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一边思索，王阎一边默默观察。
堂下两侧，各站有九名身着暗红色赤獠镇狱袍的血狱刑卫。
能穿上此等官袍之人，须得三品刑卫之上方可。
堂内雕梁画栋，却透着森冷之气。
朱红的立柱笔直挺立，无人言语，更是平添几分庄严肃穆。
“时间已到，速审速判！”
堂上那人目光如炬，环视堂下，沉声道：“我乃新任镇厄统领，名凌峰。此番赴任金泽县，首要任务便是肃清此地灾厄。”
“但在此之前，须得将旧账了结。”
“王嵩！你身为本县县主，勾结妖物，残害百姓，你可认罪？”
王嵩嗓音沙哑，轻叹一口气：“回禀大人，我认罪。自打上任镇厄统领失踪，我便全权负责金泽县大小事宜。不管是跟妖做交易，还是其他各事，皆是我一力主张，请您治罪！”
“好，念在你痛快认罪的份上，本统领也给你个痛快，来人，即刻将他关押死牢，待审完其他罪人，一并发落！”
“王阎，既见本官，为何不跪？”
王阎沉声回应：“大人，我自加入镇厄刑卫以来，并不知有要跪上司的条例？”
凌峰淡淡说道：“你来得晚，没听到本官宣令，即日起，本官全权接管本县。镇厄的事归我管，民生的事也归我管，在皇朝没委派新的县主之前，我将负责本县一切大小事宜。”
“嗯。”
王阎不咸不淡的表态，直面相问：“不知我可有罪？”
“有罪无罪，先跪再说。”
王阎默默握拳。
他不想跪。
跪不跪无关尊严，他又不是迂腐之人。
活下当下，活在此方世界，可以特立独行，但不能无脑鲁莽。
如果跪一下，今日无事那便罢了，按照官阶规矩，跪拜上司本就是正常之事。
可若是跪了再被治罪，这就有点亏。
“见过统领大人。”王阎选择不跪。
他抱拳行礼，朗声说道：“昨夜于东山破庙斩杀两只二境山妖，今日修为再进一步，先于老市街斩杀两只一境狗妖，再于房中诛灭三境之怪峋狰，我欲请命，肃清东山灾厄！”
闻言，众人皆震骇。
这般战绩，可谓天方夜谭！
一个偏远县城的小小一品刑卫，他能连镇诸多灾厄？
如此战绩，便是一名六品刑卫也够拿出来宣扬炫耀了。
凌峰眼中精光一闪，皱眉说道：“我观你气息浑厚，便知你境界已入三境之上。你的战绩，老市街一战确认保真，余下两战真真假假暂未可知，即便是真，可凭这，你想请命肃清东山灾厄，还不够资格。”
“三境不够，那四境玄武中境可够资格？”
唰。
众人齐盯王阎。
他们皆是从各处调来的精锐，属于镇厄刑卫中佼佼者，这十八名镇厄刑卫，除了两名九品刑卫有此境界，其他人都逊色于王阎。
他们初来金泽县，万没想到，还没施威展现，便被这瞧不起的本地小混子凭空在境界上压一头。
几日前他们就来了，早已将金泽县调查清楚。
这个王阎是他们重点调查对象。
鱼肉百姓，上贡妖物，巴结讨好，此人之恶，十斤卷宗都难书完！
况且此人早已入了刑卫队伍中，前些年平平无奇，如今为何又一鸣惊人？
“你是说，你已入四境中境？”凌峰难以置信，因为只有到五境秘藏境，才能看出比自己低境界对象的修为，五境之下只能凭感觉。
像刚才他就感觉出王阎气息浑厚，以为他只是三境，想不到竟跟自己一般都是四境。
他虽是四境极境，但也不敢小觑王阎的四境中境，毕竟只是相差两个小境界，身经百战的他，听说过也遇到过一些能无视小境界差距而战胜的天才。
稍稍沉默数息，他做出自己的选择。
四境中境的确很强，是他现在急需的人才。
若是王阎只是犯了一点小错，他绝不会追究，最多只是敲打一下。
但根据他们三日间的调查，这个王阎罪状太多，可谓是罪大恶极。
这种人，修为越高越是留不得。
“四境中境又如何？我镇厄血狱从不缺强者，我们只需要听话的人，如你这般恃才傲物无法无天，难怪会在金泽县做出这般恶事。”说着，凌峰看向右手下方的老典史：“陈老典史，可将王阎罪状理清？”
陈老典史发须灰白，他颤巍的起身，哆嗦回答：“回禀大人，老朽最近身体抱恙，尤其这双眼花的厉害，看这些卷宗还没半刻，便已觉头昏目眩。”
