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骑鹅去旅行

尼尔斯感到难以置信，自己竟摇身一变，成了小精灵。

“这肯定是一场梦，要不就是我在胡思乱想，”他想，“再等一会儿，我肯定还会变成人的。”

他站在镜子前，紧闭双眼，过了半晌，才重新睁开眼睛，然而，一切都没有变化，他还是之前那个小人儿的模样。虽然他还像平日里那样，一头亚麻色的头发，鼻子两边布满雀斑，身体瘦高单薄，穿着缀满补丁的皮裤和袜子，但是唯一的不同就是它们都随着他的身体变得很小、很小了。

尼尔斯知道与其干等下去，不如主动去找小精灵，跟他讲和。他跳到地板上，开始搜寻小精灵的踪迹，他把椅子、柜子、沙发、床底和炉灶等地方通通都找过了，甚至还钻到老鼠洞里去看，可是他连小精灵的影子都没瞧见。

他一边继续找着，一边呜呜地哭起来。他苦苦恳求，许诺从今以后要做尽好事，再也不撒谎骗人，再也不调皮捣蛋，念训言时再也不打瞌睡了。只要能让他重新变成正常大小的人，他一定做个讨人喜欢、善良听话的好孩子。可惜不管他怎么许诺，也于事无补。

忽然，尼尔斯灵机一动，想起妈妈曾经说过那些小精灵通常是住在牛棚里的。于是，他决定马上到牛棚里查看。幸亏屋门半开着，否则他连门锁都够不到，更无法打开门了。

门廊外面竖着的旧木板上有一只灰色的麻雀在跳来跳去。他一瞥见尼尔斯，就高声喊道：“叽叽，叽叽，快来看鹅倌儿尼尔斯！快来看这个小人儿！快来看拇指大的小人儿尼尔斯·霍尔格松！”

院子里的鸡和鹅纷纷转过身，盯着尼尔斯看，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喔喔喔，”公鸡鸣叫着说，“真是活该呀，他曾经扯过我的鸡冠！”“咕咕咕，没错，他真活该！”母鸡们齐声应和道。大鹅聚拢起来，伸长脖子询问：“是谁把他变成了这样？是谁把他变成了这样？”

尼尔斯吃惊地望着他们，他竟然能够听懂动物们的语言了！他怔怔地站在台阶上。

“这大概是因为我变成了小精灵吧，”他自言自语道，“肯定是这个原因，所以我才能听懂那些家禽的闲话。”

母鸡们无休止的吵嚷教他实在难以忍受，于是，他捡起一块小石子儿朝她们扔过去，骂骂咧咧道：“闭上你们的臭嘴，你们这些混账东西！”

但是他忽略了一点，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先前那个让母鸡们望而生畏的人类了。母鸡们立刻冲到他身边，把他团团围住，齐声高叫：“咕咕咕，你活该，咕咕咕，你活该！”

尼尔斯跑开了，想要摆脱母鸡的纠缠，可是母鸡们一路叫嚣着追逐他，他的耳朵险些被吵聋。幸好这时他家里养的那只猫走了出来，母鸡们见到猫，立刻安静下来，他才终于逃离了她们的包围圈。

尼尔斯马上跑到猫面前，说：“亲爱的猫咪，你应该对院子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吧，请你告诉我，小精灵藏在哪里？”

猫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漫不经心地把尾巴盘成一个圆圈。这是一只很大的黑猫，脖颈儿处有一块白斑。他周身的毛十分平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油亮亮的。

“我的确知道小精灵住在什么地方，”猫低声细语地说，“但是，我并不愿意告诉你。”

“啊！亲爱的猫咪，你务必要帮帮我，”尼尔斯说道，“难道你没看到他用魔法把我变成了这副模样？”

猫把眼睛掀开一条缝，露出一丝狡黠的绿色光芒。他幸灾乐祸地扭动身体，喵呜、喵呜地叫唤了半晌，才终于刻薄地说：“凭什么让我帮你呢？难道就因为你常常揪我的尾巴？”

听了猫的话，尼尔斯恼羞成怒，再一次忘记了自己已经变得弱小无力，叫嚷着向猫猛扑过去：“哼，我偏要揪你的尾巴！”

这时，猫立刻变了一副嘴脸，他怒目圆睁，浑身毛发倒竖，腰拱成弓状，四条腿像绷紧的弹弓，尖利的爪子在地上刨动着，尾巴缩得又短又粗，两只耳朵向后贴着，血盆大口中发出咝咝的咆哮。

尼尔斯不甘心被一只猫吓到，朝前逼近了一步。这时，猫一个虎跃扑到尼尔斯身上，把他按倒在地，前爪踏着他的胸膛，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他的咽喉准备咬下来。

尼尔斯感到猫的利爪刺穿了他的背心和衬衣，刺进了他的皮肉，猫的大尖牙在他的咽喉上磨来蹭去。他使出全身力气，放声狂叫。

但是没有人来救他。他想，这下完了，他要一命呜呼了。谁知，就在此时，猫却突然收回了利爪，也松开了他的喉咙。

“算了，”猫大度地说道，“看在女主人的面子上，这一次就不跟你计较了。我就是让你领教领教，现在咱俩究竟谁厉害。”

