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李洪武
台下只是安静了须臾，很快，李卜清那稚嫩却努力的声音便被周围嘈杂的人声无情淹没。众人沉浸在对比赛结果的质疑与讨论中，仿佛没人留意到这个孩童充满勇气的尝试。
前排身着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啪”地合上折扇，满脸怒容，大声吼道：“荒唐至极！公孙宛然小姐的诗意境绝美，怎会不合格？这评判标准究竟何在？”
身旁淡蓝色衣衫的妇人，原本温婉的面容也满是愁绪，不住摇头，轻语：“这些可都是各地的精英，如此评定，实在难以服众。”
人群中央，一群年轻学子面面相觑。戴方巾的少年一脸茫然，挠头说道：“这……太出人意料了，本以为能看到激烈的晋级之争。”
身材瘦削的少年则眉头紧皱，思索后开口：“也许组委会与嘉宾有更高考量，只是我们尚未领悟。”
靠近过道的白发苍苍老者，缓缓闭上双眼，双手微微颤抖，似在强抑内心波澜。良久，他睁眼，目光满是沧桑与感慨，低声道：“诗词之道，高深莫测，这结果，怕是在警示众人，莫在华丽词藻中迷失方向。”
嘉宾席上，大儒们反应各异。岢岚院长微微颔首，目光深邃，似早料到结果，眼中透着对诗词更高境界的期许。
最左边的大儒，脸涨得通红，眉头拧成麻花，嘴巴大张，满脸难以置信，似要起身反驳又强行忍住。戴书生帽的大儒缓缓闭眼，轻轻摇头，满脸无奈与惋惜。
然而，稳稳驮着李卜清的三伯和周围那些身着统一服饰的李府侍从们，却清晰地捕捉到了这声呼喊。刹那间，他们的表情凝固，眼神中满是无法掩饰的错愕。
“咱们少爷竟然真的想去一试？”
在三伯身后，身形略显圆润的一位侍从，赶忙抬起手，手掌呈半月状严严实实地挡着嘴巴，连身子都微微前倾，近乎贴到身旁同伴的耳畔，悄咪咪地说道，说话时，他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里面写满了惊讶与好奇。
“不见得吧？”
另一位身形瘦削、脸颊上有道浅浅疤痕的侍从，听闻此言，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双眼眯起，眼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担忧与质疑，
“两岁孩童，有胆量确实值得夸赞，可要是不自量力，那可就……”他微微摇头，语气中满是对李卜清此举的不看好。
“那是，就连府主大人，也只是八岁修术，十岁写诗，”
胖侍从用力地点点头，紧接着说道，边说边伸出双手比划着，“少主今年才两岁，纵览依兰城，不对，哪怕是放眼整个白云州，何曾会有这般天才儿童？这事儿，简直闻所未闻！”
说罢，他再次重重地摇头，脸上写满了对这件事的极度怀疑。
“小卜清，你......”
三伯轻轻仰头，脖颈微微泛红，脸上满是错愕神情，双眼睁得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肩上的孩童，嘴巴微张，却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目光里交织着震惊、疑惑与担忧，仿佛眼前的李卜清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他从未认识过的孩子。
“三伯，我想试试。”
李卜清嘴角向下撇了撇，原本灵动的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黯淡的色彩，小脸垮了下来，满脸尽显落寞神色。他紧紧咬着下唇，像是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失落与不甘，那模样让人心疼不已。
“可，这可是依兰城三年一度的书会，”
三伯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眼神中满是无奈与为难，他用宽厚的大手从背后轻轻拍了拍李卜清的后背，动作轻柔而缓慢，像是在传递着无尽的安慰，“怎会让一个小家府肆意胡闹呢？”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对现实的无力感。“没事的，小卜清，三伯知道你很聪明。”
三伯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试图用这样的话语来安抚李卜清受伤的心灵。他的手掌在李卜清的背上缓缓摩挲着，传递着温暖与力量。
李卜清自然是听到身边侍从们的议论声了，那也确实是没办法，李卜清当然知道，作为一个两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写诗作对？三伯言语中的潜台词他也是听得明明白白，知晓三伯虽未明说，但也对他登台尝试不抱希望。
想到这，李卜清便也不再执着，大不了自己日后再尝试将前世学过的好诗写下来看看，会不会留住灵韵。
但，三伯好似看出了些什么，眼中露出些许思索的神色。
......