众人都知这老典史之意，一时就搞不懂了，如王阎这般恶人，为何还有人愿意替他开脱罪责？
镇厄统领已经到来，任谁也护不住王阎。
如老典史这般早已将人情世故熟记于心的老人，他能不知？
他王阎难道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老典史要么是老糊涂，但更大可能，是他也跟王阎叔侄贼鼠一窝。
这金泽县的水，莫非混乱之下还藏着更深污浊？
“果然是一丘之貉！你这金泽县衙当真是烂透了！别看你垂垂老矣，稍后若查出你也有勾结，一并治罪！”九品刑卫冯劲松冷笑站出，哼道：“实不相瞒，我等在三日之前便陪统领大人到达金泽县，尔等一切罪恶，我们早已调查清楚，尤其是王嵩，王阎叔侄！”
“王阎！速速认罪！”十八名刑卫齐声怒喝，他们带来的压迫如山岳袭来，厚重而压抑。
“我的罪很多，不知你要如何惩罚？”王阎直面镇厄统领凌峰，与其刻意释放的威压对抗，感觉压迫感很强，但他仍全力以赴。
“看你不服，就让你心服口服！来人，宣他罪状！”
凌峰说完，冯劲松就从老典史手中抢过卷宗，开始宣读王阎罪状。
“玄霄皇朝历，3264年春，二月十四日，一只熊妖当街袭杀百姓，被路过的捉妖人击伤后潜逃，全城搜捕未果。王阎将其带入县衙。三日后，熊妖养好伤，杀害三名衙役，逃之夭夭！”
……
“玄霄3264年春，四厄混战结束，妖厄彻底占据本县，一个月不到，王阎和其叔父王嵩共同去往东山，与四位妖族头领秘密签订上贡条约。此条约极为不公平，专为鱼肉百姓而设！自从签订条约后，每隔一个月，便有大量幼童失踪！”
……
“玄霄3264年秋……十三名妇女失踪，据目击者证明，乃是王阎协同妖族将她们秘密掳走。”
……
“玄霄3264年冬……当街绑走七名少女！”
……
“玄霄3264年冬……王阎带领十多名大妖，挨家挨户搜刮酒肉，并绑走二十三名青壮年！”
……
“以上为调查所得，大大小小共计83条罪状！其叔侄二人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王阎，你说你们该不该杀？”
足足大半个时辰，冯劲松才把王阎叔侄的罪状念完。
“唉，王阎，这些年委屈你了。”王嵩一直跪地低头，此刻忍不住抬头叹息，看向王阎，眼神中充满内疚和欣慰，还有一丝复杂。
王阎从来没看过也没想过一个人的眼神会这么复杂。
说起来，他其实跟叔父王嵩并不亲。
在记忆中，叔父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整日里板着脸，要么是在处理公务，要么就是一个人关在房间喝着闷酒。
也很少跟他聊天，甚至叔侄俩在一起吃饭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统领大人，能否给我松绑？”
冯劲松冷声哼道：“这就难受了？想想这一年多来被你们欺压的百姓，他们无家可归，他们死不瞑目，他们活在水深火热，他们哭泣绝望，他们的苦，你若能亲身体会哪怕一丝一毫，你就会明白，你们到底犯下何等让人愤恨的罪恶！”
“我来给你松绑吧。”王阎刚走上前两步，便有一名镇厄刑卫怒喝：“止步！休要放肆！”
凌峰摆手道：“无妨，有本统领在，他们飞不走！”
“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凌峰又问。
王阎道：“我的确很想跟过去做个彻底的切割，但现在看来是我有些天真。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真就不能给我们叔侄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凌峰摇头。
王阎依旧不死心，再问：“哪怕以我现在四境的修为，也不行？”