猫说完这几句话就扭身走开了。

尼尔斯羞愧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牛棚，去寻找小精灵。

牛棚里只有三头奶牛，可是当尼尔斯走进去之后，里面顿时沸沸扬扬，喧闹成一片，听起来像是有三十头奶牛在叫嚷。

“哞哞哞，”那头名叫五月玫瑰的奶牛吼道，“真是太好了，世间还有公道！”

“哞哞哞，”三头奶牛齐声吼叫着，声音一浪盖过一浪。与此同时，她们后腿踢踏着，脖颈儿间的肉来回颤动着，脑袋朝外，尖角直对着尼尔斯。

“你过来呀，”五月玫瑰吼道，“你要是敢上前一步，我非得给你一记重蹄，叫你永远忘不了这滋味！”

“你过来呀，”另一头名叫金百合花的奶牛也吼道，“我要让你吊在我的犄角上跳舞！”

“你过来呀，我也让你尝尝挨木头鞋揍一样的滋味，去年夏天你老这么打我来着！”那头名叫小星星的奶牛也怒吼道。

“你过来呀，你把马蜂放进过我的耳朵里，现在我要让你好看！”金百合花咆哮着。

五月玫瑰是她们当中年纪最长、最富有智慧的，她的怒气也最大。“你过来呀，”她训斥说，“你做了那么多坏事，我要让你得到惩罚！”

尼尔斯想要告诉她们，他已经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了，只要她们告诉他小精灵在哪里，他以后就会善待她们。然而奶牛们根本不听他的辩解，她们怒火难消。尼尔斯担心奶牛们会挣脱缰绳冲过来，所以趁早从牛棚里溜开了。

他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他心里明白，这个农庄上所有的动物都不会告诉他小精灵的踪迹。再说了，即便他如愿找到了小精灵，也不见得会有多大用处。

他渐渐地开始明白，要是他变不回一个正常的人，结果将会如何。他会丧失人世间所有的一切：他不能再跟别的孩子一起玩耍，不能继承父母的小农庄，也不会有哪个姑娘愿意跟他结婚了。

他坐在石头围墙上，凝视着自己的家。这是一幢很小的农舍，简陋的圆木做成的梁柱、泥土垒成的墙壁，仿佛承受不住屋顶陡峭高耸的干草的重量一般深深地陷进了土地里。偏屋小得可怜，耕地也只有窄窄的一小片。

尽管这个地方那么小、那么贫穷，但是对他来说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现在他只需要有个牛棚地板下的洞穴就可以栖居了。

今天的天气实在好极了，天空碧蓝通透，他却无心欣赏。

此时，候鸟们正成群结队地匆匆飞过。他们刚刚从国外长途跋涉归来，朝北飞进着。一群群鸟各式各样，可是他只认得大雁，他们飞得很高很高，然而他仍能隐约地听到他们在叫喊：“加把劲儿，飞向高山！加把劲儿，飞向高山！”

大雁们看见了院子里那些正在慢吞吞地踱着方步的家鹅，便朝地面俯冲下来，齐声呼唤道：“加入我们吧！加入我们吧！我们一起飞向高山！”

家鹅们禁不住仰头细听。但是最终他们还是安土重迁，对大雁们说：“不啦，不啦，我们的日子过得挺好的！”

然而，其中一只年轻的雄性大白鹅却对大雁的呼唤怦然心动，萌生了加入长途旅行的念头。

“再有大雁飞过，我就和他们一起去。”他说。

不一会儿，真的又有一群大雁飞过来了，他们照样呼唤着。这时，那只年轻的大白鹅回答说：“等一下，等一下，我来啦！”

他张开两只翅膀，扑向空中。但是他很少飞行，又跌落下来，摔在地面上。

大雁们似乎听见了他的回应，便掉转身体，慢慢地飞了回来，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要跟上来。

“等一下，等一下，我来啦！”他叫道，又做了一次尝试。

躺在石头围墙上的尼尔斯将一切听得一清二楚。

“哎哟，要是这只大白鹅跟着大雁飞走，那该是多大的损失呀。”他想，“爸爸妈妈从教堂里回来，发现大白鹅不见了，一定会非常伤心的。”

此时，他又忘记了自己是那么矮小、那么无力。他一下子从墙上跳了下来，恰好跳到鹅群当中，他用双臂紧紧抱住了大白鹅的脖颈儿。“你千万不能飞走啊。”他央求道。

谁知，就在这一瞬间，大白鹅恰好摸清了飞行的诀窍，他来不及把尼尔斯从身上抖掉，就带着他腾空而起，飞到了空中。

尼尔斯顿时头晕目眩。等到他想到应该松开大白鹅时，他早已身在高空了。这时候他再松手，必定会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无奈之下，他只好努力爬到鹅背上，让自己安全一些、舒适一些。[1]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了上去。不过要在两只不断上下扇动的翅膀之间稳坐在光溜溜的鹅背上，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尼尔斯不得不用两只手牢牢地抓住大白鹅的翎羽和绒毛，免得滑落下去。

注释：

[1]本书部分经典情节配有插图（正文前）。此段见插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