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清晨天未亮,身旁的人就缓缓起身。穿衣时悉悉娑娑的声音,扰了她的梦。
上官初小翻了个身,领口斜开,露出大片雪嫩的肌肤。
暖暖的大掌探过来,替她拉拢了衣服,又掩上被子,和着沉闷的喘息声,一个轻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迷迷糊糊中,上官初小手伸出被子,拉住正欲从她领间抽离的大掌,小嘴低声嘟囔道:“不要走……”
澹台桦身子僵在床边,任上官初拉着他的指,一动不动。他漆黑的眸子里涌起点点温柔,看着上官初在睡梦中满是单纯的小脸,大掌不由自主地反握住她的手,轻轻包在掌心里,另一只手撑住床掾,俯下身子,唇覆上她的,软软地厮磨着。
上官初半梦半醒间,不由浅浅回应,细小的舌尖伸出唇外,青涩地舔吻着他,另一只小手也从被中探出来,勾上了澹台桦的脖子。
她这未清醒中不自觉的一串动作,令澹台桦的身子瞬间烫了起来,他粗喘一声,猛得离开她的唇,身子僵在半空中,黑眸盯着上官初红嫩的脸,舔了舔下唇,上面还残留着她甜嫩的味道。
上官初轻皱眉头,缓缓睁开眼,看见了眼前的澹台桦。她唇角勾起,身子动了动,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正勾在他的脖子上,脸瞬间惊得通红,忙收回了手,缩进被子里。
澹台桦看着她这副羞涩的模样,嘴角向两边翘起,道:“明明是上官姑娘勾引了我,怎么倒摆出一副被欺侮了的样子。”
“我哪里勾引了你……”上官初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小,因回忆起了刚才自己在“梦中”做的事情,这话更显底气不足。
澹台桦也不多言,伸手拨了拨她摊在枕上的发,又在她脸侧狠狠地压上一个吻,随后直起身子,笑着理了理衣袍,道:“再在这里对着你,我今天当真没法儿出这个门了。”说罢,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
上官初望着澹台桦宽厚的背,在被子里的手不由向身旁一侧摸去,澹台桦睡过的床塌已经微微透起了凉意。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被子,心里竟感到一阵失落。
还记得昨夜,本是欲至别屋就寝的澹台桦被她拉住。她一张小脸通红,却开不了口,说不出一句要他留下的话,只是紧紧拽住他的袖子,大眼盯着他瞧。
澹台桦会意地深笑,抱起她,头埋入她的颈侧,轻轻啃咬她的肌肤,到了床上,便搂了她,让她枕在他的胳膊上,似前一夜那般,抱着她让她睡去。
想不通自己昨夜怎会做出如此不知羞的举动,还有今早刚才那个吻……上官初的脸开始发热,也不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贪恋他的怀抱、他的味道、还有他的吻……
将头埋入混有澹台桦气息的被子里,上官初闭了眼,脑中浮现起澹台桦温柔时宠溺的目光,红唇轻扬,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转醒时,天已大亮,不知时辰。
上官初暗恼自己,怎么每日都起得这么晚,侧了头,抬眼便见床边候着一个小丫环。
上官初略有纳闷,拥着被坐起来,那丫环见了,马上上前替她撩起纱幔。
上官初接过丫环递过来的外袍,不好意思道:“我不需要人伺候……”
丫环抬眼看看上官初,低下头道:“将军吩咐过,说上官姑娘没事儿时不要随便打扰,我们都记得。可是,”她顿了一顿,似是鼓起极大的勇气一般,“澹台大人今日来将军府,指名要见上官姑娘。将军不在府上,他便一直在前厅等着,让我们来叫上官姑娘……”
澹台大人?上官初心里震惊不已,细细一想,问道:“是哪位澹台大人?”
丫环小声道:“礼部侍郎澹台大人。”
上官初略略松了一口气,适才小丫环一说“澹台大人”,她还当是澹台桦的父亲澹台政,原来是澹台桦的大哥澹台烬。
她心中不由生疑,不知澹台烬到将军府来见她要做什么,但也不敢懒怠,当下慌忙起身,飞快地穿戴整齐,略略梳洗之后,便跟了小丫环行至前厅。
厅中案前,一个着素色锦袍的男人背对着她们,站在那里,身形笔挺,虽不若澹台桦那般霸气外溢,但亦是气度不凡。
上官初定了定心神,敛衽福道:“民女上官初见过澹台大人。”
澹台烬听见身后的响声,慢慢转身回头,腰间一侧佩着的紫色金鱼袋随着袍子动了动,旋了个弯儿。
上官初抬眼望去,见澹台烬眉眼之间与澹台桦极其相像,只是脸稍长些,下巴也略尖,蓄了短短的胡子。
澹台烬见了上官初,神色略显惊奇,随即又微皱眉头,道:“原来是你。”
上官初也认出来,澹台烬便是之前那一晚在相府里,她别了澹台桦之后,碰到的那名男子。
澹台烬将上官初打量一番,似笑非笑道:“当真是春宵苦短。上官姑娘在将军府里,是不是日日都到了这个时辰才起身?”
这话中露骨的嘲讽之意,令上官初顿处窘境,不知该怎么回答,红着脸,半天才道:“不知澹台大人有何事情?”