台上。
康禄奢站在台前，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忧虑与纠结。
他在原地来回踱步了许久，内心反复权衡，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缓缓朝着嘉宾席走去。
“岢老，虽然您已经在会上讨论过此事，但我还是想希望您再斟酌一下这个决定。”
走到岢岚面前，他微微俯下身，姿态极为恭敬，轻声开口询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毕竟这三年一度的书会盛事，如果咏物一轮无人晋级，城主大人那可能......”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的担忧与暗示已经不言而喻。
“老夫自然知晓。”
岢岚缓缓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纷扰都暂时摒除在外。
他的面容依旧保持着一贯的沉稳与坚毅，但微微颤抖的眼睑却透露出他内心的波澜。
“只是诗风，不可不正，那庸雅俗落一套必须得整治。”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如炬，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
“唉。”
听罢，康禄奢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愈发沉重。
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他明白岢岚的坚持，也深知诗词之道传承的重要性，但现实的压力却如同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肃静！”
侍者身姿笔挺地站在台上，腰杆挺得笔直，脖颈上青筋微凸，扯着嗓子清声喝道。这一声宛如洪钟鸣响，瞬间在整个场地回荡开来。
刹那间，台上的选手们原本或焦躁、或期待的神情戛然而止，一个个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了原地。
台下的观众们也瞬间收住了口中的议论，原本嘈杂喧闹、人声鼎沸的场面，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康禄奢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从嘉宾席朝着台前走去。
他的脚步不紧不慢，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
走到台前中央位置，他微微闭眸，胸膛缓缓起伏，深深舒缓了一口气，像是要借此将内心的种种情绪都沉淀下去。
随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扫视全场，眼神中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诸位，书会第一轮结果已定！请......”
康禄奢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这片寂静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可就在他正要继续宣布结果的关键时刻，
“且慢！”
一声暴喝骤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台下一位身形如铁塔般的大汉，像一堵黑墙般突兀地跳了出来，肩上还扛着一个小娃娃。
他的身子笔直，犹如一棵苍松扎根大地，浓密的眉毛拧成一团。
这声大喝仿若一道惊雷，瞬间打破了场上的宁静，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三伯？”
李卜清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光影交错，眼睛一花，紧接着便被一股强大且熟悉的力量猛地带起，整个人就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树叶，直接被三伯硬扛着从人群中飞了出来。
三伯身形矫健，力量运行得十分巧妙，动作流畅自然，在落地的那一瞬间，只见他先是迅速收力，肩部顺势一沉，紧接着肘部轻送，随后腰部巧妙弯曲，一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将本该施在李卜清身上的冲击力十分充分地缓冲殆尽，使得李卜清稳稳当当，丝毫未受到冲击的影响。
三伯落地之时，犹如一台千斤砣轰然坠地，地面发出剧烈的轰鸣声，脚下的石板都微微龟裂。紧接着，便是三伯那如洪钟一般的嗓音在场地中回荡开来：“大人！小的是依兰城酌罗县李府三长老，李洪武。”
他声音高亢嘹亮，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力量，震得周围人的耳鼓嗡嗡作响。
说罢，三伯双手迅速抱拳，身子微微前倾，向台上行了一个标准的抱拳礼，口中恭敬说道：“久仰！”
“放肆！”
侍者在台上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拂尘差点掉落。好在他反应足够机灵，脸色瞬间变得冷峻，立刻扯着嗓子高声呼喊，迅速召集了一队侍卫。只见那队侍卫身着黑色劲装，手持长矛，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气势汹汹地冲入了场内。
“保护少主！”
一声高呼，仿佛号角在人群中骤然吹响。李府的侍从们，原本分散在人群各处，此刻眼神瞬间一凛，浑身散发着紧张与戒备的气息。他们没有丝毫犹豫，身形敏捷地朝着李洪武与李卜清所在之处奔涌而来。
眨眼间，这些侍从们便已冲入场内。
他们清一色赤手空拳，然而目光中却满是决然与坚毅。面对逐渐包围过来的轩逸阁侍卫，这些身着李府特有服饰的侍从们，脚步站定，彼此之间默契地靠拢，形成一道紧密的人墙，将李洪武和李卜清牢牢护在身后。
其中一位身材魁梧的侍从，站在人墙的最前列，他微微下蹲，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出击的架势。宽阔的肩膀微微耸起，犹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小山，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对面的轩逸阁侍卫，眼神中透露出毫不畏惧的光芒。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似乎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
而在人墙的侧面，一位身形略显单薄的侍从，尽管身形不如同伴那般壮硕，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狠劲。他微微侧身，灵地转动活着眼珠子，密切留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威胁到少主的细微之处。他的双手微微握拳，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时刻准备着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在他们身后，其他侍从们也都严阵以待。有的紧紧盯着侍卫手中的长矛，眼神中满是警惕；有的则低声与身旁同伴交流着，时刻保持着沟通，确保应对策略的统一。
康禄奢站在台上，目睹这一幕，眉头紧紧皱起。
他目光紧紧盯着场下的李洪武，眼神中满是疑惑，实在不太看得懂李洪武这突然的举动到底意欲何为。
沉思片刻后，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挥了挥，示意侍者别冲动，脸上的神情依旧凝重，似乎在等待着李洪武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洪武也是个聪明人，康禄奢的举动他自然心领神会，知晓这是在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大人，小的就言简意赅地表明来意了。”
李洪武大声说道，声音洪亮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说罢，他抬手用力地清了清嗓子，发出“吭吭”两声，随后挺直了脊梁，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提升，仿佛一棵苍松拔地而起。
他微微侧头，斜眼快速扫了一眼肩上正处在愣神状态的李卜清，见小家伙还有些懵，便不动声色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在传递着鼓励与信任。紧接着，他再次正声开口：
“小府少主方才在台下说，想要试试咏物！”
这一句话，掷地有声，仿若一道惊雷在场地中炸开。
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一时间，全场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纷纷聚焦在他和李卜清身上，满是惊讶与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