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幕
打翻了牛奶,哭也没用,
因为宇宙间的一切力量
都在处心积虑
要把牛奶打翻。
——毛姆
第一节
法院天花板上的灯照向了良渗,随着法槌重重的落下,周围突然变得一片黑暗。
良渗直起了身子,望向了面前的台历,没错,今天是惠子产检的日子。收拾好壁橱的杂物,他穿过透明玻璃看到了惠子,肚子比前一个月大了很多,如果不是这个日子自己大概率不会这么认真吧,正在思索着,玄关的电话打破了今晨的宁静。
“喂,这里是伊田家,请问你是?”
“哦,你好,您是伊田先生吗?我是本地法院的书记员,你应该认识我吧,我是织雨啊。”
“织雨……”
“国中同学,经常被佐藤老师敲脑壳的那个笨蛋。”
“原来是你啊!”良渗极力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但又碍于惠子的注视,只得赶忙收住声音。惠子、良渗与织雨这三人同为丼山国立高中的同学,并且关系紧密,形影不离,若非织雨海城转学,良渗也不会移情别念转投惠子的怀抱。如今竟然因为这通电话将俩人再次结合在一起,良渗心里升腾起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
“海城酱……你所说的事情是什么呢?”
“好,那真的有劳你了,那么我就在电话里向你简明情况吧。”
“一个月之前,在田延路上发生了一起*人案件”织雨顿了顿,电话那头响起了翻纸张的声音。
“*者是一名保险销售的女专员,而*亡时间是在一月十八号的凌晨一点左右。而现在法院将矛头指向了*者的家属,更准确来讲是她的男朋友。”
“咳咳……重点在这里了,我们法院需要你成为本案的陪审员,鉴于你与本案无关,且社会信用良好,在我方调查中你也无犯*记录。”
织雨的话中带着不容质疑的公务员特有的陈述。
“希望你能配合。”
话毕,良渗才将话筒稍稍离开了耳旁,一边是自己的妻子,一边是自己曾深爱着的同学,选择的答案自然是不言自明,但是当自己曾经的女神竟然这样遨请我,而且还能与她有很多共事相处的情况,良渗不觉叹了口气。
“额,话虽如此,但是这样也太唐突了吧?”良渗矜持着,手里紧紧攥住了话筒,可不能把这个机会白白浪费掉啊,织雨这时开口“如果你没时间的话我可以找其他人,不过你是我推荐的人,我还是希望你着重考虑一下。”接着织雨冷冷的挂断了电话,而良渗则盯着家用电话久久出了神。
第二节
一台老式丰田徐徐开入法院门口,良渗掐掉了吸了一半的纸烟。将大衣敞开在木椅上,他突觉周身的冷气一下子飘到自己的*体上。
等待多时的织雨海城将一杯意式咖啡送到良渗面前,咖啡漂出的热气点燃了良渗心中的一团火,不消说是那股浴火。阔别多年未见,他从织雨酱脸上看出了一份成熟的*劲,或许是因为惠子在分娩期间不能*爱,又或许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初恋,良渗只得极力掩饰自己不断勃起的**,难以忍受着的煎熬让他听不进去织雨海城的出庭说明,只是一味机械性的点头。
接着他便被带入了法庭的正厅,能一眼望见的便是一排排整齐的木椅方队还有正对围栏过去的法官席,良渗感到了无比的庄严肃穆,在法官席后还有彰显公平正义的天平徽章在橄榄枝的衬托下这枚徽章却显得像是贵族勋章,良渗看着这枚徽章就想到前几个月发生的京都地铁*人事件,那名犯人因为被定性为精神障碍人群,竟然只被高等法院判处了十年有期徒刑,他可是*了三名无辜群众啊!如果法院不能诉诸真正的惩罚,那*人就像是游戏一样,只要我愿意,不管是老弱妇孺,亦或是百万富翁,只要有致命性武器,一切人性都只是笑话,而真正能惩罚我们日本国内的*人犯的唯一方法,恐怕也只有断头台了吧。
将良渗送走后不久,法院里便来了一个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他自称是来找盐山法官的,而一名助理则将他带入了办公室。
“别来无恙啊!”中年男人自顾自说着说着,将手中捏着的纸质文件递给了法官盐山。
“这是证据材料,我觉得已经够了吧,毕竟我们两个一眼看到他便知道他是*手。”
“你看,现在日本的法律还真是无情,连一个*子取保的凶手都判不了*刑,我看啊,身为一个法官的你,又能做什么呢?”