澹台烬走至厅间宽大的木椅前,撩袍坐下,也不管上官初,只是对着她身后的那个小丫环,冷声道:“去叫人把我带来的东西从外面抬进来。”说完,目光又落回上官初身上。
她对上那双冰冷的眸子,觉得身子都在微微发颤,忙错开目光,瞥向门外。
想到澹台烬神色如此不善,心中略微有些慌张,不由又向澹台烬看了过去,见他正用手指不快不慢地敲着身旁的矮几,盯着她道:“上官姑娘觉得不自在了?住在这将军府里都不觉得害怕,见了我就更不用紧张。”
上官初咬着唇,听得出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含着浓浓的不满之意。她低头不语,手握住裙侧,心里突然觉得委屈起来。
几个将军府上的下人,抬了两个小木箱子,进来放在澹台烬与上官初之间,又快快地退了下去。
上官初不解,抬眼向澹台烬看去,澹台烬勾起一侧嘴角,道:“帝京里人人都道,影月楼的上官姑娘才艺出众,填词作诗、弹筝唱曲,样样俱佳。在下今日来,就是想请上官姑娘替在下瞧瞧这两个箱子里的东西,依上官姑娘的才学,该如何看待?”
上官初听了澹台烬这番话,手心里早已是满满的一掌冷汗,不知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她看了看澹台烬,脚上前移了几步,弯下身子,抬手打开其中的一个箱盖。
只看了一眼,上官初的脸便瞬间变白,抬头看着澹台烬,不知所措道:“澹台大人到底何意?”
红木箱子里,是满满的一箱奏章。
澹台烬的手指仍在慢慢敲着桌边,盯着上官初,面无表情道:“上官姑娘何不拿出来看看?”
上官初不明澹台桦到底何意,脸色僵着,道:“这些都是朝堂公卿呈奏给皇上的东西,民女胆子再大,也不敢随意翻看。”
澹台烬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低下眼帘,道:“还算是明白些事理。”他的手握住桌角,看了看地上的两只箱子,又道:“但看无妨。”
口吻平淡,却气势迫人。
上官初弯下腰,随手从箱子里摸出几本奏章,打开来看。
一本本奏章翻看过去,她脸色愈来愈白,眉头越拧越紧,拿着奏章的手也在微微地抖。
将手上这些奏章放回箱子内,上官初慌忙地拿出箱子里其它的奏章,眼睛飞快地扫过每一本,待差不多全翻完时,脚下已经发软。
她眉头紧蹙,起身,走到另一只箱子前,正欲弯腰打开,就听澹台烬冷冷道:“上官姑娘不必看了。那一只箱子里也是同样的东西。”
满满的两箱,全是御史台官吏弹劾澹台桦的弹章。
居功自傲,目无朝堂公卿,于庆功宴上无故缺席;
屡屡流连教坊之地,有失天朝大臣体面;
多次上书言及用兵北国之事,视天朝祖宗江山、百姓悲喜如掌中玩物;
藐视圣意,于圣上赐婚之后,公然欲为一安姓歌妓脱籍,又将其纳入府中;
…………
上官初眼帘微垂,手按上裙侧,将掌心里的汗擦擦干。
什么兴兵北国,什么目无朝堂公卿,不过都是元盛御史弹劾朝臣时的一贯手段,这些御史笔锋所指之处,说到底,还是因为澹台桦在圣上赐婚之后,要纳她入府一事。
但,那些弹章里的条条罪名,还是让上官初看得胆战心惊。
她抬眼看看坐在椅上的澹台烬,心中已然明了,他此番是为何而来。
上官初开口,声音略微发颤,“敢问澹台大人是如何得到这些弹章的?”
澹台烬冷眼看着她,道:“今日早朝过后,皇上特命人将这些送至澹台府上,请父亲过目。”略略一停,又接着道:“天朝人人都知皇上对澹台一门的恩宠,御史台的人也明白,这种‘做功课’的弹章,根本扳不倒烨儿。但,知道烨儿对于赐婚一事的态度后,皇上震怒不已。只是看在父亲是两朝老臣的份上,想要他自己回心转意,不要将事情闹大了。”
上官初咬咬唇,道:“将军不愿娶公主一事,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他想要继续领兵……”
澹台烬起身,走至上官初身前,低着头看她,冷笑道:“上官姑娘不要太天真了。即便你所言为实,但在旁人眼里看来,却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澹台烬手抚上腰间的金鱼袋,道:“上官姑娘觉得,父亲会放任他为所欲为么?单是他想要为上官姑娘脱籍一事,只须父亲动动嘴,这事儿立马就会成了泡影。”
他转头,望向门外,院中的嫩草在阳光下绿意盈盈,“其实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为了今天,这么多年来,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只有我最清楚。不论旁人,单是我,便不会允许任何人,损害他今日拿命换来的地位与荣耀。”他扭过头看着上官初,“烨儿的雄心抱负绝不在儿女情事之中。”
上官初的脸白如纸张,手绞着襦裙,口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澹台桦又跟上前一步,轻声道:“又或者,上官姑娘认为自己在澹台烨心里是特别的?”说完,唇角勾起一抹浓浓的嘲讽。
上官初紧咬下唇,小半晌后才开口,“既然澹台大人这样想,那为何还要特意来这里,让我看这一堆弹章,还对我说这一番话?直等着澹台将军赶我出府,不是更加省事儿?”
澹台烬身子一僵,脸色骤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