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日影西斜人轻语
贾琏笑道：“绝没有这个理。”
丫鬟瑞珠在床边梳妆台上铺好纸，宝珠在旁研好墨唤道：“奶奶，墨好了。”。
秦可卿起身，轻移莲步坐到梳妆台前，贾琏跟过来，拿出一张帖看了，展开在桌上，笑道：“这是兴邑来的孝敬，就回东西收下了，他儿子的事急不得，让他再等等，最迟年底有信。”
秦可卿略一思索，提笔挥洒，眨眼写好了递给贾琏看，道：“叔叔瞧瞧合不合意？”
贾琏看了，比他常用的相公写得好，赞道：“早该请你，白让外面那帮庸才赚了许多银子。”
秦可卿扭过脸正要回话，不妨贾琏俯身凑近了看字，言语间温热气息拂过耳畔，她面上微红，别过脸去连余光都要藏着，道：“下一张如何回？”
贾琏一手扶着桌沿，一手将帖按在她面前，道：“这是川宁侯家的白帖，回二百两奠仪银，挽联一对，素帛五匹。”
秦可卿听罢，不假思索，一挥而就。
这些帖不外乎荣国府的人情往来，虽然杂乱，却不棘手，贾琏和秦可卿二人一个说，一个写，时不时讨论两句，专心之时难免忘情，忽略了些礼数。
不觉日影西斜，茜纱窗外的芭蕉影子擦过梳妆台。
秦可卿写完最后一张帖递给贾琏，心里颇有些成就感，道：“叔叔过过目。”
直到这时她才惊觉，不知何时贾琏竟挨着她坐下了，两个面对面，几乎脸贴着脸，彼此呼吸相闻。
意识到这一点，秦可卿俏脸飞红，噔的一声站起来，往后退了小半步。
贾琏正低头看帖，被秦可卿一惊，抬起头来，见秦可卿满面羞红一愣，再看她退了那么小半步，方明白过来，忙起身也往后退半步，看着眼前小杌子，拍着脑袋疑惑道：“我何时坐下的？”
这话实非推脱之语，刚才他一心都在回帖和秦可卿身上，实在没注意屁股底下多了个小杌子。
一旁宝珠和瑞珠听了这话咯咯笑，秦可卿忙斥道：“不得无礼。”
宝珠笑道：“刚才我瞧二爷站得有些久，就搬了个小杌子过来，二爷瞧也没瞧就接过来坐了，我当时就猜二爷未必知道自己坐了，因悄悄和瑞珠说，她还不信，你瞧怎么着？”
秦可卿听了，忍着笑骂宝珠：“惯得你越发放肆了，竟拿爷取笑，好不快过来磕头赔罪。”
宝珠知道秦可卿和贾琏都不是真的生气，因此笑嘻嘻跪在地上给贾琏磕头请罪。
贾琏让起来，笑道：“幸好你送来的是个小杌子，若是旁的，恐被我顺手摔了。”
秦可卿又训了宝珠两句，瑞珠端来茶果点心，她与贾琏坐着休息。
贾琏喝了一杯茶，吃了半块点心，又把手边的帖看了一遍，笑道：“吃了好的，竟咽不下外面那些糟糠了。往后可怎么办哟？”
秦可卿回想刚才情形，明知有些不妥，还是鬼使神差地笑道：“叔叔若不嫌弃，我自然愿意出这份力。”
贾琏听了这话，大喜过望，这可就意味着今后常能有这样的午后，虽不及古人诗词里伴着美人写诗作画来的雅致，却也大差不差了。
他起身作揖，笑道：“要不你婶婶常夸你呢。”
两个又说笑一会，眼见着挂在墙头的太阳由黄转红藏了半张脸在墙后，秦可卿道：“我要到老太太那里请安了，叔叔改日有帖，径直来找我就是了，我不在这里就在老太太那里。”
贾琏虽有些舍不得今日这么好的氛围，还是起身道：“我回去，和你同路。”
两人一同出了大花厅走到贾母院后面的东西穿堂，正巧撞见王熙凤从家里出来走另一头过来，三人撞了个对脸。
王熙凤看到二人，吆了一声，对贾琏道：“一下午不见你的影，我只当你出去了。”
秦可卿心里莫名有些虚，忙道：“叔叔常用的修文相公病了，便让我帮他回几张帖，我原说自己不中用，只是事急，只好将就些了。”
贾琏举了举手里几张帖，厚着脸皮笑道：“我先去把这几张帖发出去，对了，还有些礼要从库里拿。”
王熙凤似笑非笑，似恼非恼，咂着嘴道：“瞧把二爷忙的，脚不沾地，平儿在房里，要什么让她领着二爷去拿，回来记在账上就是了。”
贾琏又向秦可卿道了谢，走过王熙凤身边挤出一个讨好的笑脸急急去了。
王熙凤望了一眼贾琏的背影，回身拉了秦可卿往老太太那里请安不提。
贾琏回到房里叫出平儿道：“这里差些礼要到库房拿，你安排人去取来。”
平儿出来接过贾琏手里帖一看，惊讶道：“这是蓉大奶奶写的？”
贾琏笑道：“你倒是好记性，只上回见了一次就记住了。”
平儿拿着帖望着贾琏笑：“她知道吗？”
贾琏故意脸色一变，把平儿拉进怀里，勾着她雪白下颌道：“你是要去告状？”
平儿轻啐一口，道：“狗咬吕洞宾，她若不知道，我劝你老实和她说了，以她的度量，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若瞒着被她知道了，可难了。”
贾琏望着她一张玉面，两道蹙眉，十分动情，拇指擦着她嘴角胭脂，笑道：“竟是我误会了你。刚才路上来时碰见了她，早和她说了。”
平儿贝齿在贾琏手上轻轻一咬，立刻吐出来，俏脸一扭，嗔道：“都擦掉了，你放开，我给你拿东西去。”
因怕天晚，贾琏只好放开平儿，平儿到里面重新补了妆，才叫了几个丫鬟婆子往库房里取东西。
晚些时候贾琏安排人把手里帖子和各家的礼往各处送去。
王熙凤从贾母那里回来，也没提秦可卿，贾琏自也不提，夫妻两个加平儿打趣闲聊至晚歇了。
次日用膳，王熙凤问起捐官的事，贾琏回道：“二老爷那里打听去了，怎么也要个四五日光景。”
王熙凤心想距离修族谱也有四五日，不如趁着这个时间把尤二姐抬进来，免得以后事忙办得毛毛躁躁。
这么想着她吃了饭就使丫鬟往东府尤氏那边说一声，中午过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