盐山法官这时才准备开口,那一张黝黑的脸膛上便浮现起了阎罗王的幻象。
“这样吧,我并不希望你能支持我,但是这个案子我有把握。”说完这番话后,盐山一岢向那个中年男人的方向走了几步。
“你知道吗,我们大和民族是最辛劳的民族,但是明眼人都清楚,从有记忆开始我们的民族就饱受压迫,不仅仅是上层公民的压迫,更多是来自那些国内的由劣等基因生出来的国民的压迫。”盐山语气坚定不带一刻迟缓。
“或许,我们日本人民已经受够了压迫,应该反抗了”他将双手交叉在背后,在室内暖灯的照射下显得无比尊贵。
“好日本人的民族性就是这样,太懦弱了,不过有你的帮忙或许我们能唤起日本人的意识。”中年男人顺着盐山递出的右手上看到了一环劳力士手表。
我会帮助你的,不论何时……
第三节
良渗回到了家中,妻子惠子的手不停在颤抖,因为某些原因,惠子患上了转发性震颤,这让她本来就疲软的肉体更显得无助,良渗注视着惠子心头产生了一丝怜爱,但是与织雨的相见使他对惠子的一切偏爱变成了憎恨,但是自己为什么要恨她呢?他仔细回忆着与她的点点滴滴,只是片刻他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是孩子。良渗讨厌那个让他与惠子产生隔阂的肚子中的孩子,并希冀着惠子会因一些原因而流产,更准确来讲,他可以亲手*掉她肚子中的孩子即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惠子的眼膜里是无尽的荒原——没有鲜美的绿草,没有自由奔腾的骏马。有的只是一个名叫*亡的黑影在荒原里徘徊。那个名叫*亡的人正在哭泣,但转瞬之间祂又化作尘埃漂浮在沙尘之中。
下午的时间很漫长,良渗跑到街角的一家名叫“恋人”的咖啡馆休息,对于他来讲,这家店才是他的避风港,店里一条小狗总会匍匐在他脚下小憩,编辑社的工作虽然忙碌但是良渗总能应付过来,再加上织雨小姐对自己的鼓励,或许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吧,良渗看着小狗不自觉想起一个月前因为失误而撞*的一头动物。那天晚上的事他记得不太清楚,只知道因为公司年庆他与同事在附近居酒屋喝酒,喝到兴头时惠子打来电话,电话那头里她言语中交杂着痛苦,之后良渗赶忙骑着自己的汽车开回家,最后在路上撞到那只动物,可能是动物吧,毕竟天黑再加上路况糟糕,这种事情也是常有的吧。
突然一种强烈的恐惧感萦绕在周围,不……
时间拨回一个月前的一月十八号,圭吾和也和女朋友爱田美沙来到了“新世纪”居酒屋,料想到今天是美沙酱的生日,他便早早的从711便利店下班,换上了自己攒钱买的西服来到了她家门口等候。
“美沙酱,那个,去南街玩吧。”圭吾磕磕绊绊的发出了邀请。
“你还是这么不妥当啊,圭吾桑,走吧。”美沙牵住了圭吾迈进了南街。
接着就到了故事的起点——“新世纪”居酒屋。
二人同时在酒精的作用下吻在了一起,青春期男女的荷尔蒙分泌是很强烈的,尤其是在如此浓密粘稠的时候,美沙像是被电击一般弹开了。“你在干嘛!”美沙惊叫着,“不能在这里玩啦。”
圭吾不知怎的胃里翻江倒海,在美沙的注视下将不明液体从口中倾泻而下,混杂着食物散发出恶臭难闻的味道,美沙捏着鼻子跑出了门外,紧接着圭吾便也跑将出去。之后两人便发生了争吵,美沙指责圭吾破坏了约会,而他则辨称是自己一时紧张肠胃发生反应,两人不欢而散的场景也被围观群众尽收眼底,若不是店主的劝告,店外恐将变成一座舞台剧,但即使是这样,仍有很多人注目并拍摄影像。
之后美沙踏着廉价的锥形底高跟鞋悠悠的走在田延路边,她想着自己从女子高中毕业之后步入社会的日子。在这种年头谁还有好过啊,托目村舅舅的福自己才得以在一家保险销售公司上班,兢兢业业上了一两年班,遥想着自己在此地扎根,安安稳稳的过活,却因为上司的剥削与*骚扰搞的她夜不能寐,原以为辞了工作便好,却又因为公司恋情问题被上司牢牢抓住了把柄,不得已只好脱身于圭吾和也这个普普通通的便利店员工,与他在一起的时光虽然快活但缺少激情,她嘲笑着圭吾年纪轻轻的不举之症如同他居住的窄小公寓一般,一边又回首自己与他在游乐园游玩的情景。她俯下身子,停在幽暗的路上,如同一只猫舔舐自己的猫爪,静静的让时间流去,一辆车却打破了平静……
第四节
一个人踩着离合加速,丰田汽车驶入了田延小路,车外发出了一声哀鸣,那人急忙撇开了车门观望,但怎么也看不清楚,“可恶,早知道就不喝那么多酒了,惠子,你再等等我吧。”良渗驾驶着汽车拐向另外一条小路,周遭的场景变得混沌——他看见了路灯下的红衣女孩捧着人头直勾勾的看着他;一只黑色的人面狗呜呜的叫唤着;车里不断震颤着,一群陶瓷娃娃在车内杂耍。直至家门口的露天停车场,良渗紧张不安的拔下车钥匙,跑到家里面看到了躺倒在地上不断留着血的惠子,又呼叫了救护车紧急救援,这一切才堪堪结束。
良渗从记忆中苏醒过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过错。第一次庭审时,他兴致昂扬的听着检察官小姐反驳被告人律师的话语,那时,他觉得自己是无比正义的,以前看的那些漫画,玩的那些游戏在今天变成具象化了。他,成为了正义的伙伴,每每想起这一刻良渗就感到作呕,他跑到洗手间水龙头洗漱,发现了那个灌满水汽的镜子,怎么也擦不干净,我都看不清我自己了,他这样想。
紧接着就是一个问题,既然人是我撞的,为什么坐在被告席上的是他?
良渗的心被刺痛了,他才是罪魁祸首,假如他能忍住少喝一杯;假如他能稍微理性一点而不是蛮冲直撞。这一切太突然了以至于他像是头上被套上塑料袋一样无法呼吸。而后血液不断的回流进脑子里,他抱住头颅无法思考,一时间一切物体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周围起舞。
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选择权了,只有在下次陪审员会议中坚定投有罪的一票了。