“不行。”凌峰道：“作为一个镇厄刑卫，最重要的便是坚守本心，不忘初心！如你这般性子，境界高反而危害更大，所以我今日必将你治罪！”
“那您打算如何治罪？”
“若你认罪，今日即当斩！”
王阎长长呼出一口气，心中百味陈杂。
看来是太乐观了，忽略这是不同的世界，人情世故，自然规矩肯定不太一样。
以一个穿越者的心态，稍不注意就得踩坑。
莫非真要做出最自私的选择？
在来之前，王阎也想过退路。
最后一条退路，就是若真的被定罪，他便丢弃叔父自行逃离。
他相信以他四境的修为，逃跑还是问题不大的。
只要逃入东山或其他妖族的地盘，镇厄统领也不敢轻易进去追击。
可这个退路，王阎也只是在脑子里一闪而逝，他从未想过，自己真的会去做那抛弃叔父亡命天涯的事。
离得近些，王阎面色复杂的看着叔父。
嗯？不知不觉间，叔父都已经这么老了。
一直以为他还很年轻，想不到都已两鬓灰白。
可他分明才刚到不惑之年。
解开麻绳，王嵩仰头看着王阎，笑道：“王阎，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是时候把我们王家的传家宝交给你了，放心吧，这次你会没事的，早点找个媳妇，以后就安心做点生意，别去舞刀弄枪了，我其实最后悔的就是让你学武，唉，不说了，总之，叔父先走一步，勿要为我难过，谁人能无一死，我其实死得还算晚些，这一年来度日如年，心中着实是煎熬万分，如今是真的能松口气了。”
一边说着，王嵩一边探手往怀里掏。
王阎一把按住，轻轻摇头。
王嵩讶然：“你不怕？”
王阎补充一个字：“我不怕死。”
王嵩很是欣慰：“你怎么知道的？你这小子眼还真尖，我藏得这么严实，都能被你看出。”
“你待我如子，我又怎能不懂你？这些年“我”很累，你又何尝不是更累？”王阎一手按住叔父右臂，一手探入其怀中，先是掏出一把匕首。
匕首锃亮，一看就极为锋利！
“大胆！”
“做梦！”
“还想畏罪自杀！”
数名刑卫厉声大喝，欲要上前阻止。
王阎无视，匕首轻轻插入前胸。
“叔父，你觉得痛吗？”
王嵩大惊，立刻扶住王阎，吼骂道：“王阎！你这是作甚！为何要自残？”
“的确很痛。叔父，其实我想告诉你，若你刚才这么做了，我会比现在更痛！”
王嵩嘴巴蠕动，眼眶红了。
他握紧拳头，咬牙说道：“我只不过是想用自己一条烂命换你余下半生平安，这也只不过是我唯一的心愿，统领大人，给个痛快吧，现在就把我押走，即刻当街问斩！这一切的罪恶，我一力承担！哪怕你废去王阎修为，我只求你让他做个普通人便好，留他一命可好？”
“休要在我面前上演这种幼稚的戏码！”凌峰冷声下令：“本统领初来，原本想要公平公正的审判，故此给你们一个辩解的机会，可不是让你们给我演戏！要是按照我以往的性子，莫说你们有这么多罪恶，便是只犯下其中一条，我若查清，半刻钟都不会耽搁，当即就会斩杀！”
“来人，速速将他们押入死牢！”
“无需给他们体面，断头饭亦不用准备，先去八人，速速沿街通报，本统领要金泽县所有的百姓都能看到这一大快人心之事！”
王嵩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他一把推向王阎，低声催促：“你刚才说已入四境，那就快走！他们绝难留你！”
王阎脚下生根，摇摇头：“原本打算走，忽然就觉得你很可怜，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算了，我还是留下来吧。”
“王阎，你是学武学傻了？你又不是我儿子，凭什么给我送终！”王嵩从未这般失态，也从未跟王阎说过这么重的话。
“再不走，我就一头撞死在堂前。”
王阎呵呵一笑：“有我在，你撞不死，统领大人也不会让你撞死。”
十八名刑卫已团团将他们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