入树干。
【偿还次数+1】
山鸡扑棱着坠进溪涧。
【偿还次数+1】
【......】
半个时辰不到,竹篾编织的背篓逐渐沉坠。
两人背篓中又多了几只灰兔山鸡,而李长安的偿还次数亦在不断增加。
【箓主:李长安】
【箭术(大成),效用:隼目、箭无虚发、百步穿杨、捕风捉影、瞬发三箭......】
【偿还次数:57/500】
李怜月脸上喜色愈浓,数着篓中的第七只猎物,眼尾弯成月牙:“大哥箭术卓绝,打猎本事这么好,定能找个漂亮嫂子。”
“余钱还能给爹翻修坟茔......”
话音未落,阿姎忽然跃上她肩头,爪间缠绕着许多莹莹发光的奇异小虫。
“小锅锅,你箭术啷个这么准嘛?比咱炼的‘追追蛊’还邪性咯......”
小爪一扬,爪间小虫顿时化作漫天萤火:“嘻嘻......下次可是还要去啷个临江城嘛?可不可以再给咱买只荷叶鸡?”
“皮要炸得金黄酥脆那种!”
说完,那粉嫩舌尖俏皮探出,轻舔一圈嘴唇,似在回味荷叶鸡的酥油。
“当然可以......”
李怜月紧了紧背篓,见阿姎俏皮可爱,又想将之抱起抚摸,只可惜实在放不开手。
林木潮湿,溪水潺潺。
不时有山风卷起腥气吹过鼻尖。
李长安五感全开,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猎物踪迹上,闻言只是淡淡笑了笑。
这阿姎竟然对那荷叶鸡情有独钟。
他俯下身,正想要检查地上一捧裹着棕黄毛发的灰泥,忽而心有所感,鼻翼翕动。
眼角余光瞥见,远处一茂盛草木间,竟似有寒芒闪烁,霎时汗毛倒竖,一股强烈危机感涌上心头。
起身刹那,李长安陡然挽弓,朝那远处草丛疾射一箭。
不管那是什么,先下手为强!
嗖——
破空声乍响!
白翎羽箭刹那没入树影。
李怜月和阿姎脸色一喜,只以为李长安又寻到猎物。
却只听下一瞬,
凄厉人声裹着惊起的雀鸟冲天而起!
那草木间,竟好像藏着个人!
还不等二者反应过来,李长安一翻手腕,三支白翎箭已然再度衔在弦上,弓如满月绷出惊心嗡鸣。
嗖嗖嗖!
旋即三道呼啸箭影再度化作流虹,远处闷哼叠着倒地声接踵而来。
血腥气混着某种腐败药草的味道,顺着山风飘至,李长安五指紧扣弓弝,看着远处皱眉不语。
稍作思忖,他从腰间抽出柴刀,转头对李怜月严肃道:“你们躲好,我去看看......”
李怜月回过神来,此刻也是意识到事情不对。急道:“我跟你......”
还未等她说完,肩膀上的阿姎忽然打断道:“小锅锅等一下,咱先用‘追追蛊’看看,用咱的蛊子蛊孙开道。”
语落,先前那漫天萤火忽然汇拢,似一条小河,“沙沙沙”朝着远处奔涌而去。
旋即阿姎蹲坐下来,双眼紧闭。
几息过后,阿姎再度睁眼:“小锅锅,有两个喘气的,除此以外应该没得咯......”
闻言,李长安稍作犹豫,旋即五指紧扣柴刀,小心翼翼朝那闷哼传来处摸去。
随着二人一狐逐渐靠近,痛苦闷哼夹杂着枯叶的摩擦声逐渐放大。
待拨开杂草,李长安两眼逐渐眯起。
地上果真躺着两个人。
一人尖嘴猴腮、体型矮小,仿若瘦猴;另一人裹着兽皮袄,手握柘木弓,奄奄一息。
李怜月见状,顿觉心下恶寒。
“王二狗、张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